房間的門雖然開着,蓉哥兒卻停在門口未進去。越看平兒的神情,越覺不對勁。
有陰謀。
“大爺還等什麽了,待會奶奶可等急了。”平兒一邊催促,一邊偷笑。“前兒的時候,奶奶喝多了酒,還當着衆人的面亂摸。可是害人丢了臉,竟把我當成大爺了。”
“還有這等事?”
蓉大爺有些不太相信。這種事絕對不是王熙鳳能做出來的,況且……鳳姐兒酒量是那般的好,下樓前瞧她樣子哪有半點醉意。
蓉哥兒伸着腦袋朝房裏探去,确實見着裏面躺着一人,身上的被衾蓋着也沒能阻止她在那裏亂動。
“進去罷。”
大爺聽得平兒嗔一聲,隻覺背上傳來一股推力,頓時便進了房裏。耳邊再聽得平兒道:“好生照顧奶奶,我在門外守着。”
真是個懂事的姑娘。
瞧着房門款款被平兒帶上,蓉哥兒嘿嘿一笑。王熙鳳這會都躺下了,還能有什麽陰謀不成?輕手輕腳走去,到了床邊悄悄掀起衾子的一角。
嗯?
不對。
“珠……宮裁?”蓉大爺睜大了眼睛,瞧着上頭躺着的神色迷離之人哪裏是王熙鳳,分明就是珠大奶奶李纨。
“蓉哥兒,來了?”
這邊房裏正聊着,外面平兒卻含笑進了隔壁回王熙鳳去。
恰此時,樓上薛寶钗蹑手蹑腳下樓,見得二樓廳内無人悄悄下了一樓。奈何此時,蓉哥兒房裏亦是空蕩蕩不見人影。
“到哪去了?”薛寶钗蹙起眉頭來, 等了一會也不見蓉哥兒回來。心裏漸漸生怨, 氣着:早說了一會下來,讓他等着。他又不知跑哪去了!
莫不是去找鳳丫頭了?
【作者批:‘倚霞閣裏惹尴尬’一回近萬字因好友‘舒有羣’借閱而殘失,僅有殘稿留于好友家中,待他日與好友改閱作補他處】
翌日清晨, 蓉哥兒躲在房裏不敢出來, 外面沒了動靜方才鬼祟探出腦袋。
左右打量一眼,寶钗和薛姨媽應該是回去了吧。
“蓉哥兒在這作甚了?”
突然的聲音将蓉哥兒吓了一跳, 回頭看去更是一驚。隻見着薛寶钗面容紅潤有神采, 旁邊薛姨媽卻精神萎靡。
他隻掃了一眼,便不再朝薛姨媽看去, 不知是避嫌還是回避什麽。咳兩聲道:“倒也沒什麽事兒, 瞧着外面雨停了,計算回衙門一趟。”
寶钗眼裏含光,倒也忍不住小女子姿态, 溫柔道:“雨天道滑,蓉哥兒要牽馬小厮穩妥些。”
“咳……嗯。”經過昨夜的事情,蓉大爺在薛姨媽的當面實在不好和寶钗說太多話。沒說得幾句便跑回甯國府後院找香菱好好清洗一番,待得神清氣爽同香菱一并食了前晌才出府去。
“蓉哥兒。”
才到水利營田府外,蓉哥兒的馬車便被人攔了下來。攔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許久未碰面的太子殿下小三爺。
蓉哥兒急忙下車, 行禮道:“臣見過殿下。”
“咱們叔侄莫要這些俗禮。”太子殿下呵呵笑着, 緊緊攜上蓉哥兒的手臂,道:“等你好一會, 也不見你人。還以爲你今日因昨夜的大雨不來了。倒沒想正計算去甯國府尋你,你倒出現了。”
賈蓉總覺得太子殿下的熱情有些虛假做作。不過他的臉上從不對此有任何的神情表示,同樣勾着一抹燦爛笑容, 道:“小三爺今兒是特意來尋我的?”
小三爺道:“早兩日便聽說了水利營田府的水稻收獲頗多。一直想着過來瞧瞧,這可是社稷根本啊。”
蓉哥兒暗暗揶揄道:“聽聞太子妃臨盆在即, 小三爺還能到城外衙門來關心糧食, 實在是大燕之福。”
小三爺呵呵笑兩聲, 似乎便不想在此話題多說, 一個勁問着關于水利營田府的一切。
蓉哥兒倒也沒藏私,一些不癢不痛的内容全如實答了。
小三爺突然問道:“農書可編好?”
嗯?
這家夥不會是來摘果子的吧。蓉哥兒幹笑兩聲, 農書的事情可是皇帝和十三爺都清楚的,太子想摘也摘不掉啊。
“大概内容已編成,其他還需精修驗證。”蓉哥兒模糊回道。
小三爺點了點頭,誠懇道:“蓉哥兒在農書編撰上遇到任何難事, 隻管來找本宮。這等利于社稷之大事, 本宮定鼎力相助。”
“臣謹記。”
蓉哥兒既不願與太子走得太近, 更不願交惡。
倒是小三爺頗爲不滿蓉哥兒這态度,打趣道:“咱們未免太生分了。遙想昔日, 你我二人在萬花樓中把酒言歡,可不是如今的樣子。說來, 蓉哥兒近些年可有那位羨梅姑娘的消息?”
羨梅,不就是所謂聖教白尊座下的将使?
蓉哥兒不正經笑道:“莫不是小三爺對那羨梅姑娘念念不忘?倒是可惜喲,早年間倒有過聽聞,那羨梅姑娘自己摘了牌子不知去向了。”
“那消息本宮亦聽說了。确實可惜了這麽一個妙人, 本宮當初還記得羨梅姑娘待蓉哥兒不同,還有過幫忙贖身送與蓉哥兒的想法。唉……可惜可歎。”
呃……
幸好隻是想法, 不然當初甯國府可就真熱鬧了。蓉哥兒輕輕笑着, 拱手道:“多謝小三爺厚愛。小三爺隻怕不知, 臣侄媳婦最善妒嫉, 羨梅姑娘若進了甯國府反而是平白害了這樣一個妙人。”
“你家媳婦也……”小三爺詫異說了一半, 又覺失言硬生生将後面的咽了下去。歎息道:“這些年委屈蓉哥兒了。”
“不委屈,家裏還算和睦。”
蓉哥兒瞥眼打量太子殿下,他怎麽也不太相信太子妃是個善妒的。那太子妃的父親可是前任漠蒙節度使李保甯,那李家可是新貴大族,這樣人家的姐兒該是知書達理的。
最關鍵的是,李保甯幾年前已逝。李家其他兄弟,也多離世。原來唯一在職的也僅剩太子妃的伯伯,現任總理事務大臣,卻也因去年與厄羅斯交涉邊界問題給厄方洩密,導緻大燕喪失部分領土而遭非議。
小三爺歎了兩聲,道:“倒是羨慕,往後得多找蓉哥兒學習才是。”
蓉哥兒讪讪笑兩聲, 也不做答了。這種事,如果不是旁邊沒人,蓉哥兒定是假裝什麽都沒聽到。
太子殿下在水利營田府待了一個晌午, 東問西問打聽了一堆,蓉哥兒也沒弄清這家夥的目的來。
又過兩日,蓉哥兒某日回府倒聽了了府裏一些動靜。
王熙鳳哼道:“他們主意想得好,要我幫忙給老太太說将鴛鴦嫁給大老爺。這等蠢事,我哪裏會去做。人人都瞧得我在家裏得意,誰又曉得全是在老太太跟前孝敬來的。要沒說通老太太,我豈敢一直不搬回去住?他們幾個沒心眼的,連我站誰都曉得要喚我去賣力。”
蓉哥兒詫異道:“要說鴛鴦模樣雖然也标緻,在西府裏卻也不是拔尖的兩人。赦太爺怎麽就瞧上她了?”
“大老爺怎會是瞧上鴛鴦的色,是瞧上老太太的錢袋子了。”王熙鳳哼一聲,罵着:“好個沒羞的。”
“别氣了。”蓉哥兒安撫道,“老太太知道了沒?”
王熙鳳哼道:“等明兒就知道了。那邊又得好一陣鬧騰。”
“咱們也不去管他,他們愛怎麽鬧便怎麽鬧罷。”蓉哥兒沒心沒肺說道。
“豈能讓他們這樣鬧。”王熙鳳臉色不善道。“如今大老爺是瞧着二老爺不在京裏了,家裏隻有他一個做大的,于是動了管家的心思罷。他要納了鴛鴦,西府還不得他插手管着去。”
“與咱們也沒關系。”
“哪裏沒關系。”王熙鳳突然深處手指來,纖細白嫩長長的手指戳在蓉哥兒腦門上,氣道:“虧别人都說你心裏竅兒多,怎麽這些事也像不明白。西府都是不成器的,如今家裏有了你,西府那邊的外事也能管着。”
王熙鳳咬着牙道:“沒了大老爺他們插手,甯榮兩府還不是聽咱們家做主?老太太雖然是長輩,她到底是隻能管着内宅,外事全都插不上手。大老爺是想從你手中搶權力啊,哪能沒關系。”
鳳姐兒是權迷嗎?
這也算權力?好像……
也能算是一種吧。
“好媳婦,你真是聰明的。”蓉哥兒嘿嘿笑來,自己以前一直想着外部,卻沒怎麽想過兩府内部問題。以前隻想着如何防賈赦,卻沒想過直接制止或管控賈赦。
在宗族社會待久了,他娘的大腦思維都僵化了。
真的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有時候還沒王熙鳳這個愛算計的小妮子看得透徹。
蓉哥兒笑道:“要不,明兒我也去西府瞧瞧這場大戲怎樣唱?”
王熙鳳眉毛議一挑,斜着眼珠子露出一片眼白,猜疑道:“你該不會連鴛鴦的主意也想打吧。”
“咳咳……當你家大爺是什麽人了?”蓉哥兒真被王熙鳳給搞無語了,天地良心,他對鴛鴦可真沒什麽感覺。畢竟論美貌,鴛鴦比不上蓉大爺身邊的任何一個。雖然鴛鴦辦事利索,可他身邊的并不缺辦事的人。
隻是想着過去打擊一下賈赦,順便嘗試去西府管一管事情,瞧瞧老太太與其他人的态度。
王熙鳳道:“鴛鴦的事與老太太牽扯大,你就莫要出頭了。其他事情過去管一管還好,畢竟鴛鴦也是西府内宅的。”
兩人細細聊了一通,方才胡亂歇下。
到第二日,蓉哥兒早早回來打聽。
才知,果然鬧了一個大陣仗。
不過他卻不是從王熙鳳口裏聽的,反而是從賈琏那裏聽來的。
蓉哥兒好奇問道:“後來老太太如何治得大太爺?”
賈琏羨慕回道:“老爺打老太太那拿了幾百上千兩銀子回來,頓時便将納鴛鴦姑娘的事情忘得幹淨了。”
蓉哥兒狐疑看着這家夥,問道:“莫不是你也動心了?”
“嗯?沒……哪有的事情。”賈琏忙擺着手,苦道:“她們内宅的娘們瞎打趣,怎麽蓉哥兒也胡說上來。鴛鴦已立了誓言終生不嫁,老太太才放過她的,這種玩笑開不得。搞不好,要弄出人命。”
誰說的是這個事情。賈蓉當然知道,這個不管誰打鴛鴦主意,都是害人害己。不僅要害得鴛鴦丢了性命,還要自找一通不自在。
蓉哥兒問道:“琏叔找我是?”
賈琏搓了搓手,讪讪道:“蓉哥兒也曉得我家裏是怎樣的情況。在府裏又沒幾個經受銀子的差事,鳳姐兒又把她嫁妝全拿帶走了。蓉哥兒可能借得……”
好家夥,這貨是看到他老爹拿錢買女人去了,他也跟着心動了。
都是些什麽狗屁事情啊。
錢,賈蓉定是不會借的。不是說小氣,而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來。問道:“西府各個莊上的租子收了沒?今年可添了還是減了?”
“蓉哥兒問這個作甚?”
蓉哥兒道:“你們家租子如今都是大太爺管着罷,二太爺家的租子應是珠大嬸嬸在管。以往鳳姐兒管租子時,想來時不會有太多差錯的。但現在,大太爺未必精細,珠大嬸嬸也是個好糊弄的。要不琏叔帶人去莊上查一通?”
賈琏聽了手兒都忍不住抖兩下,喃喃半晌:“這……”
好一會,琏二爺才順下一口氣,道:“蓉哥兒是想我去抄了那幾個莊主?”
他早聽說東府自蓉哥兒接手後,先後抄了神京城外的幾個莊子,後來更是連遼北黑山村的莊子也抄了。
這種事幹系巨大,賈琏實在不敢去做。在他的思維裏,抄下人的家實在有損國公府的名譽。而且……西府兩房多院,那些莊子也不是一人能做主的。
蓉哥兒知道他的難處,蠱惑道:“那些本是西府的銀子,卻被莊主們中飽私囊。琏叔不好抄别人莊上的,可先從琏叔院裏的莊子先抄,若能抄得貪污。再抄大太爺手裏的莊子,一個個抄過去,也算大功一件。”
“老太太仁慈,見不得下人受苦。”賈琏讪讪道。
“琏叔盡管抄,我與老太太說明就好。”賈蓉撇了撇嘴,做的好就給賞賜,有貪污的自然要沒收。王熙鳳說得也沒錯,既然蓉大爺管兩府外事了,是該好好清理一把了。
隻是他怎麽沒想到,賈琏還未抄出東西來。寶钗倒是找他幫忙尋禦醫來,說是薛蟠被人打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