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蓉在外面聽了一陣。
原來薛寶钗二嬸子病重,便急着讓薛蝌送薛寶琴來京與梅翰林家對策嫁娶事宜。又逢王仁在金陵逍遙敗盡家産,又謀不到金陵窯廠的差事,計算來京投靠妹妹王熙鳳。
現在王熙鳳都住甯國府裏,王仁來了京總不能住西邊去。蓉哥兒撇撇嘴,甯國府裏又要多一個吃閑飯的了。要不是王子騰不在京裏,還真想将這貨打發到王家去。
因爲榮國府元春的喜事,近來上門的親戚都多了不少。前些時間保齡侯史鼐遷委了外省大員,要帶家眷去上任。史老太君因舍不得侄孫女,便留下湘雲,也接到了府裏。
這會兒史家大姑娘也同寶钗并坐一處在東府做客了。
蓉大爺沒貿然過去打攪,隻讓丫鬟們再更了衣裳,喚前院的施大管家備上禮物随着他往齊國公府陳家去了。
陳家如今的當家人是陳瑞文,現襲三品爵威鎮将軍,與賈敬同輩交往。其子陳煦園,現在九門提督衙門任副尉。
賈蓉在陳家呆了一下午,回府後,聞得家裏的‘客人’早已離開了。也不算離開,實則是北靜郡王妃上門。這會子,一衆莺啼鳳鳴聲全被老太太召到大觀園作響去了。
東府裏,不僅可卿并鳳姐兒等人過去,連香菱小雀兒等也都跟了走。尤氏更不在話下,她這東府輩分最大的奶奶,自然也要去作陪。
“王妃娘娘留了話,要大爺回府了, 往那邊園子報一聲。”
“知了。”蓉哥兒詫異看了眼這丫鬟, 印象裏好似裏面園子裏的,怎麽會在東府候着?問道:“你不是寶叔院裏的姑娘嗎?”
林紅玉恭敬回道:“小紅如今在琏二奶奶身邊行走,又因寶二爺也要給大爺傳話,所以才差了我來。”
鳳姐兒名義上還是西府的奶奶, 西府裏的丫鬟借來調去的, 蓉哥兒也見慣了。亦沒在意,問道:“寶叔要你傳什麽話?”
“倒沒說的清楚, 隻是請大爺得空了, 往怡紅院走一着。”
蓉哥兒點了點頭。這個寶玉也是有意思的,估計又是想着什麽要拜托自己了。道:“往大觀園郡王妃那回話去罷。”
林紅玉方才往大觀園回去。
不多時, 林紅玉又過來。蓉哥兒才随了這丫鬟進入大觀園裏。
大觀園中正殿那熱鬧, 怡紅院也不差。
襲人瞧着寶玉背影出神,心裏記着那日夫人同她交代的。“隻是還有一句話,你如今既說了這樣的話, 我索性就把他交給你了。好歹留點心兒,别叫他遭塌了身子才好。自然不辜負你。”
夫人雖将寶玉交了她,襲人卻深感寶玉難引正道。期間勸了幾次上進的話,寶玉起初好生應着,後面再勸就又翻臉了。
如今寶玉一味高樂,連府裏的姊妹間也來往少了。今兒去見了郡王妃娘娘, 寶玉亦是早早回院來, 趁她不在竟拉上碧痕躲在房裏玩着通密道通前道的遊戲。
才訓了碧痕這丫鬟一通,寶玉還同她生氣起來。
寶玉道:“你又不願意給, 還不許我找其他姐姐?”
襲人心中苦悶,她哪裏是不願給,寶玉想的那怪招兒還不是得她夜裏應承。同時襲人也清楚, 一時高樂無妨,但不能日夜尋花探澗。難道要像大老爺那般年紀輕輕就虧了身子?
襲人同晴雯道:“怎就不阻着他。”
晴雯道:“咱們做下人的哪裏時刻能看的住主子?他鐵了心要做壞事, 咱們怎麽阻得住。”
襲人聽此言, 再不話說。
寶玉見了晴雯那眼神, 亦讪讪低頭。又瞧一眼衣衫不整的碧痕, 一股莫名惱怒上頭,踹一腳碧痕道:“全圍着作甚, 還不快打水來清潔。”
寶玉再沒了曾經的樣子。襲人暗歎失落着,他竟還惱上才一同歡愉的碧痕。花襲人一時失望至極,又感悲切與自責。到底還是自己沒看好寶玉,沒能照顧好寶玉。
晴雯卻冷着眼掃視一圈, 瞧了襲人臉上的複雜, 又瞧了面紅耳赤兼春光暗洩的碧痕。再看一眼寶玉, 走出房間冷淡同丫鬟們吩咐道:“該打掃的打掃,該整理的整理, 也别忘了多打些水來。咱們爺要洗沐,大熱天裏, 外面的花也得澆灌了。”
房裏的襲人聽了殘音,忍不住銀牙暗咬。寶玉都這樣了,怎麽還有心思說這刻薄話。
這裏的熱鬧才散了,怡紅院外邊的熱鬧又起。原來林紅玉給蓉大爺傳了話, 領了路又回怡紅院來。正巧碰上晴雯、绮霰二人,她們自是将林紅玉一番數落, 說是靠了琏二奶奶的大山在偷懶耍心眼。
這林紅玉卻也不似襲人那樣的性子, 受不得冤枉便說起傳話的事來。還道:“你們要不信, 便去東府打聽, 或是找小蓉大爺問清楚也好。”
二人聽了亦隻能作罷, 哪裏真去打聽,更别說去找小蓉大爺問了。
這會兒小蓉大爺也不知道怡紅院裏的情況,正在含香閣中裏會北靜郡王妃了。
蓉哥兒笑道:“大雨的事兒應是無礙的。”
北靜郡王妃款款點頭輕笑道:“如此便好。府裏傳的利害,才急忙趕了過來。即便有心人要趁時發難,也要照顧宮裏的娘娘和北靜郡王府。”
賈蓉詫異看向這位嫁給北靜王的甄二姑娘,沒想到她竟是抱着這樣的目的。感激道:“勞煩娘娘這般關心,全是我這兒出的亂子。”
郡王妃甄二姑娘歎道:“《孟子》有雲:農夫樸力而寡能,則上不失天時,下不失地利,中得人和而百事不廢。天時地利的事兒,哪是凡人可料的。隻要能撐得過這場大雨, 蓉哥兒亦是治水有功,即便郡王同其餘幾家老爺不在神京,也不會有人敢爲難兩府。”
可不嘛, 都是一群欺軟怕硬的。不就是看着賈家式微,又怕因元春封妃再崛起,所以才找着各種機會要搞事情。但凡賈家有個能朝議的, 哪怕沒有四王庇護,又能怕得了誰。
蓉哥兒撇着嘴,他也就在心裏這麽想想。其實這背後最關鍵的還是顯德皇帝的态度,皇帝要捧你時,隻要不謀反什麽都好說;皇帝鐵了心要搞你,就算你說的夢話不中聽,他也能抄了你的家。
朝乾夕惕,夕惕朝乾。
蓉哥兒笑道:“娘娘有此心,兩府上下實在感激難盡。”
甄二姑娘瞧着蓉哥兒的笑,稍作恍惚,突然想起遠去漠西的北靜王水溶來。她從金陵嫁來,本以爲覓得良人,卻被北靜王餘家裏當成維護四王八公情誼的棋子。難免苦笑,道:“甄家也好,賈府也罷,咱們本就是一家子的。”
“娘娘說的極是。”蓉哥兒尴尬笑道。甄二姑娘這樣搞,這等以後甄家被抄了,自己該不該幫一把?又道:“既然一家,娘娘多回這個神京母家走動才是。家裏姑姑嬸嬸親戚衆多,也有幾分金陵的熱鬧。”
甄二姑娘愣神一陣。老太太雖然常說來往走動,她通常隻當禮儀。這會兒聽了蓉哥兒說的,反聽出些真誠來。又想自己在北靜郡王府中的樣子,不免傷神。雖北靜太妃善在,在郡王府裏卻沒幾個說話的人。
反是北靜郡王在不在京,對甄二姑娘的生活來說基本毫無影響。就算北靜郡王在京,亦不過是去他府時同行。回了北靜郡王府,還不是各自清閑相對無言。
甄二姑娘稍作思忖,含笑認真道:“蓉哥兒既如此說了,我定常來叨擾,指望你不嫌棄一來又請你房中的妻妾作陪才好。”
你還能天天往兩府跑不成?蓉哥兒嘿嘿笑道:“豈敢,豈敢。娘娘稍會應還有酒宴,我不便在此繼續打攪了。”
“嗯。”甄二姑娘笑着點了點頭。
蓉哥兒卻差點看呆。在心底罵了自己幾聲,趕忙轉身離去。
北靜郡王妃不在意的瞧他背影,自語道:“秦氏真是幸運。”
賈蓉卻在前往怡紅院的路上吐槽着,“甄家和西府還真是奇怪。西府有個寶玉,甄家也有一個寶玉,兩個寶玉還長得極像。怪哉,如今這甄二姑娘也像極了探春了,同樣是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觀之忘俗。其中區别不過是一家裏是做姐姐的,一個家裏是做妹妹的,真奇怪。”
腦子裏回蕩着郡王妃的笑顔。蓉哥兒忙晃了晃腦袋,自己真是貪得無厭,才吃幾天素菜怎就瞧了人家笑都蕩漾起來。
更别說郡王妃的臉兒與探春的面容相似,這想想就……
蓉哥兒正想着,聽有人叫喚,才擡頭隻見林紅玉站立花叢之中笑着招手。
蓉大爺笑道:“又在打理這些玩意兒?”
林紅玉回道:“寶二爺剛還在問小蓉大爺什麽時辰過來,才出來就見着小蓉大爺了。”
寶玉這家夥也不知道找自己幹嘛,有事也不讓丫鬟明說,這種性子可要不得。咱也是大忙人,哪能天天圍着這些小事轉。
蓉大爺跟着林紅玉進了怡紅院,到了前院裏,小紅忙進去通報。怡紅院中丫鬟見了蓉大爺,有幾個更忍不住眼中發亮。
房裏寶玉聽了亦是激動起來,身體上的毛病也隻能求助蓉哥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