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蓉此刻終于明白爲什麽烏進孝能夠囤得這麽多銀子,賺的是李朝、大八洲、厄羅斯三個國家的錢啊。
隻是這大老鼠賣的東西卻是屬于甯國府的。
烏進孝見着蓉大爺眯起眼睛,心知不好,忙道:“懇求大爺給烏家一個機會。”
“要我如何給你機會。”賈蓉垂頭把玩起手裏杯盞來。
心裏暗暗想着,甯國府在北遼之地有沒有可爲的。北遼地廣人稀,又因爲昔日的種種原因導緻那裏成了流放之地。可是賈蓉卻清楚的很,不說烏蘇裏江以東地區資源豐富,還有海灣可建港口。
單單是北靠厄羅斯,南接李朝國,東面與大八洲隔海相望,這便是極佳的外貿要地。
偏偏那地方是人嫌鬼惡的荒涼之地,不說黑山村南方的甯古塔都是大燕流放犯人的地方,黑山村周邊更是人煙稀罕。由于黑龍江以北地區交通極爲不便,即便是邊界設立的哨所,也隻一年甚至數年去巡視一次。
他正思量着。
烏進孝見卻蓉大爺這般神态,以爲賈蓉完全沒有放過烏家的意思。奈何他隻是甯國府家奴,怎麽逃不脫。急切說道:“黑山村有金。”
“嗯?”
烏進孝急道:“黑龍江、黑山村及海參崴一帶土地有金,黃燦燦的金。由于昔日女真三部被剿,太祖将北遼寬廣土地分封四王八公。本朝定都神京之後,北遼一片成爲皇家及四王八公私地,所以黑龍江岸諸地情況,外人全然不知。”
“繼續說。”蓉哥兒皺起了眉頭。他倒是想起了一件關于前世的故事——闖關東。東北有金,他是知道的。黑山村、海參崴等地有金,他還真沒想到。
“這些年來,由于北遼路遠, 天地寒涼, 皇家漸漸與北遼斷了聯系。即便是四王八公幾家,也漸漸對那裏松了管治。咱們在北遼的莊頭們偶與苦葉島居民來往,才發現了當地有金。”
苦寒之地,一個有金脈存在的苦寒之地, 還是一個人煙稀罕的存在金脈的苦寒之地。
賈蓉思忖了片刻, 哦一聲。
“大爺。老仆能交代的全交代了,求大爺饒烏家老小一命啊。”
“行啦, 你暫且回去吧。今兒怎麽說也是過年, 莫說這些喪氣的話。”
“大爺……”
賈蓉揮手,讓賴升領着人将烏進孝帶了出去。他卻沉思了起來。
黑山村, 太遠了。
唉……
實在太遠了, 遠到連大燕皇家都要忘了這塊地方。
賈蓉更清楚,淘金開金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況且還是遙遠的邊境苦寒地區,去開金礦。不太現實啊。
同時, 他的心裏也明白。黑山村這塊地方必須牢牢抓在手裏,還包括海參崴地方。或許是因爲有着前世心結的原因,他有着一種執念,哪怕沒有金礦,那裏都要抓在手裏。
對他來說,現在黑山村有兩個好處, 一爲物産豐富, 二爲人煙稀少。
人煙稀少嘛,甯國府在黑山村各莊裏無論做什麽, 别人也不會發現。
他悠悠歎一聲:看來甯國府又要建一個水泥窯了,一個不會對外售賣水泥的水泥窯。又忍不住暗笑:顯德皇帝不是鼓勵開荒嗎?甯國府該去北遼苦寒地區‘營田’了。
或許将來,那裏能成爲甯國府的退路之一。
狡兔三窟, 僅得兔其死耳。
想到這裏,賈蓉的心情終于好了起來。等黑山村的‘水泥窯’建成了, 到那時候, 真可以說上那句話:告我們家謀反都沒事的。
哼着曲兒回了院子。
秦可卿見了, 忍不住笑道:“大爺遇上什麽好事情, 竟有這樣的閑情逸緻。”
“哪樣的閑情逸緻?”
“往常也未聽大爺哼過曲兒,這奇怪的曲子莫不是南音?”
蓉哥兒哪裏懂什麽南音北音的, 連剛剛自己哼的是什麽也記不起名字來。嘿嘿笑道:“你怎麽還沒歇息?”
秦可卿扶着肚子坐起,道:“方才小眯了一會,夢裏見了大爺變了貓兒跑西府偷魚去了。也忘了偷吃了多少條魚兒,帶着滿嘴的腥味回府來。”
賈蓉面上閃過一絲尴尬, 哈一口氣, 笑道:“哪裏腥味。”
“哪裏曉得, 許是大爺身上熏香遮了魚腥,咱們才聞不到罷。”秦可卿緩緩說道。
什麽西府偷魚, 滿嘴腥味。賈蓉心裏明白的很,這妮子是在意王熙鳳肚子裏的孩子了。他連上前去, 扶住可卿,給她背下墊上枕頭被褥。
“夢裏的事情哪裏當得真。”賈蓉指使了房裏的小丫鬟出去,隻留着香菱、雀兒兩人,方才對可卿勸解。“鳳姐兒的事, 你本就知道的。”
秦可卿悠悠瞥了蓉大爺一眼。“哪裏說得是她,說的是薛家的。”
“額……”蓉哥兒的目光掃下小雀兒, 小雀兒連連搖頭表示不是自己透露的。
秦可卿看見, 道:“莫要看雀兒了, 她何時不是向着大爺的。知道的事情, 哪裏會跟我這個奶奶交代。”
“嘿嘿!可兒也曉得雀兒這丫頭一根筋, 今兒我給你好好教訓她。要她這傻丫鬟也明白明白,哪個才是甯國府的主子。定讓這妮子漲漲記性,不敢再有什麽瞞着我們蓉大奶奶。”
“哼。知道的人是在教訓,不曉得的,還以爲是寵幸了。”
“哪有的事情。”蓉哥兒讪讪說道。附耳在她肚子上聽了聽,想要轉移話題。
秦可卿卻知自家大爺性子,哪裏會給機會。搶先道:“大爺準備何時将薛家的姐兒接到府裏來?”
“……”
“大爺也莫急着否認,她的神情掩飾再好,很多東西還是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特别待一個人的關心,哪裏能隐瞞得住。”
蓉哥兒讪讪道:“本想着過幾日,待你生産了再說的,不是刻意要瞞可兒。”
“可兒也沒怪大爺。”可卿輕輕撫了撫鬓發, 擺了個舒服的姿勢。悠悠道:“大爺前年與鳳嬸嬸好了,去年又和薛家的好了,今年不知道又是哪家的姐兒。可兒到底是大爺媳婦, 大爺一年一個往府帶,怎麽也要和可兒通通氣罷。”
誣陷, 天大的誣陷。
賈蓉道:“哪裏是前年的事兒,都是去年的。”
秦可卿哦了一聲,緩緩道:“原來的都是去年發生的,這麽算便是一年兩個了。年頭一個,年尾一個。今年年頭該是哪家的,年尾又是哪家的?”
蓉哥兒聽着不對勁,輕聲哼笑道:“你又學着哪個說話,陰陽怪氣的。”
秦可卿深深看着蓉大爺,若有所指道:“自然是林家的姑姑,可惜我也隻學了個皮毛。得哪天林家姑姑住府裏來了,要跟她好好學學才是。”
賈蓉聽着這話,竟有一種頭皮發麻,起一身雞皮疙瘩感覺。連忙道:“誤會,誤會,都是誤會。你家大爺和林姑姑可沒什麽關系,就算有什麽也定是她年紀稍小,覺得與我們稍親昵才……”
蓉哥兒看着可卿臉上的笑容,再說不下去了。悠悠歎一聲,“我這該死的魅力太大了。”
蓉大奶奶忍俊不禁笑出一聲,又急忙扶住肚子,吃痛……瞪着蓉大爺,哼道:“大爺也莫得意了。薛家已無權勢,又已有了幹系,尚且能夠說得通。林家老爺如今可是都察院禦史,他家的女兒哪能沒名沒分跟着大爺的。以後有大爺頭疼的事情。”
何止是以後頭疼,賈蓉現在就開始有點頭疼了。别說林如海不同意,就算林黛玉和他走得近了點,西府的太太們也不會同意。
偏偏林黛玉是個不管不顧的。
賈蓉道:“也許過了幾年,待林姑姑年歲增長了,這些事情也都過去了。”
蓉大奶奶點點頭,也隻能這般想了。林家的姑太爺是朝中官員,官員之女不能爲妾,可大爺又不能停妻再娶。這完全是個死結,隻能等以後慢慢淡忘了。
他們倆口子打着好主意,旁邊的小雀兒卻是癟癟嘴。情窦初開的少女,一旦待誰有了好感惦記上了,哪裏是那麽容易忘記的。
就算往後一年見不上幾面,心裏的那情愫也是難以消散的。
一夜過去。
第二日,大年初二。
兩府比初一更熱鬧。
天香樓裏再擺了酒席,又請了戲班。可卿、熙鳳二人領着身邊丫鬟沒去湊熱鬧。可黛玉、探春等人一早便些着迎春、湘雲、惜春,并寶玉、賈環、賈蘭等人過來。
賈蓉與尤氏在天香樓招待,尤氏先領了衆姑娘哥兒們上樓去。樓上黛玉卻無心聽戲,見了樓下蓉哥兒孤獨在下面,拿着暖手的小銅爐跟着下去。
“怎麽連個暖手的也不帶,快把這拿着,莫要冷着了自己。”
蓉哥兒聞聲回頭過來,隻見身材細挑林黛玉伸手兒捧着暖手爐子送在面前。一彎蹙眉似有埋怨,又似關心。
“姑姑拿着暖和罷。我皮糙肉厚的,不怕這點冷。”
蓉哥兒還想着昨兒同可卿說的話。如果換了别的身份,有美主動過來,他絕不會拒絕。可這是林黛玉,一來年紀小,二來就如同昨夜說的,兩人身份也不好有其他關系。
林黛玉聽了拒絕,臉上不由失落,甚至還有種砸了手裏銅爐的想法。也隻是這麽想了,并未去執行。拿起銅爐塞進蓉哥兒懷裏,哼聲踩着樓梯上去了。
賈蓉感受着銅爐上傳來的暖意,也忍不住在心底悠悠歎一聲。
自己是不是太矯情了。
在樓下又等了一會兒,才見了西府老太太領邢太太、王太太,後面跟薛姨媽、珠大奶奶李纨、薛寶钗等人過來。
老太太問:“蓉哥兒媳婦沒過來?”
賈蓉回道:“二嬸子在院裏陪蓉兒媳婦了,她們倆倒是有伴,不會悶着。老祖宗快上樓罷,樓上姑姑們還等着老祖宗坐主了。”
老太太聽了,不禁玩笑道:“鳳辣子倒會偷懶,回了府來不肯管事也就算了,還日日跑東邊來打攪你媳婦。下次瞧見了你二嬸子,莫讓她進院子了,省得她來回亂跑。”
不然王熙鳳進院子?那是不可能的。蓉哥兒嘿嘿笑聲回道:“全聽老祖宗的,下次嬸子再來,蓉兒便說是老祖宗指使的。”
賈母老太太笑道:“你倒會賣我。”
旁邊邢氏、王氏兩位太太都冷眼瞧着,雖然臉上帶笑,卻并不和善。特别是王夫人,賈蓉總覺得她看自己的時候,眼神裏還有這一種暗藏的恨意。
賈蓉迎上兩位夫人的目光,厚着臉皮問了安。偏偏兩位夫人不喜他,卻也不得不做出和藹表情來。
賈蓉又問了薛姨媽、李纨、薛寶钗三人的安。薛姨媽倒是熱情的很,還誇了幾句賈蓉好話。李纨也暗暗點頭示意,臉上笑意和睦。唯有寶钗臉色神情一成不變,笑是笑着,卻總讓人覺得虛假。
蓉哥兒盯着她眼睛瞧了許久,薛寶钗方才頂不住低下頭顱,一側耳朵悄然紅了起來。道:“咱們快上去罷,樓上的姐兒哥兒們還等着老祖宗坐主了。”
如此,衆人方才朝上面走去。
風韻猶存的寡婦李纨行在最後,待衆人上了樓梯,李纨才領着身邊丫鬟素雲停步。珠大奶奶李纨與蓉哥兒隔着些距離,輕聲款款道:“蓉哥兒還未聽到義學裏李家老先生的消息罷。”
賈蓉一愣,難不成是去年自己不在神京,義學鬧出事來?不應該啊,如果真有事,可卿不會不和自己說。困惑道:“可是義學又出了什麽問題?”
李纨輕聲道:“倒無問題,隻是李家先生年歲漸高。他又瞧着蘭兒有進學天賦,想單獨收下教學。如今義學又無其他先生教課,所以……”
聽着李纨聲音頓在那裏。賈蓉倒是明白了,李老先生年歲漸高是真,賈蘭有進學天賦也是真。如今李纨找上門來,怕不是擔心義學沒有其他先生教課,而是想讓李老先生單獨培養賈蘭。
原來不争不搶的寡婦也有心眼。不過也屬正常,李家的老先生本就是李纨族叔,厚愛一點李纨的兒子也沒什麽。
蓉哥兒思忖片刻。公器私用雖不太好,但重點培養一個也不是不可,況且賈蘭也确實比寶玉等人上進。
“嬸子的意思,蓉兒知了。等過完年,會找二太爺商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