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上風起,寶钗放下矜持入了懷中。憂心道:“雨打黃梅頭,四十五日無日頭。正值梅雨天氣,蓉哥兒随王爺巡河時,可要時刻小心。”
梅雨,由于該雨季出現時間,正在江南梅子的成熟期,才被俗稱其爲“梅雨”。又有一叫法爲“黴雨”,因爲初夏溫度提升,加之雨水潮濕,導緻江南人家裏的器皿極易發黴。
梅雨分早遲,江南早梅一般在農曆四五月,江南遲梅則是五六月的時間。
如今正入六月,他們一行從北而來,卻不見雨季北上。造成這樣的情況,唯一的解釋就是今年梅雨季節後移,江南地區出現了遲梅雨。
這種雨季的最大特點多雷雨陣雨天氣,以至下雨量集中,最容易造成洪澇災害。
就像是原本是細雨蒙蒙一個月,但是突然遇上強烈對流,導緻一個月的雨量在集中在一天之間全部在某一地方降完。
造成的結果,簡直就是灑水與倒水的區别。
蓉哥兒道:“姑姑這是關心我?”
不是關心是什麽?自己還表現得不明顯嗎?寶钗不想理會這個調戲自己的家夥,緊緊抓着自己衣裳,阻止那隻魔爪向裏探。“留你說話,不是讓你輕薄我的。”
“習慣性動作, 便非有意的。”蓉哥兒辯解一句。
寶钗才不信他, 教道:“常聞忠順王勤慎廉明,事事身體力行。你在他身邊做侍衛,定是危險的。左右眼睛須得瞧明了情況,若愚險情也要量力而爲。忠順王又信寵于你, 事疑有險時也得勸上兩句, 不要冒險。”
這東西哪裏勸得住?賈蓉對忠順王的性子是看了明白,就算是重病了也不忘管事, 若是江南真出水禍, 以這位千歲老爺的性子非得上一線不成。
蓉哥兒心裏想的這些,卻不想同她們說, 免得害了衆人心憂。
“我最是怕死的, 别的東西不敢說,逃命保命的本事卻是一絕。”
“又亂講話。”寶钗瞋他一眼,動作間卻得蓉哥兒之手得了便宜。翻一白眼, 道:“可不是教你貪生怕死,你要半路逃了,我也瞧不起你。是讓你審時度勢,計算着時機恰不恰當。”
蓉哥兒心裏喜着,久别重逢的一對夥伴兒,真是溫暖可親。笑道:“貪生怕死又不算壞事兒, 這叫惜命。我要死了, 你不得哭暈去。”
薛寶钗愣神,臉上羞出一道紅暈, 嗔聲道:“輕點,我才不會哭。你這樣的禍害都是要遺千年的,命比石頭還硬。”
這妮子還怎可能不會有太多傷感, 畢竟是個胸懷大的人,比鳳姐兒、秦可卿、平兒她們的胸懷都要大。絕對是胸懷大志的典範。
蓉哥兒清楚别看如今自己同她親密着, 也試出這妮子對自己有情誼。
可……他更明白, 寶钗是自己一手無法掌握住的人。這妮子什麽東西都深藏不露, 不僅僅是情感。
真要出了事情, 最傷心的定然是可卿,然後是鳳姐兒。至于寶钗, 或許會在心裏傷感一下,卻絕不會讓這種傷感占據太多份額。
蓉哥兒道:“不說這些不吉利的話,我多躲着點便是。江南梅雨季,也未必會有災。”
寶钗嗯一聲, 壓下蓉哥兒作怪的手, 道:“你要哪日生了三品, 凡事我的認了。”
什麽個意思?
這妮子開玩笑吧。三品和四品,如果自從數字上看, 似乎就差一等。實則其中有着一條難以跨越的鴻溝,是無數人永遠也跨越不了的鴻溝。
君不見朝中四品多如牛毛, 神京守九門的城門尉是四品,所有二等侍衛是四品,各司少卿、佐領、都司、各省巡道員都是四品。
能從四品升三品的屈指可數,這要的不僅是功績。如忠順王府的段玉, 身爲一等侍衛的他才堪堪從三品,比皇宮裏的一等侍衛還低半個品級。
寶钗道:“蓉哥兒莫要這般瞧我, 任了你輕薄, 我已是走了歧途歪路。要我真心從了你, 少得拿出誠意來。不然又豈會甘心, 做個二等侍衛的無名外房。”
這妮子說得是十分直接, 反正就是你要隻靠着祖上陰德,自己卻闖不出半點名頭。她是怎麽也不會情願的。
這像什麽話!
情誼都被當她當成生意做了,着實該打!
啪的一聲悶響,從船甲上傳開來。
寶钗連忙捂住後處,羞紅着臉欲要躲。
蓉哥兒卻不肯放過她,自己舍棄了北方的一對老相好,空手去南方逞威風。
啪……
“莫打了。”寶钗吃痛,更麻,心裏又酥酥的。腦袋埋在蓉哥兒懷裏,連忙道:“莫打了,我認你就是。”
“認了?”
“認了!”寶钗頭也不敢擡,雙手抓着蓉哥兒衣裳。這壞人, 今天才給他表現出半點心迹, 便膽大包天得尋着便宜占。現在還打那裏威脅她,寶钗真是欲哭無淚。
她委屈道:“我也是隻是怕你沉迷綠葉花紅之中, 學着賈家的一衆老爺隻會高樂,卻不做半點正事兒。哪個姑娘不渴望有一個光明的名分,才想着要激你上進。沒想你這沒規矩的,就這麽待我。”
“打痛了,我給你揉揉!”蓉哥兒無恥的安慰道,“在天上時,有不少人稱贊過我的聖手,足十八般方式能讓你忘掉剛剛的疼痛。”
薛寶钗臉色更羞,渾身酥軟之間正要拒絕,便覺身子被抱緊了,一張大嘴将她所有想說隻話都堵了回去。
她對蓉哥兒可還不到死心塌地的程度,雖然夜裏常夢着,實際上生活中卻也接觸的不算多。主要幾次突破界限的行爲給寶钗心裏留下了極深印象,像是刻在腦海之中。
凡是經曆這樣事情的女子,大多會呈現兩種狀态。要麽在一段時間類心裏恨急;要麽則是如同寶钗這樣,莫名其妙就記挂上了對方。
寶钗能恨賈蓉嗎?
顯然她是恨不起來的,最初的荒唐要求是她提出的,哪有資格去恨。
嗚嗯幾聲。
聞到他身上傳來的陣陣男子氣息,寶钗渾身乏力,鼻息咻咻。嬌軀微微顫抖,雙眼盡是動情模樣。上次夜裏發生的,她隻記得自己像是被花椒麻了嘴。今兒互相說了通心的話,之後體會更是不同。
俗話說剛初戀時,再理智的人也會迷失,隻記得對方的好。寶钗心裏羞澀不堪,根本不敢争眼,念想裏竟有期待。至此羞澀地倚在他懷裏,一動不也不動。
河中月,天上明,燈籠照下兩人一影。
寶钗不必勸人的時候,确實很迷人,安靜的樣子最美。蓉哥兒又覺懷中所攬,像是極柔軟的人偶玩具,仿佛寶钗渾身上下沒一根骨頭般。
“啊呀”
薛寶钗輕盈喚一聲,連忙将蓉哥兒給推開了。原來是賈蓉那火熱作怪的手,突然将這甯靜美好的氣氛的破壞了。她到底是大家閨秀,雖然比尋常閨房女子不同,但也不會讓蓉哥兒盡情放肆。
哪怕她心裏認了賈蓉這份情,現在這樣已經是她最後的底線。被蓉哥兒的手觸一下,她整個人都麻了。好不容易讓脫了魔爪,豈會在讓它溜進去,自是怎麽也不肯答應的。
“休得繼續作怪,我可不是鳳姐姐,不會什麽都會依你的。”寶钗認真道。
蓉哥兒讪讪笑一下,那一雙老友才打了招呼就被被強迫分開了,是在可惜了。蓉哥兒無恥想着,絕不是自己突起邪念,隻想仔細研究爲什麽寶钗比鳳姐兒、可卿她們都軟。
既然她不肯,蓉哥兒心裏大呼遺憾。隻要老實環着腰,互相說些細末小事。
規矩下來的蓉哥兒令寶钗心裏大奇,好一會感覺了哪裏不對勁,才紅着臉暗笑。道:“時間已晚,回房艙内吧。”
“額?”
回房艙?
蓉大爺大喜,連道:“夜深月冷,是該回去了。”
薛寶钗嗔一聲,便知蓉哥兒誤會。道:“不多占你時間,雖然也不怕鳳姐姐起疑,到底她也是個沒名分的。隻是不論後面事該如何,今夜也不能耽誤了時辰,免得她在心裏恨我。”
原來是把本大爺打發到王熙鳳那裏去啊。蓉哥兒輕笑道:“時間尚且還早。”
薛寶钗決然掙脫,道:“今夜你們動靜小些。”
…………
十三爺望着這個恢弘大堤,心情十分複雜。看向蓉哥兒道:“裝了這麽多天的啞巴,你就沒什麽想說的?”
蓉哥兒左右看了眼,見到漕運、河道兩位總督都在不遠處,正經說道:“小子是十三爺身邊侍衛,保護了十三爺周全,便是小子的工作。”
十三爺道:“也對,不論是開河清淤,還是加固堤壩。對你這混賬來說,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是在本王面前避嫌?”
這話說的,賈蓉就不樂意了。
開河清淤,确實會用到水泥。在洪澤湖加固堤壩,最好的方法還是加土砌石,水泥未必有用。隻是,一味給洪澤湖大堤加固,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
現在就已經出現了危機,黃河上遊水勢大了,就會把河水反灌到洪澤湖裏。以至于湖水上漲,随時威脅着洪澤湖大堤東面大片地區。
蓉哥兒笑道:“小子又不是商人,哪能時刻計算盈虧。隻是水利營田府、河道總督衙門、總督漕運部院諸多官員都沒計算好的事情,小子哪裏敢亂說話。”
兩位總督大人瞧了十三爺身邊的賈蓉一眼,見他一個侍衛也敢與王爺這般說話,隻以爲是王府近派親戚。身居要職的他們,自然都是精明人。再瞧見賈蓉時,面上也顯得客氣了些。
蓉哥兒卻沒注意這兩位,他心裏正頗有無奈。
其實水利營田府的老河工已經說得清楚了。想要解決眼前這麻煩,暫時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一面在下遊增開海口,一面加固洪澤湖大堤。
老河工道:“隻要入海口夠大、夠深,一定能帶黃河中的淤泥順着海口的進海。”
蓉哥兒暗暗搖頭,這可難說。入海口怎麽樣才算深?怎麽樣才算大?像寶钗的身材那樣?
淤泥是慢慢沉積的,就算入海口加深加寬了,也隻能解決暫時的問題。
按照那位老河工的說法,不僅要在黃淮兩河上再開引水渠,将其中部分河水引進附近河流去。同時還要在幾處河流都開海口,唯一不太好的就是,工程量有點大。
黃淮水勢低了,還得疏通運河淤泥,否則漕運就廢了一半。其中涉及到好幾個衙門的利益,這樣情況下賈蓉是怎麽都不會說自己觀點的。
蓉哥兒瞧了瞧天,最近的幾日裏,好在寶钗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或者說江南的梅雨集中在了淮東地區,沒到洪澤湖上遊來作祟。
不然……
也不知道幾個妮子在金陵怎麽樣了。
賈蓉跟着十三爺在淮安府也沒住上幾日,就随着來巡視黃淮兩河了。說來,心裏還怪想她們的。
人一旦閑下來,就容易歪想。
蓉哥兒是一行人裏最閑的。
或許是因爲他和段玉私交好,段玉這位上官沒有給他派什麽任務。反正蓉哥兒的輕松,絕對不是因爲他手無縛雞之力,讓段玉覺得不靠譜;更不是因爲他讓淮安府裏薛家店鋪的人帶段玉去了一趟煙花地。
蓉哥兒隻要跟在十三爺身後當尾巴,什麽都用不着采理,除非十三爺問話。
又看向旁邊兩位總督,在那裏竊竊私語。
說是私語,兩人臉上表情也都不好看。
河道出了問題,第一個最累的就是河道總督,事情大的時候少說摘帽子,甚至進小黑屋都有可能。這個位置上,做的就是費力不讨好的工作。
開河修渠清淤,對漕運來說也有不少影響。關鍵,還得讓漕運總督在地方募捐開河清淤的錢物,以至于漕運總督更不想開河修渠了。
蓉哥兒看了一陣,沒瞧出意味來,便不再打聽。自己發呆起來。
等回了淮安府裏,薛家店鋪的跑腿的人送了信來。
蓉哥兒拿信瞧過,知了鳳姐兒、寶钗近況,也放心下來。王、薛兩家畢竟久住金陵,他們回去也自在。正欲打發人離去,天色肉眼可見的暗了下來。
尚在後晌時分,便已是入夜模樣!
轟隆一聲,一陣驚雷炸裂空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