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哥兒邀着薛蟠去了會芳園裏一處臨水的建築,牌上題着凝曦軒,往日是用來招待賓客的。如今薛家兄妹來了,又有衆女眷,自然分開招待。
薛蟠知曉這事已是闆上釘釘,兩家合作也全全訂下。
“鳳姐兒這回倒是奇了,她這般的人兒竟也會舍得從自己的嫁妝裏拿出一萬兩銀子,來給我們兩家做個擔保。我們薛家已備好了送她的謝禮,你們府裏可計算好了?約着日子一同送去?”
賈蓉心裏慚愧,自己還真沒有想過給王熙鳳備禮的事情,反倒是薛蟠這個粗人記起了這種細節。
他又想着,前幾日裏每次見了鳳姐兒,都送上了數萬萬的珍惜寶貝兒。雖然随後都被鳳姐兒直接浪費了,也算是自己表達了意思了吧?
既然薛家的有心送了,自己明兒從庫裏挑幾件抄來的稀奇玩意送去罷。
蓉哥兒道:“是該給她表示表示,各送各的吧。她定也不想讓西府的太太們知了這細節,雖說嫁妝是她從王家帶來的,要讓府裏幾個太太知了。指不定又會生出什麽怨氣來,在外還是莫要提的好,就算是送謝禮也需換個名頭。”
“蓉哥兒想得周全,我家妹子也是這般說的。不需大張旗鼓,心意到了即可。”
薛蟠呵呵一笑。如此一來薛家又多了一門營生,還與東府多了一層……不,兩層關系。加上西府的親緣,薛家與東府也越發親密了。
薛蟠道:“妹妹她們聊她們的, 趁着今日無事, 不如到萬花樓走走?”
“西府的金榮幾個小厮不夠大叔高樂?莫不是還惦記着萬花樓的羨梅姑娘?”薛蟠這貨色真是來者不拒,賈蓉對此也無奈的很。
勸道:“雖然大叔家裏家底豐厚,也可經不住這般揮霍。我可聽前幾日,你還賞了金榮一件大襖子?可值個一二百來兩。”
薛蟠樂呵道:“那日寶兄弟也在場了, 他先送了茗煙玩物, 我自不能落下。身上又無他物,隻好将大襖子送他了。反正都是些俗物, 用寶兄弟的話說, 這些不過是人間裏的肮髒東西。有詩言,那是人生得意床第歡, 千金散盡銷根愁。”
說的都是些什麽玩意!好好的一首千古佳作, 到了這貨嘴裏就成了邪詩。
要是李太白聽了薛蟠念的混賬東西,不得氣得從天上下來給他個千裏不留行?
真他娘的敗家子!
蓉哥兒道:“天兒太冷,不想出府。薛大叔若想去萬花樓高樂, 自便去了就是。又或是找上寶二叔同行,我便不陪同了。”
“你若不去,還有什麽意思。現如今整個神京城裏,哪個不知羨梅姑娘瞧上了你。隻可惜你不懂風情,三番五次送來的名帖也未曾赴約過。後來幹脆直接不接帖子,讓一衆公侯子弟要一陣羨慕怨恨, 又是驚喜的。”
“沒勁兒。”
薛蟠有些氣餒地道:“你若不去, 我自個去那,怕是見不着羨梅姑娘了。如今她來往的都是新貴子弟, 有時連馮紫英也未必能排得上。”
薛蟠在凝曦軒裏喝了茶,既然蓉哥兒不去萬花樓,他在東府又找不到自在, 隻覺無趣的很。托了丫鬟去東邊小院給妹妹傳話。自己則是與蓉哥兒告離,回西府找樂子去了。
賈蓉待他走了, 才找來賴總管問話。
賴升道:“如今梅毛炳的宅院讓小薔二爺、秦家老爺們住着。莊上的梅毛炳搬到他兄弟莊園住去了, 原來院裏的下人也全跟着一同走了。小薔二爺擔心沒人伺候秦老爺, 所以差人來問, 要不要到城北買幾個丫鬟婆子。”
“那倒不必了。那些牙子的嘴都利索着,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既然他們換到莊上院裏住下, 直接從府裏轉幾個丫鬟婆子過去伺候就好。外宅也挑選十多個可靠的小厮,身強力壯些的,到莊裏護衛着。雖然是神京地段,卻也難免有些不怕死的宵小。”
賴升問:“那銀子?”
“轉調過去的丫鬟小厮的月錢用度, 讓薔哥兒他們自己負責吧。”賈蓉又問:“秦家父子當真沒有走的意思?”
“聽小薔二爺的說法是這般的, 說那秦家小大爺對石頭極有興緻, 說通了秦家老爺想留在窯上幫忙。秦家老爺這些時日也向上報了病,一直未去職上報到。又說秦家府裏既無人丁雜事, 一并留窯上指點。”
“唉……随他們罷。不過得交代好了,送去莊上的人可得照顧好秦家父子。”
賈蓉心裏頗爲糾結, 秦鍾願意在窯裏幫忙,他必然是的高興的。等明年薛家選好了地方,賈薔去了外省,窯裏也有了新的負責人。隻是也有遺憾, 秦家看來是出不來一個官了。而且秦鍾年紀也尚小,不知能不能當得起重任。
不過倒也有些許欣慰, 秦鍾如今遇上有興緻的事情, 也願意做正事了。總好過在外面荒廢度日強上許多, 又隔絕了寶玉這家夥。
蓉大爺突然想起那水月庵的女尼來, 問:“水月庵上的事情, 可有了進展?”
“靜虛老尼前幾日被應天府衙門鎖了,以往的事情都被翻了出來,現在還在牢裏。還牽扯出不少以前的事兒,其中與之有關的幾家,正想着走門路。年前怕會求到大爺這裏來!”
“求我作甚?”
賴升道:“這事因大爺而起,外面都在傳是大爺指使了應天府拿人,他們自然會找上門來求情。”
“我能指使得了應天府?傳這話的人也沒個腦子。靜虛老尼的幾個徒弟了,可有消息?”
“她們都是給老尼辦事的,府衙太爺清繳水月庵了所有賬款,便将幾個小尼姑放了回去。隻是如今也沒了營生,水月庵裏也沒了錢财, 這些小尼姑最後隻能散去,從此便沒了消息。”
蓉哥兒唏噓一陣, 不再關注。
後晌時, 薛家母女在東府食了, 賈蓉才聽了她們确定的結果。
原來薛家考慮的是, 香菱到底是買來的丫鬟。雖然認了幹親,但終究不是薛家的人。梨香院裏又有薛蟠住那,難免壞了香菱名聲。所以今日便搬到甯國府住下,至于何時入房再由蓉大爺與蓉大奶奶決定。
至于,原本從西府王夫人哪裏讨調來的小丫鬟,自然是代替了香菱在梨香院住下。
尤氏道:“如今蓉兒房裏也有了不少人,那東邊小院自是住不下了。甯懿堂的正房大院也早收拾了幹淨,蓉兒媳婦以後就搬那裏住下罷。”
小蓉大奶奶推辭道:“這如何使得?”
“那裏曾是老國公的住所,敬老爺也曾在那裏住了一段時日。後來你們太爺搬到了淨室,甯懿堂便一直空着,如今蓉哥兒也承襲了爵位,又是外宅的當家,你們住那裏也合适。明兒一早,蓉兒到淨室請了安,與太爺說了亦無問題,便搬進去罷。”
“勞煩太太憂心了。”蓉哥兒點頭,瞧着身後這個一臉懵懂的小丫鬟,今晚隻能委屈着她與小雀兒同住一房間了。
尤氏瞧了秦可卿身後的瑞珠寶珠一眼,她們已經盤上了婦人頭,神色怪異道:“蓉兒節制點才行,莫要年紀輕輕虧了身子。今兒我替你媳婦做個主,香菱暫時在你媳婦身邊伺候着,什麽事情等她過了十六歲生日再說。”
蓉哥兒臉上一羞,太太是把自己想成什麽人了。小香菱與寶钗同年,如今一樣才十四歲。而且這女娃娃瞧樣貌就是個純真天真的人,還懵懂的很。自己哪裏會去下那黑手。
香菱卻不懂這些,以往也沒人教。凡是都應着,太太奶奶們什麽就是什麽,她隻照辦。
香菱旁邊的雀兒則在偷偷掰手指頭,小聲數着:“十三、十四、十五、十六……我還有三四年?”
三四年時間,可會發生許多事情啊。小雀兒心裏瞬間失落起來,又有着一些擔憂。
這個冬日,時間似乎過得十分緩慢,寒冬也格外漫長了些!
過兩日,正是十一月初一,神京的天氣終于稍稍轉暖。
秦可卿打着主意要往清虛觀去。她雖然嘴上說着不在意,心裏還是愁着一年多未曾懷孕的事情,想着去清虛觀打醮祈福,爲自己求個孩子。
“又是哪家出的騷主意,冰天雪地的跑城外觀裏去,莫要把身子凍壞了。”蓉哥兒道,“懷不懷得上孩子,這是機緣問題。每夜我再多努力兩次,便提高了懷上的幾率。”
秦可卿羞得臉上通紅,身後兩個丫鬟一個在偷笑,一個滿臉好奇。原來自前日秦可卿搬到了府裏正房大院裏,外屋的兩個丫鬟便換成了雀兒與香菱。瑞珠、寶珠則是分住了旁邊廂房。
蓉大奶奶嗔了聲:“大爺莫要再說這些沖撞神明的話。也不是誰家出的壞主意,那日府裏的連宗賈笑家的過來,無意間說起這清虛觀求子特别的靈。所以想着去打醮三天,恰巧被琏二嬸嬸聽了,決議一并過去。”
這就沖撞神明啦?蓉哥兒撇撇嘴。
他隐約記得書裏還說可卿是哪個仙子的妹妹,也算是神明了。自己豈不是夜夜在沖撞神明?
“二嬸嬸也去?”
“可不嘛,估計還有好些人。都是愛湊熱鬧的,寶二叔、薛家姑姑、還有西府二姑姑、三姑姑也跟着過去頑。”
寶玉這家夥也過去?都是些女眷,這胖子過去做什麽?
蓉哥兒問道:“這一去可要多長時間?”
雀兒哼道:“這清虛觀也不知頑什麽把戲,偏要女子選了天葵來臨的半個月前去求子,還要在觀裏住上三個夜晚。我看是包藏禍心,就跟平安州所謂的聖教一樣,都是騙人的把式。”
秦可卿對着雀兒怒斥一聲:“以後不準再說這種話。”
蓉哥兒聽着也有着些不對勁,臉上卻沒表露出來。又斜看了眼雀兒,眼眸裏意味深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