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钗這人如寶玉所說,舉止娴雅大方。雖然如今才十四五歲,處事行爲卻極爲老道。不僅喚了丫鬟取了藥,還多拿了兩粒,與蓉哥兒交代道:“今兒可巧,竟同發了病,一粒在院裏憑黃柏湯汁服下應能好的。後若是再發了毛病,讓丫鬟們熬上一碗黃柏湯,并冷香丸一起服了便好。”
蓉哥兒從莺兒手裏接了藥,連聲對寶钗道:“可得好生謝謝薛姑姑了。”
寶钗輕輕笑道:“算不得要緊事,親戚裏本就需要互相幫扶。你還是先把襖子換上,屋頂的雪還沒化了,大冷天的受了寒可又得難受。那時,我們院裏可沒藥給你醫了。”
“省的,我先吃了藥再換。”蓉哥兒今才是知了什麽叫做血氣方剛,渾不怕冷。隻是他今兒不僅方剛,還特硬。
将手裏的冷香丸吞服進嘴裏,又從旁白丫鬟那拿了黃柏湯喝了。
苦!
這是黃柏湯入口的第一個感覺,很久沒吃喝到這麽苦的東西了。蓉哥兒在内心做了一番心理建設,才閉着眼咽下。說來也怪,溫熱的湯汁混着丸子入了肚,卻還覺涼爽。不多時,心裏的孽火漸漸小了。
蓉哥兒這才給自己加了襖子在身,又道:“未曾想這藥竟這般的苦,多難爲姑姑了。”
薛蟠心裏急着去萬花樓,哪裏給他們時間閑聊,道:“時辰不早,你們也莫要再聊了。今兒也算打過交道,等明兒你姑姑身子好了,我們家一并到你們東府做客。那時有的時間讓你們聊天的。”
“不過是良藥苦口這個理。”寶玉接話道。他也曾去過幾次,隻是後來學業繁重,也有些時日未曾去過了。他聽了薛蟠的話,也着急起來。“大哥說得在理,寶姐姐今兒需得靜養,我們也不宜在此打攪了。外面還有要事要幹,快些過去罷。”
蓉哥兒隻得應了薛蟠寶玉的邀,分别與薛姨媽、薛寶钗告離。也說了些什麽‘親戚越走動越親’之類的邀她們來東府做客的話。
薛姨媽瞧着三人出了院子,才道:“我們配上一副也難得,怎麽就還送了丸子給他?”
薛寶钗攜着娘親道:“不過是幾枚丸子罷,若沒了再花時間配一副便可。各地的商鋪掌櫃的也一直在留意,總能配得齊全。”
薛姨媽道:“東府的蓉哥兒可與你姨媽不對付,你又不是沒聽過抱怨的話。平日的應酬也就罷了,怎麽還給他送恩情。要讓你姨媽聽了,還不知該怎麽想。”
“寶兄弟還是姨媽的親兒子,不一樣與蓉哥兒一處玩?姨媽抱怨她自個的,與我們又有什麽幹系。”薛寶钗解釋道:“昨日你也聽了傳聞,東府的蓉哥兒如今還得了忠順王的賞識,以後前途好着。我們家現在交好他,總沒個壞處。”
薛姨媽歎一聲:“也是你大哥不争氣,他若能有你的一半,我也得意了。”
薛寶钗沉默片刻,道:“哥哥雖好高樂,卻也重情義,他能與這些公侯家的哥兒玩到一處也是好事。隻是可憐了娘親,将來女兒入了宮,娘親身邊卻沒了照顧的。”
薛姨媽微微搖了搖腦袋,她哪裏會不知今兒寶钗的病就是因爲一直沒聽收到宮裏的消息,是急出來的。瞧自己女兒的樣貌,在這神京一衆公侯府裏也是出挑的。在她的眼裏,賈、王、史三家的姑娘裏能夠容貌氣質與自家女兒并齊的,幾乎沒有。
怎麽的,宮裏卻還不傳消息來!
女兒若是男兒身該多好!
薛寶钗安慰道:“今上崇詩尚禮,征采才能,降這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選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親名達部。仕宦名家何其之多,雖是爲公主郡主入學陪侍,充爲才人贊善!卻也是天大的要緊事,宮裏與禮部自然要計劃妥當了,許是要等到開春之後罷。”
大燕朝規矩不同他代,曆任皇帝都會降恩挑選親王子女入宮。連昔日義忠親王、義勇親王,他們雖壞了事,子女卻也被顯德皇帝接入宮中撫養。又如忠順親王,其有一女被今上收爲養女,極得太上皇與皇帝寵愛。該女雖是郡主出身,卻現居大内深宮,序齒爲四公主。
這次選秀,除了覓後宮妃嫔外,其他的秀女多是被安排進這些公主郡主的房宮裏。
此時的薛寶钗還想着,隻要能進得宮中,自己一定能扶搖而上。可惜久久聽不到一點内幕消息,她嘴上雖能安慰娘親,自己心裏卻即焦急又緊張。
等大年一過,她也滿十五了。
若是錯過了這次,下一次選秀就得等到三年後。到那時,她已經十七八歲,不在十三至十六歲的選秀年齡範圍裏了。
再說蓉哥兒自從吃了冷香丸,竟感覺身子通透涼爽,即不覺熱也不覺冷。直呼神奇。
等到了萬花樓裏,見了一衆莺莺燕燕,出奇的是渾無半點雜念。隻見着薛蟠尋着一個先來位置的小厮,問了房間。
小厮道:“此處最妙,以往例來是王公哥兒霸占着這地,今兒卻被薛大爺搶到了。大爺可以與朋友在此處喝着茶酒,同時欣賞着對面樓下的歌舞。算得上這萬花樓裏最好的一處位置,待羨梅姑娘獻舞獻唱完,她還會親自到這房裏陪幾個大爺喝上一杯,一千五百兩的價格可謂是極其公道。”
一個房間就要一千五百兩?看着薛蟠混不在意的樣子,賈蓉被簡直是瞠目結,久久不敢相信。
“今兒是什麽大日子?就一個普通的廂房就炒到了一千多兩銀子!”寶玉雖然不懂這錢到底多是,可是聽了一千多兩的數字,也稍稍被吓了一跳。他作爲榮國府最得寵的哥兒,一個月也不過二兩月錢。
薛蟠見寶玉、賈蓉都一頭霧水的樣子,得意顯擺道:“你們都不懂,這叫點花茶。以往來萬花樓裏隻能隔着紗幔聽羨梅姑娘彈唱,經了此次點花茶,以後羨梅姑娘也能同其他清倌人一樣,出來‘做花頭’,不僅能在面前彈唱還能同客人陪酒陪牌。若是有看上,隻要能與老鸨子商量出個數目,甚至還能選個吉房點上一對鮮紅大花燭‘梳栊’羨梅姑娘。”
梳栊是清倌人的破瓜儀式,有點類似于婚禮。
薛蟠笑問道:“蓉哥兒可有興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