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大殿一時陷入寂靜中。
是我聽錯了嗎?
屈易爲目瞪口呆地看着姬定。
讓大王下令命你去造反?
這是語病句嗎?
楚懷王跟屈易爲的表情如出一轍,過得半響,他傻乎乎地問道:“造反?”
姬定神情嚴肅地點點頭道:“是的,大王。”
楚懷王又問道:“造誰的反?”
姬定道:“造大王的反。”
“.!”
楚懷王眨了眨眼,似乎不太确定,于是又問道:“你讓寡人命你去造寡人的反。”
姬定點頭道:“是的。”
楚懷王隻覺要麽是自己出了幻覺,要麽就是姬定瘋了。
屈易爲猛然驚醒過來,道:“令尹,你怎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姬定反駁道:“如果是大王下的命令,那就不是大逆不道。”
嗯?
好像有那麽一絲道理。
屈易爲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反駁。
楚懷王都迷糊了,那顧得着生氣,納悶道:“令尹爲何要這麽做?”
姬定道:“因爲這是解決内憂外患的唯一捷徑。”
楚懷王好奇道:“此話怎講?”
姬定道:“不瞞大王,臣這大半年閑賦在家,也在自我反省,同時也在思考究竟臣哪裏做得不對。當時臣一直都沒有想明白,直到如今,臣才漸漸反應過來。這一切都是張儀的詭計。”
楚懷王一聽張儀,頓時怒容滿面,道:“令尹說得不錯,如今寡人也醒悟過來,這一切都是張儀的詭計。”
姬定道:“但是大王可能并不知道,張儀此計第一步,就是利用臣與楚國貴族之間的矛盾,來離間臣與大王之間的信任,迫使大王棄用臣。”
楚懷王聽罷,内心頓時充滿着羞愧,滿臉悔恨地歎道:“都怪寡人呀,聽信那些讒言,誤會了令尹,寡人真是愧對令尹。”
姬定道:“大王無須緻歉,臣說這些,并非是怪大王,大王有大王的考慮,而臣也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也許臣過于在乎楚國未來的利益,以至于過多的偏向魏國,臣是能夠理解的。
臣說這些,主要是想解釋,張儀是非常畏懼臣的,畢竟臣曾讓他吃盡苦頭,也讓他們秦國陷入巴蜀,進退兩難,故此他第一步就是要鏟除臣,否則的話,他害怕臣會破壞他的計劃。”
楚懷王不由得恍然大悟,道:“令尹說得不錯,是這麽回事。”
說着,他又好奇道:“但是這與令尹讓寡人下令讓令尹造反有何關系?”
說着都有些繞口。
不靠譜!
真不靠譜啊!
姬定道:“如今我們楚國的局勢是,外有秦、齊、魏、韓四國同盟軍,内有數萬工匠動亂,若無外憂,此内患倒是不足爲慮,正是因爲有外憂,這時候發生動亂就顯得非常緻命。”
楚懷王、屈易爲皆是連連點頭。
楚國在面臨四國進攻的同時,已經抽不出太多兵馬去平亂,同時這動亂的範圍太廣,在兵馬不足的情況下,處理起來需要花費很長時日的,可若不速戰速決,前線補給又成問題。
姬定又道:“但如果我們能夠巧妙安排,反而能夠利用這内患去解決外憂。”
内患解決外憂?
楚懷王都有些不太敢相信,趕忙問道:“令尹此話怎講?”
“就是讓臣去領導那些工匠造反。”
姬定分析道:“那些工匠們之所以發生動亂,是因爲朝廷征召他們生産軍備,運送糧草,勞役繁重,還不給工錢,可問題是他們之前一直都拿工錢,由奢入儉難啊!這也是爲什麽臣之前向大王表示,這其中是有隐患的。”
楚懷王聽到這裏,恨不得都寬袖擋住臉,羞于見人,低聲道:“都怪寡人,都怪寡人之前沒有聽從令尹地勸告。”
當初姬定幾番勸告他,不要這麽幹,但他偏不聽,結果就鬧成這樣。
屈易爲也是羞愧地垂着頭。
他可也是幫兇之一啊!
“事已至此,大王也無須自責,現在我們應該要打起精神來,應對這些困難。”
姬定稍稍安慰了一番,又繼續言道:“說到這工錢,是從臣開始的,也是臣的變法,令工匠們過上更好的生活,而之前那道命令,又不是臣下達的,故此臣在那些工匠心裏,應該還是有一定地位的。
這時候,臣若站出來,振臂一呼,那些工匠必将圍聚在臣的身邊,以臣馬首是瞻,如此一來,内患可平。”
楚懷王聽着覺得有些道理。
如今那些動亂最麻煩的就是比較分散,處理起來非常麻煩,如果他們都聽姬定的,姬定就可以領導他們走向正道。
可又覺得哪裏不對勁。
屈易爲先反應過來,道:“可是這麽一來.!”
話說一半,他便不再繼續說下去。
姬定笑道:“屈大夫是擔心他們真的以我馬首是瞻,這假得可能成爲真得。”
屈易爲讪讪道:“我并沒有這意思。”
但其實就是這意思,如今那些是工匠分散的,若沒有外憂,就不成氣候,你若振臂一呼,他們聚集起來,這就比較可怕。
姬定道:“屈大夫有此擔心,也是正常的,但在這危機時刻,就必須要用非常手段來解決。另外,屈大夫不妨細想一下,即便我真的要造反,可能成功嗎?”
屈易爲沉思不語。
姬定肯定地說道:“其實是不可能的。因爲一旦我造反,那就要面臨楚國、秦國、齊國、魏國、韓國,五國的圍剿,就以那些烏合之衆,是根本無法成功的,這也非明智之舉啊!”
屈易爲稍稍點頭。
的确!
這真是太難了。
這時候造反的話,楚王肯定會先集中力量平叛,先處理離自己最近的危險,如果說沒有處理好,結果就是楚國亡了,那到時秦國、齊國豈會願意讓姬定分一杯羹走,這不可能呀!
既然沒有實力奪取江山,又沒有一個很好的外部環境,還有着一堆仇人。
姬定又道:“但是大王可以借臣造反一事,去吓唬張儀。方才臣就說過,張儀是非常畏懼臣的,他不惜一切代價來離間臣與大王的關系。
如果說,這一切都是臣與魏國的陰謀,是臣故意引誘他們來進攻楚國,然後趁機發動叛亂,而目的要奪取楚國政權,那麽張儀肯定不會願意爲臣做嫁衣,他極有可能選擇會與大王和解,同時我們亦可借此離間魏國與他們的同盟,瓦解他們的進攻。”
屈易爲納悶道:“可是令尹方才也說了,那都是烏合之衆,造反是不可能成功的。”
姬定點頭道:“不錯。但是此事隻有你知我知,大王知,張儀可不清楚楚國國内是什麽情況。
我們可以将此次造反包裝成一次成功的造反,首先我們可以營造出假象,大王已經将重兵派去武關、徐州、巨陽等地,這國内是很空虛的。
隻要我們在武關擋住秦軍,這就會令張儀非常着急,如果他不改變戰略,他就隻能眼睜睜看着臣借着秦國的力量奪取楚國江山。
其次,我們也可以制造一些聲勢來,臣在成爲工匠的領導之後,便會領導他們去進攻越地。”
楚懷王道:“進攻越地?”
姬定點點頭,遲疑少許,才道:“其實最好的方式,是圍困楚都,但是這麽做的話,如果出意外,将是很可怕得,畢竟那麽多工匠,臣不一定能夠完全控制的住。
故此臣選擇進攻越地,因爲越地的戰事,是秦國和齊國一手促成的,如果臣能夠掃平越地,這聲勢就足以吓唬住秦國和齊國,到時外憂解除之後,楚國便可順勢将整個越地納入楚國。”
楚懷王聽罷,心中一喜,還能這麽操作。
那可真是因禍得福啊!
屈易爲卻質問道:“但是令尹能夠掃平越地嗎?”
姬定道:“就目前看來,那是很有可能得,雖然那些工匠隻是一群烏合之衆,但是因爲之前大司馬在越地已經削弱了公子玉的軍隊,且他們兄弟間相互消耗甚大。
而如今大司馬突然撤軍,對方肯定會反撲,他們肯定想不到,楚國的叛軍突然會殺入越地,這可以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當然,這還需要大司馬爲我制定一套完整的作戰方案。”
屈易爲稍稍點頭。
匡章肯定收到齊國的消息,此時楚國絕不可能幹預越地戰事,而動亂的地方,剛好就在越地邊上,走兩步就能夠抵達姒蹄的大本營,也就是瓯江一帶。
這突然殺過去,還真的有可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結果。
“但這還不夠。”
姬定道:“我們要将聲勢鬧得更大一點,同時臣不太會打仗,還需要大王派一名能征善戰的将軍,幫助臣領導叛軍。”
楚懷王眼中一亮,心道,如果由寡人派遣将軍是統帥叛軍,那邊可以做到萬無一失啊!思索片刻後,道:“楚國最爲能征善戰的将軍,除大司馬之外,當屬景翠大将軍。”
姬定立刻道:“不錯,就是景翠大将軍。”
屈易爲立刻道:“這可不行,如果大王指派景将軍前去支持令尹,那誰都知道,這是一個圈套,就連那些工匠都不會相信令尹是要造反。”
姬定道:“當然不能明着來,如今古渤海一帶發生叛亂,導緻徐州後勤吃緊,如果這時候,臣率領一部分叛軍北上,從背後攻擊徐州,景将軍将腹背受敵,這時候大王可密信景将軍,讓他向臣投誠,臣便可以順勢讓他來領導叛軍,亦可解徐州之憂。”
楚懷王聽罷,不禁大喜,直呼道:“此策甚妙,甚妙啊!”
如今徐州戰況岌岌可危,因爲後面作亂,補給給斷了。
如果這麽做的話,等于徐州楚軍與叛軍連爲一體,占據整個補給河道,那是足以抵抗齊軍的。
屈易爲忙道:“此計太可怕了,萬一中間出現誤會,真打起來,那可如何是好啊!”
其實他是在暗示,萬一你假戲真做,那徐州就真完了啊!
姬定笑道:“這沒有什麽可怕的,因爲到時叛軍主力都會去進攻越地,我是裝模作樣。”
屈易爲又心想,根據他的計劃,是先進攻越地,如果他真将叛軍主力派去進攻越地,那就沒有擔憂的,如果他沒有這麽做,也是可以及時阻止的。
楚懷王若有所思,越發覺得此計非常完美,說不定還能夠因禍得福。
首先,由姬定控制叛軍,那麽内患就在可控範圍内。
其次,可解徐州之危,并且由景翠控制叛軍,也就不需要擔心姬定會假戲真做,徐州楚軍是強于叛軍的,到時肯定是景翠說了算。
最後,如果昭陽在西線擋住秦軍,張儀真的極有可能選擇與楚國妥協,秦軍一時半會又拿不下鄧地,而姬定卻因爲秦軍牽制着楚國大部分主力,在内部攻城略地,張儀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姬定将桃子給摘了。
另外,那邊叛軍進攻越地成功,等于順便還将越地給吞并了,不但解決内憂外患,反而因禍得福。
想來想去,确保萬無一失之後,楚懷王點頭道:“行,就依令尹之策。”
姬定道:“大王,如今不知道我們國内有多少秦國的内奸,此事不宜讓太多人知曉,除大王、屈大夫之外,最多隻能告知大司馬和景翠将軍,這也可以避免到時臣還真成了大逆不道的叛臣。”
楚懷王立刻道:“令尹大可放心,寡人絕對信任令尹。”
此時此刻,他确實非常信任姬定,因爲姬定之前将所有的結果,都告訴了他,他自己不聽,結果姬定說得是一一實現,所以他現在比以前更加信任姬定。
“臣絕不會令大王失望的。”姬定拱手道。
三人又将細節商定之後,姬定與屈易爲便告退了。
可臨出殿時,姬定長袖往下一擺,袖中掉出一塊布條來。
楚懷王本想提醒姬定,但話到最邊上,他又給收了回去,等到他們出去之後,楚懷王立刻命令身邊侍從,趕緊去将布條撿起來。
侍從将布條撿起,遞給楚懷王。
楚懷王接過一看,布條上面寫着,此計還能順便幫大王削弱貴族的勢力。
看罷,楚懷王嘴裏是連連稱妙。
是呀!
叛軍打貴族,那不也很正常麽。
他可以借叛軍之手,去消滅一些頑固不化的貴族。
妙哉!
妙哉!
根據姬定的計劃,楚懷王将下令重新啓用姬定,派姬定去平叛,等到姬定到達金陵時,就振臂一呼,成爲叛軍的領導,正式造反。
事不宜遲,如今也沒有多少時間讓楚懷王,他趕緊下令讓令尹前去平叛,昭陽還是根據原計劃,前去西線與秦軍作戰。
可是這做戲就得做全套,既然姬定是要去造反,不可能将懷孕的妻子留在家裏,肯定是要帶着懷孕的妻子走得。
當然,這也是姬定一早設計好的。
姬定隻是跟姬舒透露了自己真是的身份,荊夫人可是完全不知曉,這種要命的事,縱使枕邊人,姬定也不會輕易告知。
他要創造一個最佳的機會,現在就是絕佳的機會。
“夫人這回與我一塊去吧。”
在接到楚懷王的命令後,姬定便向荊夫人言道。
“我與你一塊去?”荊夫人驚訝地看了眼姬定,旋即又低頭瞧了眼圓滾滾的肚子。
平時出門,你也沒有叫上我,如今我這都臨盆在即,你卻讓我跟你一起去平叛。
這是正常人的思維嗎?
還是說要一家人整整齊齊?
姬定遲疑少許,道:“因爲這是我建功立業的絕佳機會。”
“我知道,可是我現在!”
話一出口,荊夫人突然覺得姬定今日有些不太對勁,這建功立業沒有必要帶着自己的妻子去,狐疑道:“夫君指的建功立業是?”
姬定遲疑少許,道:“我想要将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
荊夫人當即嬌軀一顫,“你是想!”
姬定點點頭。
荊夫人顫聲道:“夫君,你.你怎能這麽想,大王。”
姬定聳聳肩道:“因爲我不想步吳起的後塵,此次事件,令我知道,大王的一念之差,我都有可能身首異處,而且還會牽連到夫人你,牽連到我們的孩子,唯有将命運掌控在自己手裏,才能夠保全萬一。”
荊夫人緊蹙眉頭,皎月一般的臉龐,顯得有些蒼白,這可是一個生與死的抉擇。
姬定輕輕握住她的柔荑,隻覺她手心冒着冷汗。
荊夫人擡頭瞧了他一眼,感受到他手心傳來來的溫暖,稍稍定下神來,道:“夫君,這條路可是不好走。”
姬定笑道:“那就請夫人指一條明路給我。”
荊夫人稍稍白了他一眼,可也不知該怎麽說。
姬定突然正色道:“其實我也知道這條路不好走,但我發現旁邊的路要更難走。”
關于這一點,荊夫人自是深有感觸,别說姬定一個外臣,就說那些楚國貴族,也有不少慘死在王的屠刀下。
在此之前,姬定閑賦在家時,她也一直是憂心忡忡。
生怕有一日大禍臨頭。
“夫君,你可有考慮清楚?”荊夫人是膽戰心驚地問道。
姬定神色嚴肅地說道:“我不但考慮清楚,我還想好了一個完美的應對方案,我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夫人能夠支持我。”
荊夫人突然問道:“如果我不願支持夫君呢?”
姬定一怔,旋即笑道:“沒有關系,我會争取到夫人的支持,對此我很有信心。”
荊夫人又問道:“夫君就不怕我出賣你?”
姬定道:“那倒是請夫人教教我,該如何隐瞞枕邊的人。”
荊夫人輕輕哼道:“我可不知道,畢竟我可不像你一樣,藏着那麽多秘密。”
姬定稍稍一愣,道:“夫人怎知我藏了許多秘密。”
荊夫人螓首輕搖道:“我也說不清楚,但是我總感覺你隐瞞了一些事,不過我也沒有想到你竟然藏着這麽大的野心。”
姬定半開玩笑道:“夫人瞧我像似人臣嗎?”
荊夫人嬌媚地白他一眼,嗔道:“這時候你還有心情說笑。”
姬定笑道:“那是事業,這是生活。”
荊夫人抿唇一笑,道:“作爲妻子,自然得支持夫君的事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