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王對于解決越地這個大禮包,還是非常有興趣的。
因爲在這戰國時期,這大王要是不打幾場漂亮的大戰,尤其還是大國的王,又怎能在諸侯間立威。
齊威王、楚威王、趙肅侯可都是打出來的。
正如姬定所言,越地已經是楚國囊中之物,基本上就沒有輸得可能,若非西線還在跟秦國纏綿,楚懷王肯定是會派遣大軍前往。
打出他的聲勢來。
也許楚威王當初沒有一鼓作氣消滅越國,也是有這方面的打算,留給下一代建功立業。
不過如今的話,楚懷王還是聽從姬定的建議。
不要邁大了步子,扯着了蛋。
他一方面派遣司馬昭魚前往瓯江與姒蹄商議出兵支援的事,而另一方面則是派遣愛将景鯉統兵一萬在邊境待命。
這景鯉是景氏家族最年輕的将軍,同時也是楚懷王的心腹大将,因爲昭陽要負責西線,而景翠要鎮守徐州。
而越地這個副本相對比較簡單,楚懷王這麽安排也是有意讓景鯉刷刷戰功,将來好提拔他。
記得在幾年前,楚威王大敗越王無疆時,諸侯國中,隻有齊國關注此事,因爲當時就是楚國、越國、齊國争奪東部霸主。
可是在越往無疆死後,越國崩潰,大家也就不太關注越國,甚至可以說已經默認越國将會被楚國吞并。
然而,如今齊國和秦國都在密切關注此事,甚至比楚國都要更加重視。
因爲楚國現在是愈發強大,這發展速度,那可真的是肉眼可見,而如今又是三強争霸的時代。
其中一強國力突飛猛漲,另外兩強自然會感到威脅。
如果再讓楚國吞并越國,那不管是齊國,還是秦國,都是無法接受的。
故此當鄒忌收到張儀的邀請時,立刻便答應下來,其實張儀在信送出去之後,就已經在往濮陽趕,畢竟臨淄離濮陽非常近。
在楚國積極備戰的同時,張儀與鄒忌也來到濮陽會面。
“開誠布公?”這一照面,張儀直接言道。
鄒忌并未感到任何意外,笑呵呵地點點頭道:“開誠布公。”
張儀問道:“越地的戰事,乃是貴國一手策劃的吧?”
鄒忌點頭道:“上回貴國邀我國出兵,解江州之圍,其實我國也想出兵,但是我國沒有武關,也沒有崤涵險隘,并且還與宋國有着矛盾,而楚國與魏國又是同盟,在這種情況,我國貿然出兵,風險太大,也還請秦相諒解。”
張儀道:“故此齊相希望借越地來分擔貴國在徐州壓力。”
鄒忌點點頭,道:“一個統一的越國,對于我齊國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張儀道:“如今對于我秦國也是至關重要啊!”
鄒忌問道:“那不知秦相是何打算?”
張儀眯了眯眼,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鄒忌撫須呵呵笑道:“秦相莫不是想效仿楚相,也将越地視爲秦國的核心利益?”
張儀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這一筆賬,他可是一直記在心裏的,因爲秦國至今都受影響。
鄒忌笑道:“秦相與我想得不謀而合,隻要我們能夠制止楚國出兵,那我保證,那公子蹄一定敵不過公子玉。
而且我也可以想秦相保證,我國并無吞并越國之意,隻是希望越國能夠統一,牽制楚國。”
張儀笑道:“即便貴國有這意思,我國也不在意。”
“是嗎?”
鄒忌有些不太相信。
張儀呵呵道:“今日說好開誠布公,那我自然不會說一些虛僞的話,我也希望貴國能夠支持我國在巴蜀的戰事。”
鄒忌沉吟少許,道:“既然是開誠布公,那我也不妨直說,如今我國暫時還沒有能力吞并越國,這不能作爲交換的條件,目前我國還是希望巴蜀不被貴國和楚國吞并。”
張儀皺眉道:“要是如此的話,我們難以合作,如果要對付楚國,我國必然也會從巴蜀對楚國發動進攻,這麽一來得話,貴國可能又會選擇幫助楚國。”
鄒忌坦白道:“以越地來交換巴蜀,我是不會贊成的,但如果以宋國來交換的話,那倒是可以談談。”
在共同對付楚國的前提下,如果秦國願意牽制魏國,那麽齊國就可以對宋國發動攻勢,因爲燕國也是秦國傳統盟友。
一對一,齊國顯然是占據優勢。
這隻老狐狸,真是半點便宜也占不到。張儀糾結半響,道:“我們吞并巴蜀,隻能威脅到楚國,但是貴國若是吞并宋國,是既可以南下,又可以西進,這我也不能答應。”
說到這裏,他稍稍一頓,道:“我們還是先商量一下,如何對付楚國吧。”
你可真是狡猾,對付楚國,不就有利于你們秦國霸占巴蜀麽。鄒忌眼中閃過一抹不爽,但他也沒有跟張儀計較,點了點頭。
反正他也表明态度,齊國并不支持秦國在巴蜀的利益,隻不過目前楚國威脅太大,先打擊一下楚國,然後再論其它。
張儀正色道:“我認爲一個統一的越國,也難以對楚國造成太多的牽制,畢竟楚國已經占領大部分越地,而且都是關鍵要沖,我們若要想削弱楚國,必須要做到兩點。”
鄒忌問道:“不知是哪兩點?”
張儀道:“首先,破壞魏楚同盟;其次,鏟除楚相。”
鄒忌皺眉道:“有你們秦國在邊上虎視眈眈,魏國是不可能與楚國鬧翻的。”
張儀笑道:“但是據我所知,魏相惠施更渴望三晉團結,而非是一味的依仗楚國。然而,楚國強大起來,對于韓國威脅也是日益增長,我們可以利用韓國來離間魏國與楚國的關系。”
鄒忌立刻問道:“看來秦相已想好對策。”
張儀歎道:“沒有辦法,楚國在巴蜀給我國太多壓力,我不得不思考對策。”
鄒忌問道:“願聞其詳。”
張儀道:“齊相莫要忘記,當今楚王可才剛剛上任,如果這時候,我們兩國站出來,制止楚國出兵越國,楚王一定會感覺受到羞辱。
不瞞齊相,當初楚相支持河東地區,我們秦國亦是非常震怒,好在我主英明,并未意氣用事,但是那楚王可就不見得。
如果這時候,魏國跟我們站在一邊,那麽楚王必然不會再支持楚魏同盟。而楚相佩戴楚魏兩國相印,他也一直支持楚魏同盟,如果楚魏同盟破裂,楚相在楚國的地位必然大不如前。”
鄒忌笑道:“沒有想到秦相如此忌憚那楚相。”
張儀道:“試問誰不忌憚,難道齊相不知道,楚國國力之所以發展如此迅猛,全因楚相,也正是楚相,以至于最近幾次大戰,楚國都占得便宜,至少沒有輸。”
鄒忌呵呵道:“那可不見得。”
張儀哦了一聲:“此話怎講?”
鄒忌道:“楚國的繁榮,我們齊國也出了一份力。”
張儀稍一沉吟,道:“聽聞貴國最近與楚國的買賣來往非常密切。”
鄒忌點點頭道:“秦相果真聰明絕頂,我也希望秦國也加強與楚國的來往,将楚人都束縛在作坊裏面,如果到時真的開戰,隻要我們斷絕與楚國的來往,我真不知道他們該如何處理那些工匠。”
張儀點頭笑道:“好!我待會書信回去,從楚國購買更多的貨物,但我也會告誡我主,千萬不要跟貴國做買賣,這可真是太危險了。”
鄒忌呵呵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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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商定之後,立刻就将屈善找來,明确的告訴他,秦國和齊國将越地視作自己的核心利益,如果楚國出兵的話,齊國和秦國必将出兵進攻楚國。
屈善可也沒有虛,是義正言辭的告訴他們,你們的手伸得太遠,關于越地的事,你們就管不着。
但随後就馬上寫信回國,将此事告知楚懷王。
雖然打嘴仗,沒落下風,但是屈善心裏還是很清楚,此事事關重大,如果秦國和齊國同時出兵的話,楚國不一定能夠招架。
正如張儀預料的那般,熊槐到底不是嬴驷,能忍,能沉得住氣。
楚懷王本還想借此事打出自己的聲勢,讓諸侯們瞧瞧,我可不比我父王差,我也是個猛男,你們都要給予我足夠尊重。
哪知這都還出兵,秦國和齊國竟然先威脅他。
這真是奇恥大辱啊!
于是他立刻召開會議商議如何應對。
“大王請息怒,切勿意氣用事,如果秦國和齊國真的出兵,對于我們是非常不利,那越國隻是囊中之物,要滅越,随時都行。”
姬定認真分析道:“我們可以學習齊國,先派遣一員大将前去督戰,延緩對方的進攻,待臣前往濮陽與他們周旋。”
齊國可以将匡章趕去越國,楚國也可以将昭陽、景翠趕去越國。
誰還不會玩啊!
楚懷王很是激動道:“他們一句警告,寡人就什麽都不敢做,那今後誰還會将寡人放在眼裏。”
屈易爲趕忙道:“但是大王,我們并沒有做好與秦國和齊國同時開戰的準備呀!”
潘郢突然道:“大王,臣早就說過,不應該再與秦國在巴蜀糾纏,如今我們已經拿下江州,也沒有繼續進攻蜀地。
再與秦國繼續鬥下去,也毫無意義,隻要秦國不與齊國聯合,那我們甚至可以借匡章爲由,出兵進攻齊國,以我國現在的國力,再加上徐州在我們手中,我們根本不懼怕齊國。”
楚懷王點了點頭。
這話對胃口。
姬定立刻道:“大王,如果此時我們去找秦國和談,秦國要的可能就不是劃線而治,他們肯定會索要更多的。”
潘郢卻道:“這都是因爲令尹堅持不與秦國修好,以至于現在我們才如此被動。”
姬定怒斥道:“你真是目光短淺,如果我們楚國隻是要偏安一隅,那自然是可以與秦國修好,可若要争霸天下,可必須削弱未來主要的敵人,而秦國國力強大,尤其是軍事方面,那必然是我楚國争霸天下的攔路虎,而在巴蜀與之對峙,對于秦國消耗,是要遠勝于我國,你們看看,秦國近年因爲陷在巴蜀,是毫無作爲。”
潘郢冷笑道:“秦國與我國所接壤之處極其有限,倒是對魏國威脅巨大,削弱秦國,到底是有利于我國,還是有利于魏國,令尹應該心中有數啊!”
姬定笑道:“抱歉!我不會将我們楚國放在與魏國同一層面上,魏國如今求得是生存,而我們楚國求得是天下,豈能一概而論。潘大夫這番見識,倒是挺适合在魏國爲官,若有需求的話,我倒是可以引薦。”
“你!”
“呵呵!”
上官縱站出來,打斷了欲繼續争辯的潘郢,道:“令尹說得不錯,就算齊國和秦國一塊上,我們又有何懼哉?畢竟我們可也有楚魏同盟。
秦國若想遣派主力與我國作戰,要麽走武關,要麽走崤涵,而武關外面道路險阻,我軍可憑天險駐守,是無須懼怕。
若想影響我國出兵越地,秦國唯一可走的,就是那崤涵通道,可要走崤涵,就必經韓國,雖然我們與韓國不是同盟關系,但如果魏國站在我們這一邊,那便可以給予韓國足夠的壓力,迫使韓國不借道給秦國。”
楚懷王聽得是連連點頭,道:“不錯!齊國幹預此事,寡人倒是可以理解,但是越地相距秦國萬裏之遠,寡人以爲秦國這麽做,無非就是報複我們支持河東地區。
此事本就因魏國而起,然而近年來,一直都是我們楚國爲魏國出人出力,魏國可從未爲我楚國做過什麽,也是時候讓魏國站出支持我們。”
姬定道:“但是臣以爲目前還沒有到開戰的地步,也犯不着爲了越地去秦國和齊國同時開戰。”
楚懷王道:“令尹雖言之有理,但是寡人也希望知道,萬一開戰,誰又會站在寡人這一邊。”
對于姬定總是維護魏國,楚懷王其實也有些不爽,總是楚國去理解、諒解魏國,而魏國光占便宜不做事。
雖然戰略上有益于楚國,但是沒有絕對理性的人,楚懷王認爲老是這樣也不行。
而屈易爲也認爲,要魏國一個态度這并不過分。
作爲政治家,必定是要考慮最壞的結果,到時打不打,可不是楚國說了算,萬一打起來了,誰是盟友,誰是敵人,這總要弄清楚吧。
姬定道:“臣遵命。”
楚懷王當即神色一變,笑道:“那就勞煩令尹前往濮陽走一趟。”
出得大殿,姬定就拉住屈易爲道:“大王似乎很看重其他諸侯對于他的态度。”
屈易爲道:“這很正常,畢竟大王剛剛即位。”
姬定道:“這我知道,但是在這關鍵時刻,必然是要沉得住氣,免得因小失大,你趕緊書信一封給大司馬,讓大司馬立刻回來主持大局,我就怕我不在的時候,大王聽信讒言,做出錯誤的判決。”
屈易爲點頭道:“我立刻書信給大司馬。”
姬定又叮囑道:“你可也得盯緊一點啊!”
“這我知道,令尹大可放心,我一定阻止大王因一時憤怒而出兵。”屈易爲點了下頭,又道:“但是令尹,你也一定要勸說魏國表态支持我國,我看得出,大王對于這事,已經有些不滿。”
姬定點點頭道:“這我會盡力的。”
上得馬車,姬定神色一變,滿臉的笑容,如遇春風一般,還開心地拍了法克肩膀一下。
法克受寵若驚,道:“先生爲何如此高興?”
姬定呵呵道:“終于要開始了。”
“開始?”
法克先是一愣,旋即道:“先生指的是?”
姬定點點頭。
法克吞咽一口,道:“先生,您這是不是太急了一點,咱們可什麽都沒有準備好。”
姬定眯了下眼,問道:“我們還能準備什麽?這要再準備下去,那就等于是告訴楚王,我們要幹掉他。”
“.!”
法克額頭上微微有些冒汗,道:“但是先生,以我們現在的勢力,根本就不可能成功的。”
“是有可能的。”
姬定打斷他的話。
有可能?
法克一臉困惑地看着姬定,就憑作坊那幾隻小貓小狗的,我們甚至連把武器都沒有啊!
關鍵那些工匠可也沒有準備謀反啊!
這就開始了?
大梁!
“你真是糊塗呀!”
惠施激動地向公仲侈道:“如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你們韓國參與作甚。”
公仲侈道:“秦國此次态度非常堅決,如果秦國要大舉進攻楚國,我韓國又能夠置身事外嗎?”
說到這裏,他稍稍一頓,道:“當然,我國也不是受到秦國的脅迫,而是因爲近年來楚國國力發展迅猛,我們韓國上下也都對此非常擔憂,如果楚國再吞并越地,将再無後顧之憂,不用想也知道,楚國必圖中原。”
惠施搖搖頭道:“我不會答應與貴國一道支持秦齊,秦國這麽做,無非就是報複楚國當初對于我魏國河東地區的支持,在如此情況下,我們要是支持秦國,豈不是砸自己的腳。”
公仲侈道:“惠相,我們可不是說要楚國放棄之前吞并越國的領土,隻是确保楚國不出兵吞并越國,難道這樣也過分嗎?今日若是楚國可以肆無忌憚的吞并越國,那那到時也可以吞并我韓國,我們韓國爲得還是自身利益。”
惠施是苦口婆心道:“韓相,隻要我們三晉能夠團結一緻,那我們就不需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也不需要害怕什麽。”
公仲侈反問道:“抛開齊國和秦國不說,任由楚國吞并越國,對我們三晉又有好處嗎?”
惠施撫須不語。
公仲侈又道:“要不這樣,咱們就看趙國态度,如何?”
現在一比一,趙國怎麽決定,那咱們就這麽辦。
惠施兀自沉默不語。
公仲侈道:“看來惠相還是更看重與楚國的關系,而非我們三晉。”
惠施道:“記得當時貴國與秦國交好時,我也表示諒解。”
公仲侈道:“但是我也保證過,我們韓國不會幫助秦國來對付貴國的,如果真打起來,貴國又如何處之?”
惠施又沉默了好一會兒,道:“目前我國對此事尚不了解,我想楚相也應該會去一趟濮陽,我希望等到楚相來了之後,了解清楚整件事的真相,再做定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