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經過這兩年的修整,不管是齊國,還是秦國都已經恢複過來,并且還勝于以往。
可是當今局勢卻陷入了一個僵局中.。
而這個僵局的,其實就是因爲姬定的合縱戰略。
楚國如今與三晉的關系是非常不錯,雖然韓國與秦國的關系也不錯,但也不至于說與秦國聯盟一塊攻打楚國。
而齊國上一回兵敗,丢了宋國,以及引起魏國與趙國的防範,齊國也不敢妄動。
不錯,齊國和秦國在對付楚國這個戰略中,是天然的盟友,但楚國也是天生的合縱之王。
隻要秦齊攻打楚國,三晉極有可能會出手。
那麽就會形成每個國家都會面臨兩線作戰,甚至于三線,四線,因爲三晉剛好就在秦楚齊三國之間。
如今大家都尋思着如何破局。
畢竟是戰國時代,這幾年不打仗,大家都覺得渾身癢癢,且又脹地慌。
唯獨楚國是一個例外,此時的楚國,還真沒有打仗的心思,都.都在一門心思的賺錢。
就連越地爆發戰事,下面也沒有多少人關心。
漢口!
“你說得很對呀!”
子讓感慨道:“這孔子也好,聖祖也罷,若想以教化的方式去改變這一切,真是癡人說夢啊!”
姬定偏頭瞧了眼子讓,笑道:“老先生指得可是我繳稅一事。”
子讓點點頭道:“商鞅、吳起等人都未做到如你這樣,可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竟然還不滿意,還想要更多得好處,如此人性,又豈能憑借教化改變。”
姬定搖搖頭道:“我們也無法改變。”
子讓偏頭好奇地看着姬定。
姬定笑道:“其實就連隔壁賣菜的老妪也跟他們一樣,如果一直以來都是這老妪賣得多,突然有一天,她賣的還是如一樣,甚至比以往更多,但是又有一個老妪賣得比她還多,她心裏肯定不是滋味。
而二者的區别就在于,他們有權力對我表達不滿,甚至向我索要更多,而老妪隻能悶在心裏,或者努力賣得更多。”
子讓撫須點點頭道:“故此你要剝奪的不是他們的人性,而是他們的權力。”
姬定呵呵道:“人性怎麽可能會被剝奪,儒墨兩家聖祖的失敗,已經說明這一點。”
子讓笑道:“你總是跟我解釋你這麽做的原因,是不是怕老夫動搖?”
“是的。”
姬定點點頭。
子讓問道:“爲何?”
姬定笑道:“因爲這人無完人,那麽所做之事,也難以完美,而老先生擅于思考,擅于觀察,一定能夠看到我計劃中的不足之處。
我想說的是,我确有不足,我也有我的私欲,但是再差也不能現在差,正如那賣菜的老妪,楚國的貴族們,多與不多,在于跟誰對比。”
子讓哈哈一笑:“你真是高看老夫了,這世上可沒誰能夠看穿你啊!尤其是你隐藏的才能,聽說你讓伯友在青水建立了一個冶煉作坊,并且還傳授了他一套冶煉法。”
姬定點點頭。
子讓又道:“這些到底是誰叫你的?可别說你的那位墨家恩師,老夫不信。”
姬定讪讪一笑,又道:“老先生可有聽過一句話,就是透過現象看本質。”
說着,他指着河對岸,“老先生請看。”
子讓舉目望去,隻見對岸隻有一些建好,以及在建的作坊,問道:“看什麽?”
姬定道:“那些作坊,爲什麽一下子冒出這麽多作坊來。”
子讓道:“這不都是因爲你的變法嗎?”
姬定搖搖頭道:“我無法讓商人在那裏建造作坊。”
子讓稍一沉吟,道:“這碼頭!”
不等他說完,姬定就搖頭道:“碼頭可不在這裏,而且碼頭邊上最多的旅店、酒舍,而不應該是作坊。”
子讓又凝目看着那些作坊,突然問道:“是呀!爲什麽這裏多出這麽多作坊來。”
姬定笑道:“因爲船塢。”
子讓皺眉道:“船塢邊上也都是一些旅店、酒舍等店鋪。”
姬定微微一笑,道:“我指得是船塢裏面的工匠,以往他們都是農民,過着男耕女織的生活,所得之物,是糧食,是絲綢。
而如今他們都在做同一件事,就是造船,所得是錢币,他們隻能拿着錢币去購買糧食、絲綢,等等,故此最近才會多出這麽作坊來。”
子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而這就是透過現象看本質。”
姬定又道:“我們隻知秋葉飄落,鳥兒翺翔,卻不知爲何秋葉會飄落,爲何鳥兒能夠翺翔,誰能夠看透這一切,誰将成爲主宰。墨家若想成爲永恒的主宰,就必須永遠的追求本質。”
“本質?主宰?”
子讓仰頭瞧了眼頭上飛過的一群鳥兒,凝思半響,突然道:“那商鞅重農抑商,是因爲商鞅心裏知道,這糧食和衣物,乃是人們生存的基本,若無這兩樣,平民生活不下去,這國家必亂,而你卻在楚國反其道而行,這就是本質嗎?”
“老先生真是高世之智,周濟佩服。”姬定笑道:“所以這楚國貴族越是貪婪,我越是開心,站在風口上,豬都能夠起飛,可是一旦風沒了,鳥兒還在翺翔,但是豬必然會摔得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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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所,正巧荊夫人也剛剛回來。
姬定上前去,拉着荊夫人那柔弱無骨的素手,笑道:“夫人,買賣可還好?”
荊夫人笑着點點頭,道:“這才年初,可所得之利,就已經超過三年前我一年所得。”
說着,她忽然像似什麽似得,“我家族托我跟你道一聲謝。”
姬定錯愕道:“謝什麽?”
荊夫人道:“就是有關鑄造錢币的事。”
姬定哦了一聲。
荊夫人又道:“正如你所料的那樣,錢币的價值開始上漲了,之前我們父親聽了你的建議,不但鑄币,而且還囤積了不少錢币。”
姬定笑道:“夫人趕緊告訴你父親,可以鑄币,但不能囤積錢币。”
荊夫人問道:“爲何?”
姬定笑道:“咱們是在做買賣,是在買與賣中得利,囤積錢币既不是買,又不是賣,到底能夠得到什麽?”
荊夫人道:“但是錢币的價值卻一直在漲。”
姬定道:“但是囤積錢币,沒有從中獲得一絲的利益,隻有将錢币變成作坊,變成人力,才能夠從中獲得利益。”
荊夫人稍稍點了下頭,但她一時之間還是難以領悟到其中奧妙,問道:“你那邊事忙得怎麽樣?”
姬定笑道:“隻怕夫人比我還清楚。”
荊夫人抿唇一笑,道:“聽聞許多貴族都在建造作坊,以及向朝廷申請鑄币的資格,他們未來兩年所得之利,肯定要比去年多得多,這都是夫君給他們帶去的,而他們拿着夫君給他們的好處,卻還在埋怨夫君。”
關于鑄币法案,姬定早已經拟定好,是開放式的,大家都能夠鑄币,隻不過要按照朝廷統一的标準。
而關于貨币的設計,就是出自荊夫人之手。
而今年随着朝廷的工程建設計劃,大量的商人開始活躍起來,貨币流通遠勝于以前,這直接導緻市面上貨币嚴重不足。
隻能以貨易貨。
但是以貨易貨非常麻煩,中間沒有媒介,想找一個交易對象,是非常不容易的。
然而,船隻拉近了人們的距離,交易十分頻繁。
貨币是嚴重缺乏。
大家都開始鑄币。
而這貨币,除了朝廷之外,隻能貴族來幹,普通商人還幹不了這買賣。
楚國的大小貴族們,紛紛建辦鑄币作坊,甚至将不少銅器都拿去鑄币。
可以預見的是,他們将會因爲貨币賺得盆滿缽滿,這貨币缺口實在是太大了,因爲此番繁榮不是自然而成的,而是姬定一手操作出來的。
但是他們仍舊記恨姬定。
荊夫人對此感到非常不爽。
姬定卻是豁達地笑道:“隻要他們不給添麻煩就行了。”
荊夫人道:“這可能很難。”
她說得很對,這的确很難,如今姬定風頭無兩,不僅僅是家裏人惦記着他,就連外人都惦記着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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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陽!
“越國?”
張儀詫異地看着魏章。
魏章點頭道:“越王的長子姒玉今年出兵進攻其弟姒蹄。”
張儀笑道:“我都快将這個國家忘記了。”
秦國可能是最不關心越國的國家,相距太遠,張儀忘記了也是合情合理得,就好像齊國對于巴蜀漠不關心一樣。
魏章道:“主公,這消息是田渾主動告知甘茂的。”
張儀一怔,問道:“主動?”
魏章點點頭。
張儀目光急閃,過得半響,笑道:“我就說鄒忌那老狐狸不可能善罷甘休的,上回忍着沒有出兵,原來是想利用越國來牽制楚國,以此來減輕齊國的壓力。”
魏章道:“甘茂也是這麽認爲的,齊國将此消息告訴我們,無非是希望我們做好準備。”
張儀皺眉道:“但是如今蜀地可還亂成一團,若要出兵的話,我們多半還得從武關,或者從韓國借道。”
說到這裏,他稍稍一頓,道:“不過.不管怎麽樣,也決不能讓楚國再吞并越國,若是那樣的話,楚國就太強大了。”
魏章很是不爽道:“可惜近年來三晉之間一直相安無事,也都沒有開戰的欲望,他們若是不打,我們也難以趁虛而入。”
張儀歎道:“這都因爲當初那場相邦大會,導緻魏國如今是有恃無恐,而魏國又急需休養生息,這戰難得打起來啊!我也沒有想到,楚相那一句話,會影響這麽久,至今也令我國束手束腳。”
之前幾次戰争,楚國都是不惜代價的支持魏國,這令大家都相信,楚相是言出必行,隻要秦國敢威脅河東地區,楚國必然出兵。
在這種情況,饒是張儀,也很難挑撥楚魏關系,畢竟有一方是自願付出。
在魏國還與楚國結盟的情況下,韓國縱使有小心思,也不敢貿然開戰,一旦開戰,楚魏必然夾擊韓國,秦國是躲在後面的。
韓國上下,自然不願意周邊三大國在韓國開戰。
秦國現在是有力無處使,被困在裏面,即便在巴蜀,在未整合蜀國之前,秦國也不敢大規模用兵,這後勤補給實在太難了。
正當這時,首布突然來到屋内,“首布見過主公。”
張儀問道:“什麽事?”
首布回答道:“武關那邊剛剛傳來消息,魏國的确就楚國與我國的鹽買賣向楚國表達了不滿,但是楚國貴族不肯退讓,就連楚相都支持繼續販賣給我國,根據消息來看,此事難以有回旋的餘地。”
魏章忙道:“主公,這可是好機會啊!如今魏國已經漸漸恢複過來,也不是那麽需要楚國的支持。”
張儀道:“但是相比起這點鹽利來說,還不至于讓魏楚反目成仇,隻能慢慢的破壞他們之間關系,這隻不過是一個開始。”
說到這裏,他突然又沉眉思索起來。
魏章與首布都不敢打擾張儀。
過得好一會兒,張儀突然看了眼魏章和首布,問道:“你們在說什麽?”
魏章愣了愣,道:“我們沒有說話啊!”
“是嗎?”
張儀似乎都有些出神。
魏章好奇道:“主公在想什麽?”
張儀道:“我在想當初我曾打算利用周濟兼兩國相邦一事來對付他。”
魏章道:“如今看來,周濟雖兼兩國相邦,但是他顯然更忠于楚國,而非是魏國,魏國方面也隻是給挂個客卿,并未重用他。”
“我就是在思考此事。”
張儀道:“爲什麽魏國不重用周濟?當初周濟可是現在魏國任職,以魏國的使臣前往楚國,如此人才,魏國卻甘願讓他爲楚國效命,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魏章想了想,道:“主公這麽一說,倒還真是有些奇怪。不過那魏王想來都不懂得重用人才,當初就是魏王将商鞅送來我們秦國的。”
張儀道:“我想魏王一定爲此感到後悔,而如今同樣的情況又出現了。自周濟去到楚國之後,兼顧内政外事,一方面幫助楚國變得更加強大,而另一方面也令楚國在對外方面占據主動,試問這種人才,誰不想要,他若來秦國,我想君上也一定會重用他的。”
魏章道:“可是周濟也不可能放着楚相不做,跑來魏國擔任相邦,如今的魏國可不是楚國。”
“我指得不是這個。”
張儀擺擺手,道:“我指得是魏王忽略了這一點,魏這國上下都沒有想過讓周濟來魏國,故此我們得提醒魏王。”
魏章問道:“如何提醒?”
張儀道:“就拿這鹽來說,魏王可能不會太在意,老持穩重的惠施,更不會因此而破壞魏楚的關系。
但是我想這魏國的貴族與楚國的貴族,應該沒什麽兩樣,他們一定會不爽得,另外,周濟在楚國變法,是的楚國得到不少好處,這魏國貴族也一定非常羨慕。
我們可以派人去跟魏國貴族交談,讓他們去提醒魏王,周濟之才要勝于商鞅,得周濟者,可得天下。
然後我們再借魏國之手,去離間楚王與周濟的關系,若能迫使周濟離開楚國,那麽我們再與齊國聯手,對付楚國可就輕松許多啊!”
首布道:“我還聽說,最近楚國貴族與楚相之間也出現了一些矛盾。”
張儀忙問道:“什麽矛盾?”
首布道:“聽說是楚國貴族認爲楚相的船塢賺得太多錢,應該分一些給他們。”
張儀聽得哈哈一笑,道:“如此看來,周濟的變法,還是比商鞅稍遜一籌,若不改變這楚國貴族,楚國憑什麽稱霸天下。如今能夠迫使周濟離開楚國,甚至讓楚王殺掉周濟,楚國将立刻原形畢露。”
說到這裏,他又向首布道:“首布,你找人去跟魏國的貴族談談,提醒他們一下。”
“是。”
秦國都已經得知楚國拒絕魏國的要求,魏國自然也知曉。
與鹽利息息相關的貴族,自然對此非常不滿。
但也正如張儀所料,魏惠王并不是非常在意,而惠施則是擔心此事會影響楚魏的關系,而惠施是深知楚國對于魏國的重要性,他最近一直在做安撫工作。
表示這不能怪楚國,這不是楚王的命令,而是一些楚國貴族走私,楚王也沒有辦法限制他們,尤其是巴蜀戰事尚未結束,而鹽利與身在江州得楚國将士息息相關,這時候楚王不會限制他們販賣去秦國。
待江州戰事過後,咱們再跟楚國談談。
不得不說,惠施非常擅于此事,倒也安撫住了魏國的權貴們。
而如今魏國已經從泥潭中走了出來,魏惠王心情也漸漸好了起來,終于走出被圍攻的陰影,随着春季的到來,又是騷動了,今兒便領着一些近臣來到郊外欣賞大梁的風光。
“這楚國船隻,還真是不一般啊!”
魏惠王看着碼頭上那望不到盡頭的帆船,不免感慨道。
惠施忙道:“這些船隻也幫我國大忙啊!”
這中原最佳的河道,就在大梁,這水路運輸興起,魏國可是深受其益,這極大幫助魏國從泥潭中恢複過來。
一個白發蒼蒼的大夫突然站出來道:“大王此番話,倒是令臣想起當年大王與齊王會面一事。”
此老者名叫龍承,乃是魏國非常顯赫的貴族,其兄長便是魏國大将龍賈。
魏惠王瞧他一眼,怫然不悅地問道:“此話怎講?”
龍承道:“記得當日臣也在,大王與齊王比寶,大王拿出的珠寶,而齊王拿出來的是人才。”
這老頭真不長眼,哪壺不開提哪壺!魏惠王鐵是青着臉,很不爽道:“不知此二事有何關系?”
龍承問道:“大王說此船好,不知大王可知,這船爲何停在這裏。”
魏惠王問道:“當然是爲送貨而來,難不成停在這裏專門讓寡人看的。”
龍承搖頭笑道:“此船今日能夠停在這裏,皆是楚相所爲,若無楚相,此船根本不可能停在這裏。”
魏惠王問道:“那又如何?”
龍承道:“臣記得楚相好像是大王親手送去楚國的,大王親手将周濟送去楚國,卻因得到一艘船,而洋洋得意,傳出去隻怕會讓人笑話啊!”
惠施皺眉道:“龍大夫此言差矣,若是當初周濟沒有去到楚國,楚國又豈會這麽支持我們魏國。”
龍承笑道:“這不假,可是我以爲,若是楚相當初留在我們魏國,并且得以重用,也許今日便是我們保護楚國。
衆所周知,自周濟去到楚國之後,楚國國力是蒸蒸日上,東線奪徐州,西線奪江州,同時與秦齊抗衡,亦不落下風。
而在周濟去往楚國之前,諸位能夠想象楚國能有今日這般強大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