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闵的幽州鐵騎,跟慕容儁玩貓抓老鼠遊戲似的,走走停停,一直與燕軍保持着十數裏的距離。
到了後來,慕容儁讓燕軍大将慕興根率一萬騎兵殿後,押運牛羊牲畜和糧草,自己親率兩萬大軍輕騎追襲冉闵而來。
然而,一直追到了俊靡縣地界,冉闵的鐵騎便消失在燕山之中。
此段乃燕山支脈,即後來的霧靈山,山口有一段狹長的山谷,冉闵的鐵騎,就消失在山谷口之中。
這段山谷其實并不窄,寬的地方有一百多米,窄的地方也有五六十米。兩旁的山勢平緩,山上并沒有高大的林木,山頂光秃秃的,山梁處也隻有一些低矮的灌木,一覽無餘。
兩萬餘燕軍騎兵,在山口停了下來。
慕容儁的二弟慕容遵,爲其副将,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無擔心的說道:“兄長,冉闵竄入山谷之中,必是有埋伏,還須慎入。”
慕容儁緩緩的擡起頭來,朝山谷兩旁的山脈看了一眼,便發現這個地勢并不适合埋伏伏兵。因爲那山勢不高,又沒林木,完全可以縱馬上山查看。
爲了保險起見,他當即派兩隊斥候,縱馬奔上兩旁的山坡,前往查探是否有埋伏。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之後,探馬便傳來了信息,前面十裏之内,并未見埋伏。
慕容儁一心要斬殺冉闵,樹立自己的聲望,當即不再猶豫,他一面令斥候繼續向前查探,一面率軍殺入了山谷之中。
于是,燕軍的前軍便緩緩的進入了山谷之中,但是慕容儁也算是極其小心謹慎,吩咐前軍始終要保持落後斥候兩三裏的路程,待得前面的斥候傳報安全的信息之後,才可繼續前行。
就這樣,兩萬多大軍陸陸續續的進入了山谷之中,兩旁的山梁上,斥候來來往往,不不斷的打着旗語,向山谷之中傳報着前面搜查的信息。一直向前走了十餘裏路,斥候傳遞來的信息一直是安全的。慕容儁便令燕軍騎兵加快了速度,保持着與斥候一兩裏距離。
對于慕容儁來說,就算在山谷之中追不上冉闵,也可借着這條山谷進入幽州地界,少繞了一大段路程。一旦出了燕山,前面就是遼闊的幽燕平原,一馬平川。
兩萬多的騎兵,二十名騎兵一排,旌旗如雲,浩浩蕩蕩的在山谷之中緩緩馳騁着,連綿近十裏,一眼望不到頭,很快便就全部進入了山谷裏。站在兩旁的山脊上,遠遠的望去,可以看到兩萬多的燕軍如同一條長龍一般在山谷之中蜿蜒而行。
…………
山谷之中,一處寬廣之地。
三千餘幽州鐵騎,正在就着冷水,啃着炒面,也有人用麥麸餅在喂馬。然而,他們一路輕騎而來,所帶的糧草并不多,這已經是他們手中最後的糧食了。
但是,所有的将士的眼中,都充滿濃濃的必勝的信心,因爲這幾年來跟着鎮北将軍,對鮮卑人之戰幾乎沒有打過敗仗,就算是敗也隻是戰略性撤退而已。
在他們的眼中,冉闵就是無敵戰神。
當然,所有人都知道,冉闵不是沒敗過。當年在江南之戰,可是敗在司馬珂的手中,而且是慘敗。這也是冉闵生平唯一的一敗。
然而,這些年來他們跟着冉闵征戰幽燕,無所不勝,很多人都對當年那一戰持着懷疑态度。有人認爲那一戰的主将是張貉,冉闵隻是副将,故此不能算是冉闵敗在司馬珂手中。也有人認爲,冉闵當時初出茅廬,尚未成長起來,而司馬珂已經經曆了曆陽大戰的洗禮,兩人成長的過程不一樣,所以冉闵吃了癟。
所有人都認爲,時隔七八年之後,冉闵已經成長爲無敵戰神,如此此時再次與司馬珂交戰,到底誰勝誰敗,還未可知。
他們擺脫燕軍的距離并不遠,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卻一個個精神煥發,戰意滔天。
大軍之中的冉闵,也在喂他的朱龍馬,他一手拿着麥麸餅,一手拿着水囊,嘴裏還跟那朱龍馬在嘟哝着:“老朱啊,這次來的可是大燕國的太子,你可得給老子争口氣了,争取一口氣殺到慕容儁的馬前,老子就把他給斬了!”
身旁的親兵将士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朱龍馬似乎也聽懂了,居然也露出像笑一般的神色,而且還用馬臉親昵的蹭了幾下冉闵。
剛剛喂完馬,一名趙軍斥候奔來,高聲禀道:“啓禀将軍,前面發現燕軍斥候蹤迹!”
冉闵精神大振,讓扈從給朱龍馬披上馬甲,然後翻身上馬,左手持兩刃矛,右手持鈎戟,大聲笑道:“都給老子上馬,準備好好的殺鮮卑人一場,這番要殺得燕人五年不敢越過長城牧馬!”
嘿~
衆幽州騎兵發出如雷般的響應聲,紛紛翻身上馬,整頓隊列。
幽州騎兵的隊列,依舊是冉闵策馬立在陣列之前,在他的身後,是手持長矛和短盾的騎兵,再往後才是弓騎。
朱龍上的冉闵,全身甲胄,威風凜凜,身後一杆大纛,“大趙鎮北将軍石闵”幾個大字随着山谷中的風獵獵招展。
冉闵回過頭來,見得身後的将士陣列如山,戰意沖天,不禁豪氣陡增,長戟一指:“他娘的,被燕人追了七八日,現今輪到我等沖襲了,殺!”
說完,率先一催胯下的朱龍馬,向前奔殺而去,一往無前。
殺殺殺~
數千的幽州騎兵,發出士氣爆棚的吼聲,催動胯下,駿馬緊緊的跟在後面。
………………
一直向前行了近二十裏,兩旁山脊上的斥候傳遞來的旗語一直未見異常,慕容儁終于松了一口氣。看來冉闵是真的抄捷徑而逃,而并非有什麽埋伏。
就在此時,谷道的前方一騎斥候飛馬奔來,前面的騎兵頓時紛紛讓出一條道來,那騎斥候,穿越重重護衛,直奔慕容儁的大纛之前,這才翻身落馬,高聲禀報道:“啓禀殿下,前面五裏處,發現趙軍蹤迹,未見有埋伏迹象。”
慕容儁神色一愣,難道是趙軍跑不動了嗎?
就在他疑惑之間,兩旁山上的斥候,也打來旗語,傳報前面五裏處發現趙軍蹤迹,沒有埋伏。
慕容儁一面下令衆将士迅速整頓隊列,刀槍在手,羽箭在弦,做好作戰準備,一面傳令斥候繼續再探。
大軍又向前行進了兩裏多路,前面的斥候又陸陸續續傳來信息,趙軍騎兵也在列陣,準備迎戰。
而據兩旁山上的斥候所探,趙軍的陣列看起來,不過區區三千的騎兵,而且都是輕騎。事實上冉闵手中總共也不過五千的騎兵,其中包括羯人、雜胡和漢人之中的精銳之士。
慕容儁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他實在想不出,冉闵有什麽勇氣,敢以三千騎兵,迎戰他的兩萬騎兵。
慕容儁思慮了許久,躊躇不前,突然他腦海裏靈光一閃,頓時明白了過來,不禁臉色大變。
轟隆隆~
前面的山谷之中,傳來一陣巨大的馬蹄聲,如同雷鳴聲一般,在山谷之中回蕩着,震得群山都爲之響應。
此刻的慕容儁突然想明白了,他的兩萬兵馬,二十個人一排,拉成了近十裏的長龍,如此一來,兵力優勢便蕩然無存。一旦前軍頂不住,必然往後退,如此一來,便會混亂成一團。近兩萬人擠在山谷之中,一旦前面的兵馬拼命的往後退,将會出現什麽樣的情景?
慕容儁臉色已經變得煞白,眼中露出了極其驚恐的神色。
隻是,等到慕容儁想明白的時候,已經晚了。他并非什麽庸才,隻是一心求功,不願意放過這個擊敗冉闵的機會,被求勝的欲望沖昏了頭腦。仔細想一想,其實也想明白了過來。
慕容儁深深的知道,這個時候如果退兵,幽州騎兵銜尾追擊,燕軍全部堵在山谷之中,隻将會死得更慘。現在唯有将全軍的血勇激蕩出來,于冉闵決一死戰,将其擊敗,否則兩萬兵馬不知要有多少人會交代在這裏。
前面的馬蹄聲越來越響,慕容儁已經來不及多想,當即高聲吼道:“擊鼓,迎戰,擅退者斬!”
咚咚咚~
山谷之中,戰鼓聲沖天而起,巨大的鼓聲在群山之中蕩漾着,一時壓制住了前面傳來的巨大的馬蹄聲。
就在那巨大的戰鼓聲中,所有的鮮卑精銳騎兵都知道大戰即将來臨,士氣也漲到了極點。這隻鮮卑騎兵,也是常勝之師。當年他們敗段遼,滅高句麗,破宇文鮮卑,所向披靡。當年的昌黎之戰,他們也曾斬殺趙軍數萬人。
嘿~
所有的鮮卑騎兵齊齊舉起了手中的兵器,和着那隆隆的鼓聲,準備迎戰。而後面的弓騎,也齊齊搭箭在弦,瞄準了前方。
就在此時,幽州騎兵的影子,終于出現在了前面山谷的盡頭,如同一條長龍一般,洶湧而來。
殺~”
冉闵一聲大吼,舉起矛戟,一催胯下的朱龍駒,如同一道火紅的流光一般,向燕軍沖殺而去,視對面的千軍萬馬如同無物。
主帥一動,纛旗緊緊跟随,身後的趙軍将士見得一軍之主帥已然沖殺向前,哪裏還有半點考慮的餘地,唯有齊齊催動胯下駿馬,轟然向前奔殺而去。
隻是在這麽一刹那間,趙軍騎兵便已發動了雷霆萬鈞的全軍出擊。這一沖,勝敗都在轉眼之間,迅速将戰鬥的節奏提升到了高峰。
轟隆隆~
三千的幽州騎兵,上萬隻鐵蹄,狠狠的踐踏在地面上,蕩起了一片沖天的塵霧,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的沖襲而來。
燕軍陣中的慕容儁,很顯然還沒反應過來。兩萬騎兵,前軍五千,排列起來就有兩裏多長,慕容儁隻能遠遠的聽到聲音,根本并不能及時的知道前面的具體情況。而這種地形,就是大軍指揮作戰的大忌。
而冉闵單騎在前沖陣,所有的形勢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沒有什麽地形比這種地形對他更有利了。
此刻的鮮卑人的前軍的指揮,隻能全部交給了慕容遵。慕容遵的能力,比起慕容儁又差了許多。
“搭箭~”慕容遵急聲吼道。
衆燕軍騎兵,早就做好了迎戰的準備,早已搭箭在弦,瞄準了前方。
“放箭!”
眼看前面的趙軍六七十步之内,慕容遵急忙揮動令旗,衆燕軍騎兵齊齊松開弓弦,向前面射去。
咻咻咻~
數以千計的羽箭騰空而起,在空中交織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烏雲,向前面傾瀉而去。
兩軍騎兵交戰,先放箭,再提馬刀上陣對戰,這是最常規不過的戰法了,慕容遵也算是中規中矩的指揮。
然而,就在此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對面的趙軍騎兵,沒有絲毫的停頓,依舊一往無前,隻是用短盾護住頭部和胸前的要害部位。絕大部分的羽箭都射在短盾上,或者射空,中箭者微乎其微。
因爲這種燕軍一條長龍般的陣列,隻有前面的兩百餘人的箭镞能射到幽州騎兵,後面的隊列拉得老長,那些羽箭,居然大部分射中了自己的軍馬。
刹那間,燕軍的前軍一陣大亂,衆士卒萬萬沒想到,居然會被背後的自己的兵馬放了冷箭,隻聽得慘叫聲一片。
“他娘的,怎麽射自己人!”
“那個狗日的射老子!”
整個燕軍前軍頓時亂成了一鍋粥。慕容遵的臨戰指揮能力,在此刻顯得是多麽的荒唐。
奔殺在最前的冉闵,隻是将頭一低,羽箭射在他的兜鍪和鐵甲上,也隻是發出叮叮的響聲,随後便如同一道火紅的流光一般,惡狠狠的殺進了敵群。
噗~
迎面的一名燕軍騎兵被他的鈎戟一戟刺中咽喉,登時落馬,随後旁邊的一名燕軍又被他一矛掃落于馬下。
随後,跟在他身後的手執四米多長的戰矛的騎兵,如牆而進,前面混亂成一團的燕軍便被那一杆杆戰矛刺得飛了起來。刹那間,慘叫聲,骨肉碎裂聲,落馬聲不絕于耳,很快便被趙軍騎兵撞亂了陣列。
而奔殺在最前的冉闵,簡直如同虎入羊群,敵群之中大肆砍殺。身後的纛旗高高的飄揚着,鼓舞和激勵着衆幽州騎兵拼死向前擊刺。
這場大戰,從燕軍全部進入山谷之後,便已注定成爲了敗局。此刻就算是慕容恪處于這樣的形勢,恐怕也無力回天,何況是庸碌無能的慕容遵。
這個時候,燕軍的兵力再多,不但不能形成優勢,反而成了緻命的劣勢。在如同猛虎一般的幽州鐵騎的沖襲之下,前面的燕軍很快潰不成軍,紛紛往後退。
這一退,便是兵敗如山倒,山谷之中近十裏隊列的鮮卑人,全部擠成了一團,互相踐踏,填塞了整個山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