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珂端坐在大帳之中,仔細審視着一副羯人的明光铠,忍不住贊歎道:“中原工匠所制的铠甲,果然是好甲,做工極其精細,且極爲結實,如此好甲居然穿在狗身上,的确是浪費了。”
他将那副明光铠遞給李顔,笑了笑道:“此批胡虜,就交給主簿處置了。”
李顔神情一肅,當即恭聲道:“末将遵命。”
司馬珂又笑道:“晚膳給彼等加點肉食吧,讓他們做個飽死鬼,以謝贈甲之德。”
李顔臉上也露出會心的笑意,道:“末将明白。”
李顔說完便告辭而去。
司馬珂望着李顔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李顔這人,并非什麽剛烈忠直之輩,見風使舵倒是一把好手,但也有許多可用之處,比如他的内政之能,在司馬珂麾下諸将之中,也算是名列前茅的。他之所以讓李顔處置這些胡虜,就是讓他手上沾滿羯人的鮮血,令其無法回頭。
對于胡虜,不必講什麽信用,何況這些胡虜,居然都隻是詐降,随時準備倒戈,果然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
今日的晚膳,果然讓衆胡虜大爲開懷,不但飯食管夠,還有土豆炖馬肉,大塊大塊的馬肉,吃得衆胡虜肉足飯飽,戒心也越來越小。在衆人的心目中,這個小白臉大都督,是真的要讓他們成爲無當飛軍了。
吃完飯,衆胡虜便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用着羯語海吹胡侃,很晚才睡。在他們看來,這一趟投降是真的賺了,不但保住了命,還能肉足飯飽,而且深受漢人大都督重視。最爲刺激的是,漢人大都督如此重視他們,他日一旦再與趙軍交戰,他們再集體臨陣倒戈,對漢人大都督發出緻命一擊,那将是一件多麽刺激的事情。聊到開心處的時候,衆羯人不禁紛紛爲那些甯死不肯投降的同胞不值,覺得這些同胞太蠢了。
終于,到了兩更時分,衆羯人才帶着滿臉的興奮,逐漸進入了夢鄉。
農曆六月十九,圓月有所殘缺,但是依舊極其明亮,安陸城下的營寨,一片安靜,隻有四野的蟲子在鳴叫着。
此時已是三更時分,一大片黑影如同烏雲一般,靜悄悄的摸近了胡虜所在的營寨。
夜空之中傳來幾聲夜枭的叫聲,那些值守營寨的晉軍将士,約百餘人,聽到了鳥叫之後,互相打了個手勢,便逐隊逐隊的走出了營寨,向自己的駐地走去。有人回頭看了一眼那片如同潮水一般湧來的黑影,又繼續向前而去。
不一會,那團黑影就像浪潮一般,将這個胡虜的大營團團的包圍了起來,到處是人頭攢動。
仔細望去,可見得是數以千計的弓箭兵和長矛兵,長矛兵在前,弓箭兵在後,将整個營寨圍得水洩不通。
轅門口的大旗之下,一人端坐于馬上,手按長劍,威風凜凜,借着月色,可以認出正是衛将軍府主簿李顔。
大營之内,三百餘個營帳如同星羅棋布一般,帳内胡虜的鼾聲此起彼伏,如同比賽一般,此外再無其他的聲音。
李顔環顧四周,見諸将士俱已就位,刷的拔劍而出,低聲喝道:“點火把!”
号令層層傳遞下去,營寨的四周,一個個用油脂浸泡了麻布的火把被點燃了起來,熊熊而起,在夜空中亮出一道接一道的亮光,轉眼之間那火把便将整個營寨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李顔見火把都已點燃,又傳令道:“扔!”
呼呼呼~
一個接一個的火把,在空中閃出一道道的亮光,向那栅欄之内的營帳扔了過去,整個空中都是熊熊燃燒的火把。
數百個火把如同雨點般落在大營裏,有的直接在營帳頂上,有的落在邊上,一縷縷青煙冒起,随即一個個營帳被點燃,冒出熊熊的火焰,而且越來越旺,青煙也越來越多。
“放火箭!”李顔再次喝令道。
很顯然,李然嫌棄這火燒得不夠快。兩千多弓箭手,又各帶了兩枝前端包了油脂布的火箭,随着李顔的一聲令下,依次點燃火箭,射出一道道流星般的火光,奔往營帳。
數百支火把,再加上數千的火箭,令三百多個營帳很快便有小半燃燒了起來,尤其是外圍的營帳,無一不起火的,巨大的濃煙将整個營寨都籠罩了起來。
那些尚在美夢中的胡虜,被濃煙嗆醒過來,尚未明白怎麽回事,一個勁的驚慌失措的大喊:“走水了,快快救火!”
火光噼啪噼啪的作響,濃煙滾滾四處飄蕩,那些外圍營帳裏的羯人,很多人剛剛醒來便倒在濃煙之中或者烈火之中,但還是有不少人沖了出來,很多人全身冒着火,在地上打滾。
那些沖出營帳的胡虜,正在暗自慶幸,一邊咳得眼淚鼻涕直流,一邊大聲呼救着。
李顔眼中露出殘酷的神色,沉聲喝道:“放箭!”
早已搭箭在弦的弓箭手們,聽得李顔的号令,立即弓拉滿月,然後倏然松手,随即羽箭的破空聲大起,一枝枝利箭,狠狠的射向那些兇殘的胡虜。
噗~
一枝羽箭狠狠的射進了一名羯人的胸膛,那羯人胸口一疼,抓着那尚在嗚嗚顫抖的羽箭尾杆,滿臉驚恐的回頭望去,然後便看到了四周黑壓壓的一片晉軍。
“爲何射我?”那羯人嘶聲吼道。
沒有人回答他,回答的隻有繼續飛來的羽箭,隻聽咻咻兩聲,又是兩枝羽箭飛來,一枝射中了他的額頭,一枝射中了他的腹部。
那羯人雙目圓睜,滿臉不甘的倒了下去,到死還未明白過來。
随着羽箭漫天飛舞,那些好不容易逃出烈火之中的胡虜,一個接一個的中箭倒了在血泊之中。
有人頓時明白了過來:“我等被小白臉都督騙了!”
那些躲過羽箭的胡虜,紛紛大悟,滿臉充滿憤怒和不甘的神色,一個個的朝栅欄邊或者營寨門口沖去。
等待他們的是如林的長達六米的透甲矛,那三尺長的透甲矛刃,在月光的照耀之下,閃爍着幽冷的光芒,蓄勢待發。
幾個兇悍的羯人,從同袍的屍體上拔出幾枝利箭,便向栅欄邊的弓箭手沖了過來。
唰唰唰~
不等他們近前,一排排六米長的透甲矛倏然刺出,如同一條條毒蛇一般,惡狠狠的刺入了他們未着寸甲的身軀之内,發出噗噗噗的撕裂骨肉的聲音。
一名羯人隊主,口中鮮血狂噴,一手緊緊的抓着透入腹部的矛杆,一手指着那晉軍長矛兵怒吼道:“漢人大都督不守信!”
那晉軍長矛兵冷聲笑道:“你等皆乃詐降,白日用羯語商議反叛之事,已是失信在前!爾等胡虜,屠戮我大晉子民,占我家園,劫掠我土地,豬狗不如,人人得而誅之!”
那長矛兵說完,奮力一抽長矛,硬生生的将矛杆從那羯人手中奪了過來,奮力又是一刺,正中那羯人的咽喉,那羯人便像死狗一般的倒了下去。
營寨之内,大火越來越旺,幾乎照亮了整個天空,濃煙也越來越密,無數的胡虜在濃煙和烈火之中掙紮着,慘嚎着,叫罵着,最後又一個接一個的倒在火光之中。
又有一些頑強而兇悍的胡虜,全身冒着火,從火光之中沖出,就地打着滾,慘叫着,有的人傷重不起,有的人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又被箭镞射倒。
也有人全身冒着火,大聲吼叫着,撲向栅欄邊,想與栅欄外的晉軍拼個你死我活,又被一排排長矛刺了個無數個血窟窿。
栅欄四周的晉軍北府兵,都是北面流人出身,望着這些昔日無惡不作、不共戴天的胡虜,就像看着燒死一隻隻惡鬼一般,眼中充滿無比的快意。
曾幾何時,這些胡人肆意的屠戮他們的親人,掠奪他們的财産,燒毀他們的家園,奸淫他們的妻女,此刻卻一個個在烈火濃煙之中慘叫着,掙紮着,叫他們如何不痛快淋漓。
火勢終于逐漸弱了下來,火光之中的慘叫聲也越來越小,最終寂靜無聲,而那火光也越來越淡,最後隻剩下一縷縷青煙。
在李顔的喝令下,衆人或挂起弓箭,或放下長矛,一個個拔出腰刀,奔入營寨之内。先是檢查地上躺着的胡虜,見到還有氣息的就是一刀,然後再檢查營帳内的胡虜屍身,遇到沒死的也予以補刀。
直到所有營帳全部檢查了一遍之後,衆人任務完成,紛紛舉着手中的腰刀,肆意的歡呼着,吼叫着,發洩他們心中的快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