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聽司馬珂這般一說,頓時懵住了。
要知道,司馬珂兩年之前以五千對胡虜三萬,數月之前以一萬對庾亮四萬,都是信心百倍,從未如此悲觀。如今胡虜雖然号稱三十萬,按照慣例最多一半人,也就是十五萬之衆。而司馬珂手裏光京口之兵就達五萬,江北還有五萬大軍,再加上邾城、安陸和襄陽之兵,不會比十五萬少多少,卻突然變得如此悲觀,這明顯不是司馬珂的風格。
但是謝安是何等聰明的人,當即明白了司馬珂此番話語,必定是事出有因的,便問道:“若要七成以上勝算,則需如何?”
司馬珂冷笑道:“愚兄手中兵馬自是不少,然則曆來行軍打仗,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數以萬計的大軍,外加運糧之民夫雜役,何止十萬之衆,京口之糧何以維系?南北士族,既恐胡虜南下,失其富貴,卻又隔岸觀火,置身事外,隻當抗胡乃朝廷之事,與己無關。彼等廣占田園,隐匿人口,朝廷财政賦稅不足,哪來的如許多的糧草供此大戰?未有糧草,難道愚兄讓将士們空着肚子去跟胡虜拼命?”
司馬珂當然是借機發怨氣。北伧南貉,一群士族,個個巨富冒油,一旦胡虜殺來,就驚得魂飛魄散,眼巴巴的看着他,希望他能帶着将士和胡虜血拼,卻沒有幾個肯拔幾根毛出來,資助大軍。他并不是軍糧不足,而是不忿既要自己種地産糧,又要帶人拼命,而那群富得冒油的士族們隻是呐喊幾聲,甚至還要懷疑他的指揮作戰能力。這次不讓南北士族,出點血來,他怎麽會甘心。
謝安一聽,心裏頓時就明白了。司馬珂的意思很明白啊,既然你們南北士族一個個擔驚受怕的,生怕自己家族的富貴受到影響,倒是拔幾根毛出來資助一下,光吼吼有什麽用。
謝安當即一拍胸部:“賢兄放心,糧草問題,愚弟定當禀報陛下和朝中公卿,務必爲賢兄解決,絕不讓将士們空腹出戰。”
司馬珂笑笑,沒有說話。
謝安又問道:“除了糧草之外,不知賢兄還有何難處?”
司馬珂沉吟了一下,又道:“江南之地,江湖縱橫,大江爲固。當年東吳在赤壁大破曹操八十萬大軍,無非是因其船舶之利,北人難以企及,不得不以鐵索連舟,故此誤中周郎火計。如今襄陽、安陸及邾城,皆近江河之城,若是能得船舶之利,無論行軍還是運輸,皆可暢通無阻,如此大戰便事半功倍也。然則京口之舟,各類大船不過五十餘艘,其他艨艟之舟,亦不過數百,若是用來運兵及糧草辎重,最多不過萬人。若是舍舟楫而步行,豈非棄長就短?我知江東士族,手中皆有戰船,若是能資助大船及船夫水手若幹,則可縱橫江湖無敵也。”
謝安一聽,覺得甚有道理,當即哈哈笑道:“這個好說,我自與陛下和司空商議。”
司空陸玩,是南方士族之首,這件事找他商量基本是沒錯了。
司馬珂笑笑,道:“如能得糧草、船舶相助,再添若幹錢财、铠甲和弩箭等物,則胡虜何足懼哉?”
謝安當然明白這個拜兄這是在借機敲南北士族一竹杠,當即大笑:“既然如此,則陛下及文武百臣便可放心了。”
………………
謝安回到京師之後,立即将司馬珂的意思委婉的傳達了給皇帝和何充、陸玩等人。
除此之外,謝安還将司馬珂之言轉達了給孫綽、許洵等一幹文人。這些年輕的文人們,在孫綽等人的帶動下,一個個開始舞文弄墨,爲衛将軍司馬珂鳴冤,說是滿朝的士族,将傾國之運的重擔交給了一個年僅十七歲的少年身上,卻隔岸觀火,不肯幫助分毫。
這些聲音迅速傳播開來,令諸世家高門紛紛羞愧不已。畢竟,在這個時代的世家豪門,還是很看重明地裏的聲望的。再說了,自東晉南渡以來,第一次面對如此的大軍壓境,衆士族是真的慌神了。尤其是那些北面的士族,更是深知胡虜南下的嚴重後果。畢竟中原被胡虜所占,還可以衣冠南渡,若是江南再被胡虜所占,難道投海不成?
于是,南北各士族紛紛向司馬珂解囊相助。一時之間,京口之地,大江之上貨船接踵而來,擠滿了渡口;通往京口大營的大道之上,也是車馬絡繹不絕。
短短的半個月之間,衆士族便爲司馬珂湊了稻米二十萬斛,铠甲、弓弩等不計其數。更令司馬珂欣喜的是,在這自來缺少馬匹的南方,衆士族居然還提供了三百匹戰馬。
衆南方士族,紛紛利用家族力量,居然短短的半個月之内,便爲司馬珂提供了兩百艘鬥艦。每艘鬥艦,可載兩百士兵。又有可載三四百人的兵船、可載數噸貨物的貨船數百艘,艨艟、走舸無數,以助司馬珂縱橫江湖,迅速馳援荊襄。
南北士族的力量,一旦聯合起來,極其驚人,甚至遠遠超過了朝廷的力量。
在這場空前的危機之前,南北士族,達到了空前的團結,這恐怕是石虎等人始料未及的。
……………………
京口渡口。
江水滔滔,江風獵獵。
江岸兩旁旌旗密布,密密麻麻的排列着整裝待發的士兵,槍矛如茂密的樹林一般刺向蒼穹,鋒芒凜冽的鋒刃在陽光下閃出一片片奪目的光芒。
一杆蒼勁大旗,随風獵獵飛舞,正中繡着一個鬥大“晉”字。
江面上,艨艟、鬥艦、貨船、兵船等船隻林立,堵塞了整個江面。
尤其是那鬥艦,長十餘丈,船寬三丈,光吃水就達一丈深,戰棚高一丈,舵樓和指揮台高一丈三尺,立在江面上如同一幢幢高樓一般。
鬥艦是名副其實的戰艦,可一次裝兩百多人,在大江上行駛十分平穩,一般的風浪根本不足以撼動其船身,而且船的四周還有女牆可架設弩箭,如同一座移動的小型城堡。
江邊上立着一個高達三丈的三層高台,司馬珂身着大紅戰袍,外披堅厚的防矢甲,身後披一襲大氅,在衆将士的簇擁之下昂然登上高台。
江面上的數萬将士,齊刷刷的望向那高台上的無敵少年主帥,眼中露出尊敬的神情。
鼓樂之聲大起,司馬珂整了整衣裳,接過身旁李顔遞過來的三炷香,對着空中拜了三拜。
焚香祭拜完畢,江面上和兩岸的士兵歡呼聲雷動,喊着“大都督”的吼聲響徹雲霄
司馬珂緩緩擡起頭來,掃視了一遍台下,全場立即寂靜無聲。
司馬珂神色一凜,肅然陳詞:
“諸胡逆亂中原已數十年,奪我祖廟,掠我晉土。今又揮師南下,侵襲江南,司馬珂豈忍江南千萬百姓再遭屠戮?今奉天子之诏,糾合義兵,并赴國難。凡我王師,義之所至,生死與共。蒼天可鑒,江水爲證!”
高台上的司馬珂臉色激動而慷慨,聲音透過丹田之氣傳遍兩岸,清晰的印在每個人的耳中和心中。江面上一片甯靜,隻聽到緩緩的江流水聲、獵獵的江風聲和司馬珂那充滿磁性和激情的聲音。
将士們個個熱血澎湃,熱淚滿眶,緊緊的攥着手中的兵器,隻覺全身氣力無窮。
司馬珂誓詞一畢,桓溫立即振臂高呼:“凡我王師,義之所至,生死與共。蒼天可鑒,江水爲證!”
随後,江水上空立即響起了崩塌雲霄的吼聲。
“凡我王師,義之所至,生死與共。蒼天可鑒,江水爲證!”
……
其實,對于北府軍和天策軍來說,殺胡不用打雞血,隻要說出“殺胡”兩個字即可。
司馬珂拔出腰中的秋霜劍,劍身直刺蒼穹:“出征~”
台下随即此起彼伏的響起了呼喝聲。
“天策軍,出征!”
“北府神策軍,出征!”
“北府虎衛軍,出征!”
“北府骁烈軍,出征!”
……
戰鼓咚咚,号角聲聲。
江面上,千船競發,百舸争流,帆影點點,波濤滾滾,随着獵獵的江風向大江上流洶湧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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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