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姑孰城南門。
一彪人馬緩緩而來,帶動着一溜的煙塵,約兩三百人。
來者正是大晉的司徒何充和司空陸玩,兩人欲前往江北與庾亮談撤兵之事,先來姑孰城看望司馬珂,一來是征求司馬珂對議和的意見,二來也是代表天子犒賞有功之臣。
除了随行護衛之外,何充和陸玩還帶來了十車肉食和十車美酒,以犒賞天策軍和羽林騎将士。
三公來了其二,司馬珂自然要親自率衆出城迎接。
雖然昨晚一夜沒睡,但是上午睡了四五個小時,司馬珂又滿血複活,神采奕奕,除了眼中有一點血絲之外,并無半點昨夜厮殺的痕迹。
因沈勁和周琦兩人,尚且滞留在俞弼府中,司馬珂爲了掩飾,便隻帶陸納、朱能、張澄和顧會四人前來迎接。
姑孰城南門,鼓樂聲大起,司馬珂端坐在西極馬之上,率着數百将士和一些前來看熱鬧的百姓約上千人,迎接陸玩和何充入城。
衆護衛簇擁着兩輛華麗的牛車和二十輛載着酒肉的大車,緩緩的靠近了南門,司馬珂翻身下馬,親自迎了上去。
對面的何充和陸玩兩人,也下了牛車,率衆迎向司馬珂等人。陸玩看到前來迎接的居然有自己的兒子和其他三姓的晚輩,甚爲開懷,樂得合不攏嘴來。
三人相見,寒暄了一番,這才各自上了車馬入城。
………………
庾亮被殺,震驚了整個曆陽城。
鬼兵夜襲,擊殺征西将軍的消息,迅速傳遍了全城,而且越傳越玄乎。傳到後面便是,一群鬼兵,一個個黑衣黑袍,頭戴着三尺多高的帽子,伸着長長的舌頭,那舌頭都快垂到了胸部,腳底踏着黑氣,在鬼王的帶領下殺進了郡守府衙。那領頭的鬼王,手執一杆上萬斤的大鐵柱,輕輕一掃,便殺二三十人,如入無人之境,五百守兵被其殺了一半,征西将軍庾亮也被其挖了心髒,生生的吃掉。
頓時,整個曆陽城談“鬼”色變,過了黃昏便不敢出門,甚至有的人過了中午便不再出門,生怕被厲鬼盯上。
城東,俞府。
一名三十餘歲的将領,腰懸寶劍,跨騎駿馬,身後帶着五百餘名将士,氣勢洶洶而來,轉眼之間,便将俞府門口的地帶,堵得水洩不通。
來者正是征西将軍長史殷浩,昨夜郡守府衙發生慘案之後,整個城中人心惶惶,殷浩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郡守俞弼。因爲近日來,他曾數次見過大批的閑雜人員入了俞弼府中,這明顯有異。
俞府門前,殷浩手按寶劍,端坐在馬上,高聲喊道:“開門!”
話音未落,朱紅色的大門頓時轟然大開,隻見曆陽郡太守俞弼,親自走出了大門,身後僅跟着二三十名親兵私曲,立在殷浩面前。
“殷長史率兵前來,意欲何爲?”俞弼神色淡然,朗聲問道。
殷浩見他這般模樣,被他氣勢所懾,也翻身下了馬,向前一揖,這才說道:“左将軍可在府中?”
俞弼冷聲道:“左将軍自在江南,如何在敝府?還請長史扪心自問,若左将軍在敝府之中,長史此般魯莽,可有頭在?”
殷浩心頭一寒,随即又喝道:“昨夜鬼兵之事,可與貴府有關?”
俞弼冷冷一笑道:“俞某隻是區區一介右第五品的郡守,豈能行鬼兵之事?長史差矣!”
殷浩喝道:“可敢讓我入府搜查?”
俞弼哈哈笑道:“俞某雖然隻是右第五品郡守,亦非長史說查就查。敝府若有鬼兵,長史豈非自尋死路?敝府若無鬼兵,長史又如何向某交代?如今征西将軍不幸夭亡,城外三萬大軍群龍無首,長史若不速速與諸将約束之,等待朝廷诏令,一旦生亂,則長史萬劫不複也!”
殷浩被他這麽一說,沉吟了半晌,終于收起了興師問罪的勢頭,對着俞弼一拜,翻身上馬,率兵退走,奔往城外大營。
入了大營,殷浩果然見得諸軍已然隐隐有亂象,這才驚得額頭冒汗,立即召集諸将,以鐵腕迅速整頓諸軍,總算将那群蠢蠢欲動的丘八穩定了下來。不過這一通操作,足見殷浩還是有幾分本事,畢竟三萬大軍可是魚龍混雜,能夠迅速穩定局面,也是難能可貴。
随後,殷浩立即一連寫了三道奏折,加急傳往朝廷,禀報征西将軍庾亮被害之事。
而與此同時,俞弼也趁機讓沈勁和周琦兩人,混出城外,奔回長江南岸。
………………
姑孰城内。
十車肉食和十車美酒已全部分賞下去。陸玩和何充兩人,與司馬珂讨論了一下午關于和議之事。司馬珂的态度倒是爽快,隻要庾亮退兵,其他都一切好說,兩人對司馬珂的态度自是滿意,商量着在姑孰城休憩兩日,待得與庾亮協商好接應之事,便奔往江北詳談。
因何充和陸玩兩人隻是暫住兩天,司馬珂便安排其在自己的行轅,即姑孰城縣衙歇腳。
就在兩人在等待着庾亮的回應時,陸納急匆匆而來,請兩人到大堂議事。
何充和陸玩兩人還以爲是江北回信了,忙不疊的奔往大堂,卻見司馬珂一臉的震驚之色,見到兩人便道:“兩位明公,大事不好!”
兩人神色大驚,問道:“莫非是庾亮率兵渡江而來?”
司馬珂搖了搖頭,滿臉失魂落魄的模樣,說道:“非也,此事實在令人難以相信,還請明公閱之。”
說完,将一封從江北發過來的急報,遞給了何充。
何充細細的讀了一遍之後,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半天回不過神來,許久,才将那封急報遞給陸玩,然後放聲大哭起來:“元規……”
不管如何,庾亮終究是何充的連襟,也同在朝中爲官多年,突然聽到庾亮居然一夜之間被鬼兵所殺,終究是一下子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陸玩接過那封急報,看了一遍之後,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沒有說話。對于陸玩來說,死一人而解全局之危,這自然是個大好消息。隻是有何充在旁,他也不能表露出喜色,隻能也裝作一副震驚之色,喃喃自語道:“怪力亂神,不可思議……”
何充悲戚了許久,這才望向司馬珂問道:“此乃何人所爲?”
司馬珂坦然的迎向他的眼神,淡然道:“暫且不知是人是鬼。此事乃前夜所發生,下官這兩日可一直呆在姑孰城,未曾去過他地。”
司馬珂的意思很明白,誰幹的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不在場的證明。
話音未落,陸玩急忙道:“曆陽郡精兵數萬,庾公行轅亦有重兵把守,就算是人力所爲,既非一朝一夕可辦成,亦非随便遣一将可爲之,此事豈會是元瑾所爲?”
何充自知失言,露出尴尬神色,急忙道:“我非懷疑元瑾所爲,隻是此事事關重大,還請元瑾速遣人查之。”
陸玩說的沒錯,庾亮手握重兵,又是大晉數得着的厲害人物,怎麽可能随便派一個部将就派人将其幹掉了,那庾亮還是庾亮嗎?
在這個時代,時有鬼怪的傳說發生,并非此一起。
《晉書》:“……時庾翼鎮武昌,以累有妖怪,又猛獸入府,欲移鎮避之。”後來的庾翼在鎮守武昌的時候,就曾屢屢出現妖怪事件。
所以,雖然何充懷疑庾亮是司馬珂所殺,甚至連陸玩也心中基本認定庾亮死于司馬珂之手,但是并沒有證據。
………………
庾亮被鬼兵所殺的消息,迅速傳到了京口。
太尉府,郗鑒将那封急報捏在手中,久久無語。
許久,他才長歎一聲:“此子殺伐果斷,果然狠絕,不過殺一人而救全局,減少了許多兵戈,倒也是一條絕佳之計。庾元規手握數萬大軍,護衛重重,竟被其取頭顱如探囊取物,果真大才也!”
郗鑒歎息了一陣,将手中的急報一扔,朗聲道:“元瑾如此努力,我京口之兵豈能再坐視之?”
說完,回頭對長史劉遐道:“速速召集諸将,前來大廳議事!”
劉遐不敢怠慢,急忙奔出,派人前往各營傳令。
過了許久,京口諸營的将領們,陸陸續續的趕到太尉府,聽候郗鑒号令。
諸将到齊之後,郗鑒當即調兵遣将,留一萬兵馬鎮守京口,親率三萬精兵渡江攻往廣陵郡。
數日之後,京口渡口,千帆競發,百舸争流,三萬雄壯的北府精兵渡江往北,直殺廣陵郡城。
廣陵郡之兵,原本都是新征之兵,基本都沒上過戰場,純粹就是庾亮用來詐唬郗鑒的,根本沒什麽戰鬥力。
得到北府兵殺來的消息,庾條驚得魂飛魄散,匆匆忙忙的披挂出征,排兵列陣,準備迎戰。
然而,五萬人的陣列,排了大半天都沒排好,當數萬如狼似虎的北府兵遮天蔽日而來,那雄壯的氣勢便吓得那些未經戰陣的新兵們兩股戰戰。
不等北府兵殺近,那些新兵們便驚得四散奔逃,一潰而散。
庾條也被郗鑒麾下督護夏侯長斬殺。
就這樣,郗鑒未放一箭,便陣斬晉陵郡駐軍主将庾條,擊潰了庾條的數萬大軍,占領了廣陵郡城,收降數萬,繳獲糧草辎重無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