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微明,司馬珂借着晨光,策馬出了廣場,過了青溪中橋,突然聽得前面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和甲葉的撞擊聲,一擡頭便見得前頭一隊軍馬打着火把,緩緩馳來。
司馬珂擡眼仔細望去,認得是紀睦率衆而來,立即一勒缰繩,放緩馬速,到了紀睦跟前,翻身下馬,迎了上去。
紀睦也忙翻身下馬,迎向司馬珂。
紀睦年事已高,一夜未睡,四處巡邏,眼中已滿是血絲,不過精氣神還好,見到司馬珂時,眼中更是神采奕奕。司馬珂一路馳來,見得城中并無騷亂迹象,足見紀睦和虞洪昨晚的維穩之事還是做得不錯。
兩人施禮之後,互相了解了一下對方昨夜的狀況,聽到司馬珂說叛亂已平定,建康宮内已恢複正常秩序,紀睦臉上露出會心的笑意。
紀睦滿懷感慨的說道:“元瑾出戰,便是攻無不勝,戰無不克,胡虜如此,叛軍亦如此,大晉得元瑾此般少年英雄,天下可安也!”
司馬珂笑笑,說道:“紀将軍謬贊了,幸得有老将軍坐鎮,才使偌大城池未有騷亂,亦使得全城近百萬黎庶免遭池魚之殃,此乃将軍之大功也!”
兩人寒暄一陣,互相叮囑對方早點休息,又各自道别而去。
紀睦目送着司馬珂的背影離去,心中不禁暗暗贊道:“我那堂兄,果然不愧爲秣陵紀氏之家主,觀人之術果然精準,若得元瑾爲婿,秣陵紀氏必然乘勢崛起,此乃家族之大幸也!”
司馬珂打馬一路疾奔而來,遠遠的便看到了自己的府門口燈火通明,挂了十幾盞氣死風燈,然後一眼便看到了被匡術叛軍撞壞的府門橫躺在地上。那厚重府門可是用上好的棗木做的,又加了防腐和防火,打了銅釘,從材料到加工的費用都不菲,不覺一陣心疼。
大門口兩旁,二十餘騎羽林騎,全身甲胄,胯騎戰馬,手執長矛,得勝鈎上挂着元瑾破敵刀,肅然而立在府門口兩邊,雖然守了一夜,依舊是精神抖擻,威風凜凜。
除了數十名手執長矛護衛的羽林騎,門口附近還停着五六輛牛車,每輛牛車旁都立着十餘名精悍的護衛,似乎在等候他的歸來。
司馬珂策馬緩緩的走近府門,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元瑾兄長來了”,随後一陣歡呼聲,從車上奔下來六七人,向司馬珂奔來。仔細看去,正是紀笙、謝安、荀羨、孫綽、許洵和支遁等人,紀笙身邊居然還跟着小蘿莉褚蒜子。
司馬珂見此時天色隻是微明,到處還黑漆漆的一片,見得這麽多人冒着可能遇到亂兵的危險,早早前來府門口等候自己,不禁心頭湧現一陣暖意。
跑在最前的是紀笙,依舊是一身男裝,卻拉着小蘿莉褚蒜子一陣飛奔,一直奔到司馬珂面前才停了下來,上上下下将司馬珂打量了一遍,這才嘻嘻一笑道:“兄長果然無恙,阿爺昨夜徹夜難眠,擔心兩位兄長之安危,我就道元瑾兄長連羯人都随手鎮壓,何況區區叛軍。”
她說的兩位兄長,指司馬珂和紀敏兩人,隻是紀敏昨夜也跟司馬珂一同并肩作戰,紀笙不先等紀敏回家,卻來先等司馬珂……
随後跟上來的,則是小成童荀羨,見到司馬珂恭恭敬敬的一拜:“徒兒拜見師父!”
司馬珂笑道:“你兄長昨夜亦浴血奮戰,爲何不先去看你兄長?”
荀羨摸了摸頭道:“師父是長輩,自然要先看師父。”
司馬珂:“……”
說話間,謝安、孫綽、許洵和支遁等人,也紛紛跟了上來,向前施禮。
司馬珂還禮之後,衆人便關心的詢問司馬珂昨夜叛亂的情況,司馬珂也想通過謝安、孫綽等人将此事散播開來,造成趙胤等人蓄謀叛亂的鐵案,便大概将昨夜的情況大概講了一遍。尤其是講到八百虎贲對抗三千多禁軍,不但幾乎沒有折損,反而引發禁軍臨陣倒戈,使得趙胤大敗而逃,衆人不禁聽得悠然神往,紛紛喝彩。
司馬珂與衆人談笑了一陣之後,笑道:“多謝諸位關心,不如到敝府一坐,以盡地主之誼。”
孫綽連連擺手道:“我等前來等候元瑾,便是挂念元瑾之安危,今幸得元瑾安然無恙,又于昨夜平叛之戰大獲全勝,我等甚爲安心。元瑾一夜未眠,想必勞累至極,豈敢再叨擾府上,改日再登門拜訪!”
身後衆人連連稱是,紛紛向司馬珂道别而去,最後隻剩下紀笙和褚蒜子兩人,司馬珂見紀笙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似乎舍不得離開,臉上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籠冠,說道:“去罷,一路小心。”
紀笙這才似乎心滿意足,乖乖的點了點頭,牽着褚蒜子的手,上了牛車,在護衛的簇擁之下,緩緩的離去。
司馬珂目送紀笙的牛車離去,這才走向大門,門口的羽林騎齊齊一揖:“參見君侯!”
此時,陳金早已聞訊而來,帶着幾個僮仆使者在門口等候。
司馬珂對衆羽林騎擺了擺手,臉上露出溫暖的笑意,道:“城中叛亂已平定,我府上亦有僮仆使者,自會看護大門,你等回去休憩罷。”
衆羽林騎見得司馬珂下令,隻得齊齊施禮,向司馬珂道别而去。
這時,陳金急忙迎了上來,滿臉如釋重負的神色,笑道:“郎君回來了,老奴總算安心了。”
陳金說的倒是實話,沒有司馬珂在,他一宿不敢安睡,一直在提心吊膽中度過,見到司馬珂才真正的安心。
司馬珂笑了笑,翻身下馬,将馬缰遞給一名僮仆,大步往府内走去,道:“速速準備膳食,比平日增加一倍分量。”
此刻,他是真的餓了。
走到前廳大堂内,見得小翠跪坐在案幾之後,雙手按着軟塌邊緣,雙眼微閉,腦袋像雞啄米似的不斷的向前點着,不禁啞然失笑:“爲何不去床上歇了?”
小翠聽到他的聲音,頓時驚醒過來,随後臉上露出驚喜至極的神色:“郎君回來了。”
司馬珂朝她微笑着點了點頭,小翠喜得直跳,急忙跑出去,給司馬珂端來了熱氣騰騰的茶湯。
不一會,陳金和兩個僮仆端着托盤,在司馬珂面前滿滿的擺了一案幾的膳食。司馬珂餓了一宿,此刻也顧不得形象,再說他這全身滿是血迹的,早已沒有了往日俊逸風雅的形象,敞開了肚皮,風卷殘雲一般大吃大嚼起來。
吃了一半,司馬珂發現門口影影瞳瞳的,這才發現幾乎整個府上的婢女僮仆等下人,都要麽站在門口,要麽站在屏風之後,偷偷的望着自己,滿臉欣喜的笑容。
陳金見司馬珂這般疑惑的表情,急忙笑道:“昨日府上遭遇亂兵攻襲,他等盡皆心驚膽戰,今見得郎君安然而歸,故此欣喜,特地前來看望郎君。”
司馬珂笑笑,對衆人擺了擺手道:“你等散去罷,本郎君用了膳食,便要安睡了。”
衆人這才依依不舍的離開,隻留下陳金和小翠在旁邊伺候着。
司馬珂微微的歎了一口氣,看來這些下人跟着自己久了,便習慣了,把這裏當家了,自己這個家主一夜未歸,府上又發生了變故,衆人便像失去了主心骨,惶惶然不知所措。
而他,似乎也默認了,這就是他的家,一個可以栖身安睡的地方。
…………
一覺睡到中午,司馬珂這才起身。
匆匆洗漱之後,用了膳食之後,司馬珂便縱馬往建康宮疾馳而去。
進了南掖門,入了端門,便見得沈勁仍然一身戎裝,率着一隊虎贲在宮内來回巡邏,見到司馬珂過來,急忙向前見禮。
司馬珂不禁心中一熱:“世堅昨夜一宿辛苦,爲何還未去睡?”
沈勁笑道:“偶爾一宿不睡,值不得什麽,待谯王殿下醒來,末将再睡不遲。”
司馬珂擺了擺手,道:“不用等他了,本侯在此,不會生亂,你先去睡罷,不得抗令。”
沈勁不得已,這才向身後的将士吩咐一番,然後往禁宮外走去。
司馬珂目送他的背影離去,這才對那隊虎贲笑道“諸位辛苦了”,然後往太極西堂而去。
太極西堂門口,十餘名羽林郎身着紅袍,手按刀柄,肅然而立,見到司馬珂過來,齊齊恭聲喊道:“參見君侯!”
司馬珂點了點頭笑道:“諸位辛苦。”
他解下佩劍,遞給羽林郎,張桓已聞訊而出,見到司馬珂,臉上都快笑出一朵花來:“陛下已在殿内等候君侯多時,速速進去罷。”
進入内殿,隻見司馬衍正好整以暇,悠然自得的在飲着茶湯,滿臉說不盡的輕松和愉快,見到司馬珂進來施禮,臉上的笑容像抹了蜜一般,笑道:“皇叔不必多禮,速速坐下。”
司馬珂跪坐一旁,司馬衍望着司馬珂喜滋滋的說道:“想當日皇叔第一次進殿之時,至今不過半載有餘,尚曆曆在目,不料今日便已有如此成就,回想起來便是恍然如夢,不敢相信。”
司馬珂笑道:“全托陛下洪福。”
兩人寒暄一陣,便開始讨論接下來的善後工作。
按照司馬衍的意思,王室六軍必須讓司馬珂承接和統領。
司馬珂搖頭道:“微臣身爲宗室,若是威權太重,必遭其他官員之猜疑及彈劾,故微臣以爲還須避嫌,以避是非。”
司馬衍神色變得肅然起來,沉聲道:“朕不猜疑皇叔,誰敢猜疑?王室六軍,簡直便是一群烏合之衆,無論是昔日王敦之亂,或是蘇峻之亂,還是昨夜之亂,都是不堪一擊,今日朕既已掌控在手,豈能任其再亂下去?治軍一道,京中誰人可比皇叔?還請皇叔勿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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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