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宮,南門。
整個建康宮沐浴在朝霞之中,一片紅彤彤的,如火一般。
一騎東來,蹄踏萬丈霞光,身後跟着兩個僮仆。
廣場上的人們望着那騎馬者,滿臉好奇之色,畢竟來皇宮的,基本都是乘牛車,很少見到騎馬的,除非是有重要軍情或災情。
走到近前來時,隻見馬背上一個少年,紫衣白馬,身材修長,面如冠玉,身後的霞光顯得格外耀眼和燦爛,仿佛是踏着朝陽從天外飛來,周身還籠着淺淺的、淡淡的晨輝。
南掖門附近,兩輛牛車相挨着,左邊一輛牛車,車簾掀開,露出一個女子的臉,約十四五歲模樣,緊緊的盯着那策馬而來的俊美少年,目不轉睛,似乎已經癡了。
“是元謹公子!”
廣場上幾個少女驚喜的叫了起來,便要圍了上來。司馬珂神色一凜,急忙打馬朝南掖門奔去,翻身下馬,待得身後的僮仆追上來,将馬缰扔給僮仆,轉身進了南掖門。
那牛車上的少女,緊緊的盯着司馬珂的背影,直到司馬珂的背影消失在宮門内,仍在愣神,如同失魂落魄了一般。
許久,邊上的牛車上一人探出頭來,卻是王悅,笑嘻嘻的朝那少女問道:“阿妹以爲如何?”
那少女這才如夢初醒,臉上頓時羞紅得如同桃花一般,貝齒輕咬紅唇,低聲道:“全憑兄長與阿父做主。”
王悅大笑。
随着鞭聲響動,兩輛牛車緩緩的離開了建康宮門前。
****************
潘樓。
依舊繁華熱鬧,一如一個月前司馬珂初來之時。
剛剛走到門口,門口那眼尖的夥計,已然認出了司馬珂,急忙迎了上去,極其殷勤。
作爲大晉第一美公子,司馬珂的面容辨識度太高,令人隻要看了一眼,便難以忘懷。
門内的人,聽到曾經在潘樓鬥詩擊敗長樂侯孫綽的元謹公子到了,頓時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亂,好幾個賓客原本要上樓,卻又倒了回來,和幾個夥計一起對司馬珂進行了強勢的圍觀。
司馬珂略顯尴尬,但是依舊不得不保持風度,對衆人拱手示意,這才随着夥計上了二樓,進了一間閣子。
閣子内,王悅端坐正中,王恬坐了下首,上首的位置空位以待,見到司馬珂進來,急忙起來見禮。
酒過三巡,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了許久,王悅終于切到正題。
“我等雖交往已久,卻未請教賢弟貴庚,實乃愚兄失職。”
司馬珂一愣,随即答道:“愚弟大興三年所生。”
王悅哈哈一笑:“我聽城内傳唱:天下之佳人莫若大晉,大晉之麗者莫若建康,建康之美者莫若元瑾公子。賢弟之風流俊雅,江左第一,不知是否已有婚聘。”
卧槽,卧槽……
司馬珂腦海裏心念急轉:如果自己說沒有婚聘,接下來他十有八九便會給自己推薦女子爲妻,而且這個女子必然出自琅琊王氏,屆時自己若予以拒絕,就算是婉拒,雙方面子都須不好看。所以,隻能提前斷其後路,讓其無話可說。
司馬珂一愣神之後,頓時恢複鎮定,朗聲道:“愚弟雖已加元服之禮,但尚未及弱冠之年,談婚論娶爲時過早。愚弟之志欲仿效當年大漢冠軍侯,馳騁疆場,建功立業。昔日冠軍侯有雲:‘匈奴未滅、何以家爲’,今我大晉故土,隻剩半壁江山,胡虜肆虐,生靈塗炭,愚弟豈敢去想婚聘之事。”
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铿锵有力,說得王悅啞口無言。
很顯然,司馬珂這番說辭把他的節奏打亂了,就連一旁的王恬也是目瞪口呆。
王悅自然不會就此放棄,哈哈一笑,舉起酒樽敬了司馬珂一樽酒:“賢弟雄才大略,壯志淩遠,愚兄十分敬佩。不過成家與建功立業其實并不相悖,賢兄祖上遭遇不幸,如今孤身一人,若得一賢内助,爲賢兄主持家業,則既可建功立業,又可開枝散葉,金玉滿堂,豈不妙哉?”
司馬珂見他如此緊追不舍,知道這後路堵得太死終究是不好,王悅今日相邀的目的就在這個,不讓他說完自然不肯善罷甘休。隻得微微笑道:“賢兄莫非欲賜良緣?”
王悅見他終于上道,立即抖擻精神,笑道:“我有一從妹,初到及笄之年,知書達禮,秀外慧中,若得婚配與賢弟,必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定當助賢弟光耀門楣,生生不息。”
卧槽……
司馬珂頓時猜中他說的是誰了,這十有八九是剛剛被刷下來的皇後候選人,頓時心中一陣淩亂。
不過幸好他提前說了那番說辭,當下笑道:“承蒙賢兄垂愛,愚弟實在感激不盡。若能得婚配琅琊王氏之千金,實爲愚弟三生之幸。隻是愚弟立志在弱冠年之前,不談婚娶之事,況且令妹亦年歲尚幼,此事不若徐徐談之,他日愚弟若欲成家立業,再談此事,如何?”
王悅見他雖然婉拒,但是并沒把話說死,而且最重要的一條是,司馬珂既然說了要二十歲再結婚,自然也不能跟紀家去談婚聘的事情,終究是還有機會,也不再繼續糾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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屯騎營駐東府城,越騎營駐西州城,長水營駐丹陽郡城,射聲營駐白下城,步兵營駐石頭城,與外駐的城外守軍共同拱衛京師。
丹陽郡城就在三橋籬門和烏衣巷附近。
長水營,漢時初設置時,主要是以烏桓等胡騎爲主,但是後來魏晉的時候,都城已不在關中,自然也沒有胡騎,但是仍舊沿襲長水之名。
東晉時期的長水營,不但沒有胡騎,也不是一隻純粹的騎兵營。紀睦所統率的長水營,号稱兩千人,其實隻有三百騎兵,一千步戰兵和七百輔兵。
校場之上,數百步戰兵,或刀盾兵,或槍兵,或弓弩兵,排列成陣,正在操練,呼喝有聲,虎虎生風;又有百餘騎兵,縱馬圍着校場四周馳騁,長刀如林,煙塵滾滾;射箭場内,數名将領及親兵,正在拈弓搭箭,對着箭靶施射。
一個中年将領,身着戎服,披一襲大紅披風,端坐在駿馬之上,正弓拉滿月,隻聽咻的一聲,那箭如流星而去,正中六十步外的箭靶之上,赢得四周的一片喝彩聲。
這時一名親兵奔了過來,低聲道:“啓禀校尉大人,紀司馬求見。”
紀睦不禁微微皺了皺眉,臉色微微不悅,但是還是吩咐道:“帶過來罷。”
昨天他就接到堂兄紀友的信,說是紀敏要帶司馬珂來長水營學習練兵及行軍打仗之法,他其實對堂兄擅自做主是頗有微詞的,軍旅之中,事情繁忙,哪有閑工夫來陪這個宗室小公子胡鬧。但是他這個堂兄畢竟位居九卿,也是秣陵紀氏的家主,紀睦也不便直接回信拒絕。
司馬珂的事情,紀睦也有耳聞,在他看來,司馬珂統領羽林騎一事,不過是剛剛掌握朝政的小皇帝少年熱血,一時沖動的做法,爲的是立威。
他是武将出身,曆兩次王敦之亂、蘇峻之亂,尤其是在蘇峻之亂時更是平叛先鋒,實實在在經曆過戰火的洗禮,心中知道戰争的殘酷性,絕非兒戲。
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從無軍旅經曆,也未經曆過戰争,如何獨立統領一支騎兵,在他看來簡直就是胡鬧。
小皇帝胡鬧也就罷了,畢竟是初生牛犢,血氣方剛,但是他萬萬想不到年過不惑的堂兄也會胡鬧,跟這小宗室混在一起,還要自己教其習兵法。先不說别的,那小宗室公子,騎得了馬,掄得起刀槍,開得了硬弓麽?行軍打仗豈是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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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