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來的水霧很濃郁,但确實溫度不高。
雲松伸手向白霧中,水汽很豐沛,濕度很大。
随着白霧越來越濃郁。
情況變得糟糕起來。
他們找不到船隊。
也分不清方向!
天地之間白茫茫一大片,雲松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麽誇張的大霧了。
胡金子上去攔住了掌舵的長舟,他對雲松喊道:“哥哎,要不要抛錨?”
雲松下意識的說道:“現在這種情況下抛錨?不合适吧?”
胡金子憂心忡忡的說道:“我們現在無法辨認方向,如果繼續往前開,指不定就要開到哪裏去了,指不定會遇到什麽麻煩,所以還不如抛錨。”
“現在這片海域起碼安全!”
長舟立馬說道:“不能抛錨,我們可以降低船速,但絕不能抛錨!”
“現在這海域是安全的,可是它不一定一直安全,咱們這一大船的人,指不定會吸引什麽東西到來。”
鑽山甲說道:“不錯,一旦抛錨,咱們到時候想跑都跑不掉!”
長舟輕飄飄的說道:“不隻是跑不掉,你們不知道海底有什麽東西,所以這種情況下抛錨,你們就不怕有東西順着錨索爬上咱們的船嗎?”
四周一片白茫茫。
他這話一出口還是挺吓人的。
雲松猶豫了一下,最終決定相信專家:“繼續航行,減慢速度,以保障安全爲主。”
洶湧的巨浪還在持續,但踏浪船無愧神船之名,這些波浪奈何不了它。
長舟借助巨浪翻湧方向做指引,逐漸的離開了燃起海火的海域。
慢慢的浪花開始變小,這樣他們便心安許多。
海上的白霧也跟着淡薄起來,或者說它隻是不再那麽濃郁。
翻天猿站在船頭舉着望遠鏡往前面看,忽然之間他說道:“咦。”
雲松問道:“怎麽了?”
翻天猿遲疑的說道:“我、老大,我可能看錯了,我我剛才好像看到了一個人!”
“你看到一艘船?”莽子立馬跑過來。
翻天猿搖頭道:“不是一艘船,是一個人,看到一個人在海面上行走,他行走在海霧之中霧氣萦繞,倒是有些像是仙人。”
莽子心直口快,說道:“這地方哪有仙人?你看到的是個鬼吧?”
這話到頭了。
翻天猿沒好氣的說道:“我說了隻是‘像’仙人,難道我不知道這是鬼的可能性更大嗎?”
“别吵。”刺桐側耳傾聽,“你們有沒有聽到聲音?有許多人的吵鬧聲!”
剛才一陣海風吹過,雲松依稀也聽到了有雜亂聲音。
長舟聽到這話後趕緊說道:“豎起風帆,逆風,繼續減速!”
他下達命令後又解釋:“在海上看到人或者聽到聲音未必是鬼,有可能我們不知不覺臨近了一座小島子,現在不管東洋南洋還是你們大陸都戰亂頻發,所以沿海地帶很多老百姓拖家帶口去島上隐居了。”
“現在海上的島嶼隻要是有淡水泉眼的就有人生活,或許我們在不知不覺間就靠近了這樣一個島嶼。”
“如果接近了島嶼那必須得減速,島嶼四周往往多有暗礁,咱們可得小心觸礁。”
他的擔心是正确的,他的安排也是對的。
踏浪船進一步航行,海霧越發淡薄,然後有一片小島出現在他們視野中。
雲松爬上桅杆舉起望遠鏡往四周看。
視野還是很差。
然後也看不到其他幾艘船。
船隊徹底被打散了!
他又凝神看向小島,小島上影影憧憧,好像矗立着一座座房屋。
此時陰雲飄散,月亮若隐若現,天地之間有了一些光亮但不亮堂。
這些房屋全沒有光。
看起來死氣沉沉。
海上碰到這種房屋、這種島嶼自然得小心,雲松将情況告訴長舟和刺桐,兩兄弟的選擇跟他一樣:
“繞開這個地方!”
他們轉動船舵,踏浪船轉向航行。
然後不多會之後,翻天猿叫道:“老大,前面又出現了小島和房屋!”
雲松接過望遠鏡看去。
島嶼和房屋的姿态與他先前看到的不一樣了,但模模糊糊中他能判斷出這還是他先前看到的島嶼與屋子。
他們還是在向着這些房屋行駛。
邪門了!
長舟發現這件事後二話不說,抽出鲨魚刀一把抹破手指肚将血染在眼皮上。
鑽山甲沉聲說道:“老大,這是海上鬼打牆?”
雲松搖搖頭道:“咱們的船就是鬼船,哪裏來的鬼打牆……”
說到這裏他心中一動。
會不會是船底的水鬼水怪想去往這個島嶼?
長舟轉舵,踏浪船遠離了島嶼,但是不出預料,沒用多長時間他們前面又出現了這個島嶼和幾座房屋。
船上所有人都知道輕快不對勁,便紛紛抄起家夥什進入備戰階段。
雲松示意他們冷靜,說道:“顯然咱們繞不過這地方了,這地方有些邪門,不過大家不必緊張,我帶你們出來,一定會帶你們回去,你們等在船上,老虎,你留下帶隊。”
胡金子收起吊兒郎當的姿态凝重點頭。
他甩手放出紅布擺了個法壇,低聲快速念道:“文王鼓,天海間,鼓舞飛揚響連天。世人都知神仙好,誰知神仙在哪邊?神仙就在我心間,恭請七海第一仙……”
船上刮起一陣風。
他身上忽然也冒出了白霧,整個人變得濕淋淋的。
刺桐站在雲松身後說道:“九少爺,我陪你一起去。”
雲松擺擺手:“我先去探路,有什麽風吹草動我會回來的,你們都等候在這裏即可。”
船上這些人都隻能給他拖後腿,所以安全起見他還是自己出行更好。
時至如今海浪已經比之前小了許多,他脫掉外套背起五雷木縱身跳入海中。
他先潛水去船底看了看。
水鬼水怪們縮成一團。
它們在恐懼!
那島嶼恐怕有什麽詭異之處。
雲松便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然後踩着水飛快竄向島嶼。
這是一座很普通的島礁,連綿成片,它們在水下是一體的,如果退潮它們就是一座大一些的島嶼,如果漲潮那它們就會變成幾個隔水相望的礁石堆。
雲松看島嶼材質,全是粗糙的礁石,上面纏繞着各種海藻,他辨認了一下隻認出海帶和裙帶菜。
此時浪花翻湧,驚濤拍岸。
浪花被甩上礁石後頓時粉碎,化作萬千晶瑩剔透的水花而四散開來。
雲松悄無聲息的出水看向房屋。
他數了數一共有七座,其中六座是木頭搭建的簡陋民宅,唯獨中間是一座石廟般的建築。
相對陸地上的廟宇而言,這石廟規格不算什麽,但是對于這茫茫海上來說,百裏之内不見島嶼,所以這地方能矗立起一座石廟就顯得頗爲巍峨了。
廟有牆壁、大門緊閉,門上有個牌匾。
光線太暗看不清上面的字,雲松便将防水筒中的手電筒拿了出來照上去。
幾個繁體字出現:魚藻娘娘廟。
門口兩邊還有對聯,一邊寫的是:月明歌女摸魚聲,魚藻門邊盡绮羅。
另一邊寫的則是:鬼子裹頭長泛惆,珠娘赤腳自淩波。
他繞着島礁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這樣便化作了戰鬥力最強的遊屍。
成爲遊屍後他膽量倍增,便縱身出水跳到了魚藻娘娘廟門口想推門而入。
結果他一推沒有推動!
不過他推開了一道縫隙,而縫隙之中隐約有一點火光!
見此他腦海裏緩緩出現一個問号。
不對吧。
不管是在船上的時候還是他剛才看,都沒有發現這屋子裏有亮光啊。
現在火光是哪裏來的?
他沒有貿然進廟,而是又繞着廟轉了一圈。
這次他更仔細的去查看廟宇情況,然後解除了心頭疑惑:魚藻娘娘廟是完全封閉的,它沒有窗戶也沒有院子,就是一座屋子開了個門但又大門緊閉!
所以即使裏面有亮光,那不管從高處還是從四周都看不到這亮光的情況。
他跳上屋頂看了看。
這廟是石頭搭建起來的,屋頂是平的,沒有瓦片。
他又回到門口透過門縫往裏看——
一個渾濁的眼珠子在對面。
雲松發力揮拳。
這次力量跟他剛才試探性開門時候就不一樣了:門闆哐當一下子被打開了!
‘撲通撲通’的聲音響起。
是好些人被推開的門給撞的倒飛回去。
大門敞開。
一股濃郁的鹹腥味冒出來。
這股味道雲松很熟悉,他之前離開的長波島上處處有這股味道。
鹹魚味。
但魚藻娘娘廟裏沒有魚,或者說沒有鹹魚,裏面有死人、有神像,神像與人等高,赫然是一個蛇人的形象——
它上半身是妩媚的少婦,下半身則是蛇身。
不過雲松再細看發現自己判斷有誤,它下半身不是蛇身,因爲蛇身圓滾滾的,它下半身是扁的,更像是帶魚的後半截。
而它的身上則纏繞着諸多的海藻。
它應該就是魚藻娘娘,所謂的魚藻稱呼便是跟它下半身的魚軀和滿身的海藻有關。
火光是從魚藻娘娘口中傳出。
它張開嘴巴伸出舌頭,舌頭上燃燒着一團蒙蒙亮的火焰。
火焰照耀下,小廟裏的一切都盡入眼簾:
廟裏有許多屍體,完整的屍體!
這些屍體身上挂了一層鹽盔,粗略看去白慘慘、硬邦邦的如同鹽雕。
因爲鹽盔腌漬,屍體沒有腐爛。
鹹腥味就是從它們身上傳來的。
可是它們也沒有被完好保存,鹽盔之下是脫水的肌膚,一張張臉脫水嚴重以至于五官扭曲,讓它們表情極盡猙獰。
盡管雲松久經曆練如今膽子很大了,但看到這些臉還是感到恐懼。
如果不是僵屍不能撒尿。
那他估計自己此時褲裆會濕漉漉的。
這會他已經明白了剛才他看到的眼睛。
小廟門闆之所以難以推開除了被上了門闩還有幾具屍體在門後力頂,其中一具屍體從門縫往外看,他就是跟這屍體的眼睛對視上了。
站在門口他掃視廟裏,裏面鹽盔屍數量不少,大概得有三四十之多。
從體型來看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壯年男人最少,隻有六個,剛才全頂在門後、現在全倒在地上。
其他是女人老人和孩子,女人抱着孩子,然後與老人擠作一團——
它們生前一定是遇到了很恐懼的事!
再具體推斷一下,是它們生前遇到了有什麽可怕東西,這東西出現在廟門之外,于是女人抱着小孩和老人驚恐的擠作一團,而男人們則頂住門口不讓那東西進來。
六個男人……
雲松聯想到了外面的六個房屋。
這裏是六戶人家?
他一邊思索一邊掃視魚藻娘娘廟内。
當他偶然間一擡頭。
一行字出現在屋頂!
“此廟非汝廟,若進此廟,必見不妙”!
這是一句警告。
‘嗤啦’!
就在此時,魚藻娘娘口中的火焰忽然打了個燈花發出一聲輕輕的爆鳴,廟裏光芒瞬間閃亮一些随即又黯淡下來。
在光芒閃亮與黯淡的變化之中,他看到魚藻娘娘的表情變了一下。
眉頭抖了抖、眼睛睜了睜,嘴角也挑了挑。
很古怪的表情。
讓人忍不住就渾身發毛。
雲松立馬将鎖魂枷亮了出來。
要開打了!
邪魔,你出來吧!
結果他白準備了一趟,火苗重新恢複平靜,廟裏沒有什麽動靜。
這時候他聽到有船沖開波浪靠近的聲音。
但不是踏浪船。
這艘船比踏浪船要小許多,所以它沖開浪頭時候發出的聲音與福船是完全不同的。
雲松下意識跳上屋頂向廟背對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一艘船正在劈風斬浪的開過來。
這艘船是直沖着小島或者說魚藻娘娘廟而來的,并沒有在四周航行,這樣因爲大霧的遮掩,他們并沒有發現遠處的踏浪船。
雲松也看不清踏浪船的蹤影。
所以他心裏一沉,這也有可能代表踏浪船離開了。
但踏浪船自然不會無緣無故離開,是不是自己下船後船隻又遭遇了什麽怪事逼迫他們不得不先行離開?
航行而來的船很娴熟的靠上了一片島礁,那地方顯然水深可以停靠大船。
船上跳下一個壯漢将纜繩綁好,說道:“到地頭了,都下來活動活動、舒坦舒坦,待會剝鹽盔的時候要賣力一些,早點離開這鬼島子。”
雲松聽他們意思,他們要進入魚藻娘娘廟而且要剝鹽盔?
廟裏确實有鹽盔,覆蓋在一行屍體身上的鹽盔,難道這些人要剝這玩意兒?
雲松不想打草驚蛇,于是便悄無聲息的下去進廟推上了廟門。
爲了還原現場,他還想扶起屍體去頂住門。
但這很難做到無聲無息。
一旦鬧出動靜反而更會驚到這些人。
于是他當機立斷選擇保持現場不動,隻是重新插上門闩,然後便躲到了魚藻娘娘神像的後頭。
不多會之後,幾個腳步聲傳進他耳朵中。
他們出現在門口停下,門縫裏冒進來一點煙霧。
雲松趕忙屏息靜氣。
然後想起僵屍沒有呼吸,他不需要擔心這是外面的人放迷霧或者毒霧。
煙霧應當不是迷霧毒霧之類的東西,它量很少,就是籠罩在門口這邊。
這時候外面的人詫異的說話:“咦?沒有動靜?怎麽回事?鹽俑這次沒想着逃跑?”
聽到這話雲松心裏一驚!
‘鹽俑沒想着逃跑’?
他自然知道鹽俑指的是屋子裏這些被鹽盔包裹的屍體,可‘沒想着逃跑’是幾個意思?
它們還能動?!
外面的人開始推門,結果推了幾次沒推動。
這時候雲松頭皮發麻了。
他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
他以爲剛才沒推開門是因爲屋内有人給門上了門闩然後頂住了門,這是他從門後的屍體推斷出來的。
其實真相是這些屍體在門後并非是要頂着門,而是挪到了門口想要打開門!
這種情況下怎麽可能會上門闩?
他早該發現這問題的,如果之前上了門闩,那他将門強行破開,門闩應該斷裂才對!
就在他暗暗叫糟的時候,外面又有人說話了:“哈哈,它們變聰明了,這次沒想着逃跑,它們把門闩給拉上了,想要讓咱們進不了門!”
其他人跟着笑了起來:
“大小姐還說鹽俑沒有腦子,看,它們這不是有腦子嗎?”
“别拿大小姐開玩笑,三小姐好像出事了,她這好長時間來情緒很不好。”
“不用好像,三小姐就是出事了,這事我知道,我私下裏跟你們說,你們可别往外傳。”
“行行行,你說——嘿,老秦你别愣着,你跟着湊什麽熱鬧?你趕緊把門闩挑開。”
“我這不是在挑嗎?”
随着他們說話,一把薄薄的匕首伸進來,匕首卡着門闩一點一點的撥動起來。
外面的人還在說話:
“三小姐好像去了一個老鎮子,據說她要去帶走一個男人,結果不知道怎麽回事讓人給炸死了,屍體被人送了回來,好像破碎的不成樣子,可慘了!”
雲松聽到這話猛然呆住了。
老鎮子?
小姐?
要帶走一個男人結果讓人給炸死了?
他一下子聯想到了當日他去追逐苟文武時候發生的那件事。
當時苟文物身邊有兩人,其中有一個女人就是想要抓他,結果被自己扔手雷給炸死了可最終屍體卻不見了,自己隻找到了一枚寫着‘武’字的腰牌。
“真的假的?”
外面的人還在交談。
“絕對是真的,但你們别外傳,我這也是偶然間偷聽到的。”
“咔吧!”
一聲脆響,門闩被挑開了。
然後廟門被推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