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都是大港口、多碼頭,這裏船舶衆多。
但張飛鲨給雲松介紹的這艘船卻不是在滬都,而是在甬城。
或者說這艘船曾經在滬都,如今在甬城。
他将這艘船的來曆與過往細細說了出來,道:
“這艘船是木帆福船,不是當下流行的火輪船,它規模不大,卻相傳有海神保佑,航行于風暴中,視滔天巨浪如履平地。”
“不知道九少爺可了解前朝十二神船?它便是十二神船之一,叫踏浪船,前朝被革命軍給推翻,這十二艘船落入各地軍閥和民間之手,我們的青龍獠便也是其中之一。”
雲松疑惑的問道:“青龍獠不是你們排教的鎮教寶船嗎?前朝被推翻到現在才多少年?朝廷的十二神船怎麽成了你們的鎮教寶船?”
張飛鲨讪笑道:“實不相瞞,青龍獠的确是我們排教一代代傳下來的鎮教寶船,但我現在說的青龍獠不是被徐福盜走的那一條,而是十二神船之首的青龍飛天神船。”
“朝廷倒下後,十二艘神船被瓜分,本教便得到了其中一艘,叫做青龍飛天神船。”
“前兩年青龍獠被盜,本教不能失去鎮教寶船,便将青龍飛天神船換名爲青龍獠,讓它成爲新的鎮教寶船。”
雲松恍然。
這是個冒牌貨。
張飛鲨繼續說道:“這十二神船各有神奇,踏浪船能破海浪,這對于出海遠航最是有效。”
“所以這艘船最早時候被海運巨頭藍水興給搞到了手,他們擁有了這艘神船自然欣喜若狂,用它來出海跑遠洋。”
“踏浪船名不虛傳,它也不負衆望,最早落到藍水興的五年裏它去東洋下南洋跑西洋,那真是兢兢業業、屢立奇功,幫助藍水興商号賺了好些銀元。”
“可是之後它出事了,有一次它所跟随的船隊在海上遇到了海賊,船隊大量人員被殺,踏浪船仗着靈活性與海賊進行周旋,卻沒法擺脫海賊,眼看最終免不了船被扣押、人被屠殺的結果。”
“船老大見此便下了狠心——根據後來抓到的海賊說,船老大帶人将船上人全殺了,用人的血抹遍了船内每個角落,最終自己也自盡在船上。”
“當時海賊登船被吓一跳,他們沒想太多将踏浪船一起帶回了巢穴所在島嶼,結果當天夜裏島上海賊忽然營嘯了!”
雲松驚訝的問道:“真有營嘯這種事?”
營嘯是華夏古代軍營中的一個古老問題,就是說軍營中忽然因爲一個人的慘叫或者一聲巨大的異響,然後全軍崩潰,失去理智、互相殘殺!
雲松也隻是在地球上的影視劇裏看到過,所以不知真假。
根據科學解釋,由于古代軍隊的環境高度封閉,人員高度集中,紀律又嚴苛無比,所以軍營——特别是處于交戰狀态中的軍營裏,上至統帥下到士兵每一個人的神經都高度緊張。
另外一方面傳統軍隊中非常黑暗,軍官肆意欺壓士兵,老兵結夥欺壓新兵,軍人中拉幫結派明争暗鬥,矛盾年複一年積壓下來,全靠軍紀彈壓着。
這樣長期以往,士兵們心理狀況自然容易出問題,一個個精神緊繃就跟野外的兔子一樣,往往一點不合适的風吹草動就會讓他們崩潰。
尤其是大戰之前,人人生死未蔔,不知自己什麽時候一命歸西,這時候的精神簡直處于崩潰的邊緣。
營嘯的直接結果就是軍隊指揮官在瞬間失去對部隊的控制力,軍隊亂成一團、殺做一團,異常殘酷。
聽到雲松發問,幾人一起看向漆黑的孫蓮子。
孫蓮子喝了口酒後低下頭說道:“确實存在。”
周病已說道:“老孫經曆過營嘯,他借着營嘯機會離開部隊,進入了我們排教。”
這番話勾起了孫蓮子的回憶,他一杯一杯的喝着酒說道:“這件事很玄乎,真的是玄乎,我當時恰好領着兄弟在守夜,所以才能保住命。”
“我聽的清清楚楚,當時就是一個大嗓門的士兵在睡覺中喊叫一聲,他可能是做了個噩夢,總之這一聲喊叫亂了套,弟兄們忽然抓起武器起身厮殺,彼此厮殺……”
杜正行拍拍他肩膀給他夾了一片魚肉:“多喝酒,這事情已經過去了。”
孫蓮子舉起酒壺直接灌了下去,胸口起伏的厲害,心情波瀾動蕩。
張飛鲨說道:“我還是繼續說吧。”
“海賊島上也亂成一團,他們呢自相殘殺,島上血流成河,隻有少數機靈的聯手登船得以逃離海島。”
“巧了,這些海盜一共控制了兩艘船,其中一艘就是踏浪船!”
“後來兩艘船出海避風頭,準備等營嘯結束再回去。”
“結果踏浪船開始出事!”
“那艘船脫離了他們掌控,船上的海盜開始自殺,一個接一個的自殺!”
“另一艘船上的海盜就詢問怎麽回事,可是那些海盜不說話,就是一個個的自殺。”
“當時場景不是我說的這麽平靜,肯定很是詭異,因爲那些兇殘成性的海盜被吓到了,竟然抛棄這艘船逃之夭夭了。”
“而這艘船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它回到了滬都!”
“當時商号還不清楚它的遭遇,因爲它回到滬都的時候安然無恙、幹幹淨淨,所以壓根沒人會想到它上面曾經死了那麽多人、甚至每一寸船體都塗抹了鮮血。”
“後來沒多久,有海盜被抓捕歸案承認了他們做的事情,從此之後,這艘船再出海就開始出事了!”
“誰也不知道它上面都發生什麽事,總之不管它怎麽出海,回來後都是幹幹淨淨,空無一人!”
雲松皺眉:“這麽邪門?”
四個人不約而同的點頭:“就是這麽邪門,踏浪船可是前朝宮廷神船,藍水興商号不敢保存在手了便對外低價出售,我們排教也對它感興趣來着,但我們派人上船一趟後就放棄了這事。”
“爲什麽?因爲我們的高手上船後便會陷入一場噩夢,夢裏他們航行在血海中,血海飄起血霧,霧裏人影憧憧并反複的說一句話——”
“死吧!都死吧!”
張飛鲨繼續說道:“這種情況下,誰敢碰這艘船?于是它便被擱置下了,沒人接手,也沒人敢上船,它後來便停留在了最後一次靠岸的地方,甬城碼頭。”
雲松不高興的說道:“這船這麽邪門,你還介紹給我?”
張飛鲨說道:“九少爺有常人不能觸及之能耐,更有蛟龍守護,所以我想你或許能解除這船上的詭異。”
“再說,如果你要去亡命海,踏浪号真是最合适的船了,亡命海上驚濤駭浪不斷,隻有這艘船才能安然進出!”
雲松琢磨了一番,說道:“那帶我去這艘船上看看,我得先看看情況。”
張飛鲨說道:“這個簡單,我找兄弟帶你們從水路出發,不消一天功夫,就能帶九少爺抵達甬城碼頭。”
杜正行說道:“我家掌教給你介紹踏浪船還有一個原因,這船如今是燙手山芋,沒人接手,所以你若是能解決的了船上詭異,那便可以直接開船出海,它直接屬于你了。”
雲松咂咂嘴道:“那我得全力以赴試試了。”
觥籌交錯之間,張飛鲨就給他安排好了人員和船隻。
雲松道謝,當天晚上帶人離開箐口。
他帶上了鑽山甲一行人,這些人是有用的,比如可以幫他擡棺材——
棺材裏自然躺着太歲爺。
太歲爺很信任雲松,在他面前顯露本體,而不是繼續藏身地下室一圈的土地,這樣是可以帶走的。
鑽山甲等人不知道太歲爺的存在,他們扛着棺材惴惴不安,并且一度想将棺材下葬。
胡金子說道:“别傻了,這口棺材裏是好東西,相信爺們,今晚你們就知道它的好了!”
排教安排了一艘火輪送他們去往甬城。
雲松迅速登船,然後蘇仲生開車追到碼頭大叫:“九少爺、九少爺!你這是幹什麽?怎麽不告而别?”
大笨象扯着嗓子喊道:“蘇先生請回吧,九少爺要去遊戲人間、遊曆祖國大好河山,等到他在外面遊累了會回家的。”
火輪轟隆轟隆的一路北上。
雲松安排人員守夜,他也參與守夜。
因爲他知道今晚一行人都會陷入美夢中。
而他是例外……
這真是讓人心碎的事!
果然,下半夜要值守的人想耍賴,他們沒有自動醒來也就罷了,當鑽山甲帶人去喚醒他們的時候,他們勃然大怒一度要幹架。
還好阿寶被吵醒。
生氣的阿寶把他們給打了一頓,讓他們迅速清醒起來。
一夜之後,火輪在次日清晨停靠了甬城碼頭。
碼頭上有接到電話的排教弟子在等候一行人,杜正行将一切安排的很妥當,先給他們安排早餐,然後帶他們去掏耳朵、洗腳加推拿休息,最後再去看踏浪船。
鑽山甲等人表示不用這麽麻煩,他們去碼頭上買了馄饨包子,又趕緊回船上要補覺。
雲松大爲不滿,罵道:“出息!以後有的是做美夢的時候,你們在乎這一時半刻作甚?”
鑽山甲等人不反駁。
現在雲松在他們眼裏就是神仙人物。
因爲他們見識過入睡後做的美夢後,壓根抵擋不了夢境誘惑,而雲松卻可以。
他們知道雲松一夜沒睡。
這讓他們肅然起敬,他們被雲松的意志力和自控力給震驚了!
雲松留下大笨象、鑽山甲帶人看守太歲爺的棺材,然後帶其他人去找踏浪船。
踏浪船在碼頭最角落處。
這地方水很淺,而且是半個死水灣子,海上飄蕩着死貓爛狗和生活垃圾,踏浪船就跟它們待在一起。
從外表來看這艘船頗爲壯觀。
它是一艘福船,大福船。
福船是尖底海船,上平如衡、下側如刀,底尖上闊,首尖尾寬兩頭翹,設計布局很有美感。
因爲要出遠海,這幾天雲松在做功課了解海上航行和船舶維修的知識,對福船頗有了解。
福船是華夏傳統大船,說一聲高大如樓不算誇張,以往王朝時代福船都是出國使臣官船以及水師戰船的主要船型。
不過踏浪船不是其中的大船,它一共是兩層,規模相對小一些,但工藝精緻,雲松一眼看去滿心都是此船有大富貴的感覺。
這就比較奇怪了。
如果這艘船有問題的話,雲松第一感覺應當是它陰森、死氣沉沉,可現在來看,它沐浴在朝陽餘晖中竟然非常壯美。
排教在甬城的堂主叫劉莊赢,他接到張飛鲨電話後親自來招待雲松。
雲松本想跟他一起上船,結果人家看到踏浪船後便停下了腳步,然後遠遠的指着船說道:“你們去吧。”
見此胡金子就笑了:“不是吧,老兄弟,你不敢上船?”
劉莊赢是個穩重的人,他微笑道:“我家裏上有年邁父母、下有嗷嗷子女,不想拿生命去冒險。”
雲松問道:“這艘船這麽邪門,爲什麽你們不直接拆卸它?”
劉莊赢說道:“讓誰去拆卸它呢?沒人敢去做這種事!”
頓了一下,他往雲松身邊湊了湊低聲說:“其實藍水興商号想過拆卸它的事,他們找了拆卸工上船,結果拆卸工沒怎麽幹活紛紛說困了,直接在船上找地方睡覺。”
“然後他們一睡不醒?”胡金子問道。
劉莊赢搖搖頭:“不,他們全做了一樣的夢,夢裏一群渾身通紅、沒有臉的東西圍着他們轉,不斷問他們一句話——”
“你們砸了我家,那我們去你們家裏住!”
“船工們吓傻了,醒來後屁滾尿流不敢再待在船上。”
“藍水興商号的掌櫃也沒有再提這件事,根據我們排教打探到的消息,其實船工們做那個夢的時候,他們掌櫃的也做了那個夢!”
雲松聽到這裏汗毛立了起來。
如果這艘船上有鬼。
那麽這鬼超出他想象的強悍!
不過來都來了,他隻能上船去看看了。
而令狐猹的選擇跟劉莊赢一樣,死活不肯上踏浪船。
雲松隻好将它留下,阿寶不怕,但雲松不能帶它。
非戰鬥階段帶上這貨隻能給自己找麻煩!
從外面上福船要走繩梯。
這對雲松來說小意思,他練了飛毛腿,踩着繩梯蹭蹭蹭就跳上了船隻。
踏浪船整體是黑色。
這樣看起來便有些壓抑了。
雲松伸手在船上抹了一把,手上什麽都沒有。
起碼這黑色不是幹涸的血迹。
胡金子緊随其後跳上來,他在後面說道:“哥哎,你說這船上會不會也有個太歲爺?兇殘的那種太歲爺?你看它總是在夢境裏辦事。”
雲松搖搖頭說道:“不是,這艘船是下了一個詛咒,死在船上的人都被困在裏面了,它算是一艘正統的鬼船,隻要船上活人死光,那就是死人來開船了。”
胡金子咂咂嘴問道:“這麽狠?”
雲松凝重的點頭。
不過這樣的船反而能更好的橫行亡命海,亡命海上死人多,按照啊嗚給他的經驗,這種海域多有水煞。
而踏浪船本身煞氣重,那麽便能壓制海上飄蕩的水煞。
他先在船外轉了轉。
福船向來是雙舵設計,在淺海和深海都能進退自如,可以作爲遠洋運輸船和戰船。
此時從外面看,他沒看出什麽問題,于是便決定進入船艙。
船艙是福船的立船之本,它采取一種叫做“水密隔艙制造技藝”來設置船艙,就是用隔艙闆把船艙分隔成各自獨立的一個個艙區,每個艙區與艙區之間密閉而不相通。
這樣的結構使船舶在航行中即使艙位破損一兩處,也不會導緻全船進水而沉沒;隻要對破損進水的艙進行修補堵漏,可使船舶繼續安全航行。
除此之外,福船遠洋的功能主要是運載貨物,在有水密隔艙的船舶上貨物可以分艙儲藏,便于裝卸與管理。
船艙裏頭幹幹淨淨,還是那種感覺,并不顯得陰沉,就像是一艘被人精心收拾好的二手船。
雲松獨自進入船艙,入耳所聞非常安靜,入目所見一切皆無。
他決定變成鬼身再來查看這船的情況。
鬼身一現,他當即感覺渾身一沉!
船内四面八方都是威壓!
就像是他處于一堆的鎮邪驅魔的法器之中!
雲松大吃一驚,趕緊又變成人的樣子。
然後他便重新感覺一切如常。
如此一來他知道了,這艘船确實很不對勁!
按照張飛鲨和劉莊赢的說法,這船特别邪門,所以雲松上船後哪怕看到船上擠滿了厲鬼也不會意外。
結果這船上幹幹淨淨沒有任何鬼影,也沒有什麽邪門标記物,反而當他變成鬼後發現這艘船本身能夠驅鬼鎮邪——換句話說,這船上不應該有鬼存在。
這不是邪了門了?
胡金子随即跟進船艙,問道:“哥哎,什麽情況?”
雲松将自己的發現告訴胡金子。
胡金子聽完後疑惑的撓頭:“這絕不可能,你看這船是普通木頭做的,上面沒有符箓沒有法咒也沒有法器,爲什麽能——等等,”
“咱們看到的不是這船的真身!”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說出這句話。
雲松想起當日在兇宅地下室發現太歲爺的場景,他是掀開了牆皮後發現的太歲爺法身。
于是他立馬動手開始撕扯船體外皮。
這一撕扯沒有動靜,好像船體上并沒有貼着什麽。
但胡金子抽出一把匕首仔細刮了起來,他最終挑開了一層木闆,掀開木闆,下面出現鮮紅的紋路!
這才是船體真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