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春雨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準确的燒在了易燃物上,疆省移民們對挨家挨戶核對身份很敏感,認定要有大事發生,可是一點脈絡都摸不準,總不能立刻收拾細軟準備魚死網破,此時很想聽聽洪濤咋說。
“新官上任燒幾把火合情合理,這裏是有規則的,誰也不能胡來,大家不要慌,該幹啥幹啥。以後大家要多學一學規則,再遇到這種事,就知道該怎麽辦了。
但我在樓頂看見有人抱着貨物偷偷往家裏鑽,這很不好!市場是大家吃飯的依仗、局面是需要共同維護的,遇到事情自然也得一起頂上。關鍵時刻幾個人縮了,會引來更多人慌亂,用漢話講叫千裏之堤潰于蟻穴。”
站在樓道裏,洪濤給出了自己的建議,同時很惡毒的紮了一小針。以疆省移民們比較硬的性格,這幾位商戶就算不被趕出聚居區,多半也保不住攤位了。他們每個都可能有家人,一份收入沒了生活立馬就會變得艱難起來。
但站在自己和大多數新移民的立場上,必須爲十字路口市場的将來、爲依靠市場吃飯的幾百上千戶人家考慮的更多,從而忽視甚至無視某些個體。
“沒有事了、沒有事了、走走走,快去出攤……”見到洪濤說得這麽笃定,阿爾因和艾爾肯也就放心了,吆喝着人群下樓。
至于說連春雨是誰,是啥來意,該如何應對,不是他們能做主的。這種事肯定會聯絡沙巴林和趙偉平才能得到最終指示,洪濤說的再有道理也隻能當成參考。
“沒什麽長進啊……”見到兩個人多一句話都沒問就走了,洪濤隻能搖頭。如果自己沒有來新七區,反抗軍的移民們在他們倆的帶領下想在江洋手下占到便宜,可能性幾乎爲零。
當年在疆省,反抗軍就是在這方面有所欠缺,才被排擠出了主基地。過了這麽多年,死了那麽多人、吃了那麽多苦,可經驗教訓好像并沒總結出多少,該啥樣還是啥樣。這倒應了古人的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您對薩賓了解多少?”江洋沒有親自過來,但他派人把洪濤請了過去,在聽了盡早的事件始末之後沒有馬上大松心,又追問了幾句有關連春雨的來曆,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了解不多,隻聽說比較貪财好色,對人也比較粗暴。”洪濤不明白連春雨和薩賓有什麽關系,但還是如實的講了自己的看法,基本都是道聽途說。
“光靠貪财好色和粗暴,哪怕沾親帶故,在任何組織裏也爬不到太高的位置。他剛加入我們的時候很能幹,危險的工作都是主動請纓,确實是靠着能力過硬脫穎而出的。
但他執行任務的戰損率也是最高的,爲了達到目的不會在乎别人的死活,必要的時候連幫着他一起起家、将來還有大用的俄羅斯族群照樣下狠手。”
江洋也沒解釋,自顧自的把當年薩賓是如何加入、如何獨當一面、如何進入高層、又如何變化的過程娓娓道來,像是在講别人的故事。
“英雄所見略同……隻是有件事我覺得不太理解,正好說出來,看看江會長這邊有沒有比較新穎的思路。在聯盟對待疆省移民的總體态度上我曾經說過,是以安撫、同化爲主,這也是聯盟秘書長當面确認過的。
從目前的狀态來看,聯盟政府确實也是這麽做的,隻要不太出格,基本不會過多幹涉流民内部的問題,但有個例外,就是這位連處長。
他明顯不是一個和稀泥的好手,更像是勞改營的強力管教。此時此刻派到這裏來當一把手,好像和聯盟的既定政策不太相符。”
洪濤倒是沒急于詢問,耐心的聽了下去,終于在最後理解了江洋的用意。這位哲學教授是用薩賓舉例,表示他已經大緻看懂了連春雨的套路,且心裏有了準備。
但光把注意力集中在連春雨身上顯然還不太夠,能者多勞嘛,既然你這麽善解人意,那就再聽聽我這段話裏有沒有什麽意有所指。
“……過河拆橋是早晚的,但不會這麽快,還有少一半人口沒有遷徙完成,此時産生變化不光前功盡棄,還有可能影響後續的計劃執行,得不償失。”
江洋第一個聽出的含義就是聯盟對疆省移民的政策要發生改變,但很快又給否定了。自打确認要投降那一刻起,他們心裏就明白所謂的優待政策不過是劑止疼藥,有效期還不會太長。
等局面完全穩定下來之後會慢慢失去藥效,到時候也就用不着止疼了,全是溫水煮青蛙般的手段,大部分人根本感覺不到疼,就被埋在終日的奔波勞累苦當中不可自拔了。
可止疼藥的有效期再短,也不能手術做了半截就失效。那樣一來不光要面臨病人的痛苦,還可能會讓手術失敗,之前的諸多投入全打了水漂。隻要不是出現了天大的變數,沒人會這麽幹。
“立規矩的可能性倒是有,趁着新移民落腳未穩先把規矩立下,爲将來的深化管理鋪平道路。這個活兒不好幹,您在疆省待過的時間長,應該可以理解我的擔憂。
即便我什麽都不說、都不做,連處長所要面臨的也是無休止的你死我活。聯盟還将爲此背負背信棄義的指責,依舊是劃不來。算了、算了,不猜了,還是請大俠賜教吧,小弟甘拜下風!”
第二個被江洋想到的就是聯盟要用實際行動篡改當初談好的條件,一步步收緊對疆省移民的政策。爲了貫徹這個思想,才特意派來個酷吏,打算用他的長處來沖鋒陷陣。
可是越推演越沒有邏輯,除非聯盟高層突然間集體患了失心瘋,否則何必非要在移民過程剛完成一半時出爾反爾呢。等到明年夏天,大部分移民都離開了疆省,沒有了原生的土壤之後再動手豈不是更方便!
面對諸多講不通,江洋最終選擇了認輸。态度很端正,姿态放得很低,并以小弟自居。雖然說從年紀上算,他确實要比洪濤小好幾歲,但做爲一名大學教授,在外人面前本不該如此市井化。
這倒不是江洋故意試探洪濤,嚴格來講應該算失态。他挺喜歡和洪濤讨論問題的,這家夥身上有種文化人特有的氣質,頭腦很靈活,知識面又非常廣,是個非常好的對手。
“賜教不敢當,說實話,我也沒有太拿得出手的解釋,隻是個不太成熟的推測。既然不太可能是聯盟政府突然改變了初衷,而連春雨的上任又明顯與政策走向不符,有沒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來管理的?
有人想通過他非常硬的管理方式引起疆省移民的抵觸情緒,再進一步蔓延到本地流民身上,讓雙方或者多方之間矛盾加劇無法調和,最終局面無法控制。”
對這個明顯與往日不同的稱呼洪濤沒太在意,他此刻正沉浸在靈感爆發當中,思路一下子順暢了,之前的迷惑随之迎刃而解。
彈琴需要知音,想問題同樣需要。有時候一顆聰明的大腦,會刺激另一顆大腦變得更聰明。這就是對手的重要性,也是1+1能否大于2的關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