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林娜的建議,藍迪聽進去了,可是和沒聽差不多,仰脖先幹了一大杯。大道理誰都懂,可一到執行層面就全亂套了。
巧了,他正好是執行機構的最高首腦,這麽多年以來無時無刻不在尋找平衡點,時不時還得做出違心的決策。但結果并不理想,既不被保皇派喜歡也不受改革派擁護,心裏苦啊。
“哎,我的酒不是白開水,這麽喝誰供得起啊!也别說得那麽可憐,不圖利誰早起!你如果不是黑了心的維護身後那群人的利益,也不至于走到今天!”
焦樵對藍迪的抱怨毫不同情,倒是很心疼那瓶舊世界的白酒,一把搶過來放在腳邊,開始反唇相譏。當初他和林娜決定哪邊也不幫時,曾經打算拉着藍迪一起,結果這家夥想了好幾天還是拒絕了。
他舍不得上萬外籍幸存者領頭人的福利,打算依靠這股力量在政壇上呼風喚雨。風和雨倒沒少來,就是多一半全澆在了自己腦袋上。這叫啥?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活該!
“老焦,話不能這麽說。藍迪有天然的短闆,如果不能維系住基本盤,說不定早就和劉全有夫婦一樣被掃地出門了。我中午聽說周大姐走了,心裏怪不是滋味的……
唉,咱們都老了,不再是當年意氣風發的救援隊喽。倒是那個老王八蛋始終活得有滋有味、歡蹦亂跳,老天爺真是瞎了眼!”
聽見丈夫又提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林娜伸手拿過酒瓶給藍迪滿上,打算把話題岔開。結果說着說着突然情緒激動了起來,夾起一條黃瓜塞進嘴裏狠狠的嚼,借此掩飾咬牙切齒的表情。
古人說的好,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在如何看待洪濤的問題上,她和焦樵的意見越來越一緻,張嘴老特務、閉嘴老王八蛋,很少有正面的評價。
既可以說很了解,但又很陌生,沒事的時候總覺得半斤八兩,一到節骨眼就被全方位壓制。每次想起那個人心裏就憋悶,都快得抑郁症了。
“有本事當面說……”但有人不太認同,小聲發出了抗議。
“慫孩子,我們倆對你哪點不如他了?不就是教你開飛機、開坦克、擺弄電台、摔跤……可别忘了他沒事就踢伱屁股,讓你對着牆罰站!沒良心的東西,還有苟晨志,你們倆都是白眼狼!”
這下可算捅了馬蜂窩,林娜掄圓了照着張柯後腦勺就是一巴掌,雙手手叉腰,丹田用力,中氣上升,通過顱腔共鳴,讓清脆的女高音連續不斷的回響在小院上空。
讓林娜如此生氣也不是沒有原因,洪濤詐死之後,何婉君一直在照顧初秋的日常生活,藍玉兒、張柯、苟晨志則從備受關注的未來,一夜間就成了沒人搭理的邊緣人物。
倒不是有人要故意冷落他們,而是大人們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除了洪濤那個大閑人,誰有時間去哄幾個孩子玩。
這時林娜主動抽出時間,沒事就去看着他們寫作業,順便照顧照顧衣食起居。後來有了小院,幹脆把他們接回來住了好幾年。付出了這麽多關愛,結果還不如一個十年不露面的老怪物受孩子愛戴,擱誰也不會高興。
如果隻是張柯一個人這樣還能怪孩子不懂事,實際上苟晨志也是這個德性,表面上林姨林姨叫得親熱,說啥都點頭不頂嘴。可骨子裏卻始終惦記着那個老王八蛋,多次利用藍玉兒的關系從内務部違規打聽洪濤的詳情。
“哎哎哎,怎麽說着說着動手了,他現在已經不是孩子了,是聯盟軍官,當着外人好歹給留點臉面。”這一巴掌打得挺重,雖然張柯并沒說什麽,焦樵卻不得不出面替妻子的失态打圓場。
“我不是白眼狼,如果洪爺爺打算對您不利,我肯定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但在聯盟發展的問題上,我覺得還是洪爺爺的辦法比較好。
現在您和焦叔正值壯年,精力和體力都夠應付外界壓力的。可自然規律無法逆轉,五年、十年、十五年之後,總有一天您二位的身體會走下坡路,早晚會交出手中的權力。
根據聯盟規則,藍叔的秘書長也隻能連任兩次,如果下下任秘書長不再提名您和焦叔擔任部長職務,同樣要把權力交出去。
到時候接任者能不能繼續在兩派中間站穩立場,充當最關鍵的砝碼,非常不确定。如果軍權再被改革派拿到手,聯盟在很短時間内就會變成某些人可以言出法随的工具,大多數人則要淪爲被無限收割的韭菜。
您的後代還有我可能依舊會享有特權,但我不想成爲那樣的人。洪爺爺說過,要是光爲了自己享福,完全沒必要救别人,他自己可以活得更好。
現在輪到我們選擇了,要是按照聯盟的發展趨勢,我們不光救不了别人還會害死很多人。不是危言聳聽,在信陽我親眼見到過被活屍指揮的喪屍犬。
如果再來一次喪屍潮,流民們還會像當年一樣和我們站在一起,前赴後繼的抵抗喪屍進攻嗎?這個問題不用我說已經有答案了,他們會毫不遲疑的逃走,誰會爲了常年騎在頭上作威作福的人拼命呢。”
對于林娜的打罵張柯根本無所謂,也不覺得屈辱。如果光計算時間和程度,林娜和焦樵對自己的照顧确實要比洪濤長很多,也細緻很多。
但賬不能這麽算,人是有思想的,要是光計算吃喝穿用,豈不是返祖回動物了。人活一輩子,也不僅僅是吃飯和傳遞基因,就算人生意義到底是啥誰也說不清,每個人卻可以賦予其不同的目标。
在這方面,洪濤是精神上的啓蒙導師,教會了他如何獨立思考、認識世界和人類的本質,同時還提出了一個美好的願望。希望可以借助喪屍病毒的肆虐,在一張白紙上重新勾畫出更适合人類生活的社會體系。
這個願望雖然看上去比較缥缈,成功的概率随着時間推移正在逐步降低,可張柯想試試。原因很簡單,十年了,他滿眼看到的全是龌龊,對比太強烈。
“……是啊,咱們一直都在自己蒙自己,還沒個孩子看得透徹。除非可以長生不老,否則抓在手裏的任何東西都是暫時的,爲了這些東西付出太大代價,值嗎?”
随着張柯的長篇大論結束,小院陷入了短暫的寂靜,除了銅火鍋裏的湯水不停沸騰,四個人誰也沒說話。最先開口的還是藍迪,他今天來這裏就是尋求出路的,必須得到林娜和焦樵的明确表态。
“誰能保證他那套東西最終會比現在好?”林娜聽出了藍迪語氣裏的深層含義,馬上予以反駁。她實際上并不太贊同洪濤的主張,否則也不會在劉全有和周金蘭的問題上選擇了旁觀。
原因更簡單,她無法以母親的立場輕易放棄孩子們的特權,不管這些特權從哪兒來、合理不合理,在不需要付出太大代價之前都值得保護。
藍迪被問住了,咬着筷子陷入了思考。他和林娜有着差不多的顧慮。改變可以,但要是因此損失太大,無論是集體還是個人都不值當。縱觀曆史,各個時期都有改變的例子,好像損失都不小,讓人心悸。
“沒人能保證,洪爺爺自己也保證不了。但可以一步步試錯,隻要控制住速度和規模,即便錯了,也不會産生太大後果。萬一對了,就是巨大的收獲,從成本回報方面計算值得投資。”但張柯接過了話題,提出了另一種思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