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放性骨折的處理要點,陸成已經爛熟于心,就算是今天處理的類似病人,至少也有七八個了。
患者的創傷在四肢,但真正骨折的位置是在雙下肢和骨盆,陸成差不多才花了半個多小時,就把四肢的清創縫合與外固定支架外固定術給做完了。
“楊醫生,你那邊的血栓處理得怎麽樣了?我現在打算做骨盆的清創了,我在你的對側切口,會影響到你的操作嗎?”陸成這般問楊紫。
楊紫愣了愣,然後看着四肢已經被陸成處理好的創傷,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頭說:“奧,沒有,不會。”
然後還往後稍稍退開了點。
陸成就說:“楊醫生,此刻患者雙下肢的血管外傷雖然已經處理完了,但是右下肢的遠端血運仍然還存在着一定的問題呐,我雖然把損傷的胫前動脈給縫起來了,但是你還是要把血栓取出來,這條腿才能夠保得住啊。”
“奧,還有右上肢的遠端血運可能也有些問題。”
陸成怕楊紫誤會自己是要她讓開,然後把血管外科的任務一并交給自己。
是,陸成與張躍偉是有一定的私交,而且以前張躍偉也在陸成空閑的時候,叫陸成去血管外科幫過忙,但是那個前提是陸成自己沒有該承擔的臨床任務。
上一次張躍偉把陸成喊上台之後,就是李東山深夜到手術室給病人料理骨科的事務。
後來陸成反思了一下,還是覺得,自己如今作爲創傷外科的總住院,總住院不應該是這麽做的。李東山作爲創傷中心的行政主任,之所以會在大晚上的到手術室來給自己掃尾,那是因爲自己是他學生。
假如是換作另外一個人,身爲骨科的總住院說自己要去搞血管外科的手術,李東山非把他罵死不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本職工作,而且還要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好,才能夠有餘地地去幫助他人,否則的話,在你大氣的時候,就有人爲你負重前行。
其實張躍偉的想法也是好的,他就是想把一個病人救下來,把病人的腿給保住。
但是,骨科并不是血管外科的下級科室,骨科并不需要完全地聽從血管外科的指揮行事,而且陸成現在所承擔的臨床角色就是一個非常正宗,非常專業的骨科科班出身的臨床醫生。
“啊?奧。”楊紫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然後又靠近手術台,繼續自己的手術了。
隻是在做的過程中,她覺得稍微有點委屈。
以前的血管外科,如果遇到了類似的病人,血栓有難度取出來的話,那麽就隻需要打骨科來截肢就好了,像現在這樣的盲操取栓,本身就是你陸成搞出來的,爲我們血管外科的下級增加了負擔。
你若不在跟前就罷了,如今就在眼前,你也不知道幫一下忙。
楊紫平時總住院的會診任務和急診手術就很忙,哪裏有那麽多的時間和精力去研究科主任如今正在研究的東西?她得先把自己的事情給做好啊。
楊紫斜眼瞥了一下陸成,心裏又想到,其實陸成已經做得夠多了。
他隻是骨科的醫生,在手術過程中如果遇到了血管損傷的話,完全可以曠置不予以處理,然後用血管鉗夾閉,直接喊巡回打電話給血管外科來進行縫合的。
這是最标準,也是目前國内通行的請急會診手術的方式。
但陸成沒這麽做,而是把自己遇到的一些小問題都自己予以處理了,而且動作極快。隻是陸成的動作既然這麽快的話,他來幫一下自己也沒什麽啊,這個病人陸成的手術做完了,如果最後因爲自己的原因,導緻血栓沒取出來。
白白誤了一條腿和一隻手的話,那麽病人也太可憐了吧。
楊紫還在思考的時候,陸成已經是開始了切皮,然後正在往骨盆深處做清創而去,隻見他進入的速度極快,一把電刀,邊切開邊止血,看起來很鈍的電刀,在陸成的手中龍飛鳳舞,仿佛根本就不怕有血管和神經損傷一樣。
他到底是怎麽做到這麽自信的?
骨盆的結構,一般人敢進去?
的确,骨盆内的結構非常複雜,涉及到的科室除了普通外科、骨科之外,還有泌尿外科或婦科領域。
不過,在陸成的眼裏,卻并不是如此。
神經的大部分走形,都與血管走形伴随,骨盆内的血管,正好也屬于四肢領域,屬于陸成可控領域内,所以基本上隻要看了血管的走形,避開大血管和神經,在保命的時候,即便是切掉了一些小的神經和血管,那又能如何?
急診手術,骨盆内骨折出血量最高可達5000ml,是緻死出血量,如果能夠早點清理掉骨折或者血管損傷的話,那麽不管是病人的性命保障還是輸血量,都會得到極大的控制。
骨折之前在骨盆平片内,就有了一個大概的走形,在CT平面上,也知道了骨折的位置及分型。
不過,這一次陸成切開的目的,最主要的不是來處理骨盆骨折的問題的,這個病人的骨盆骨折是極爲複雜的C3型。這一型骨折,在此次的手術過程中,可以做曠置處理,然後陸成可以直奔受傷的血管而去。
隻要把被骨盆骨折鋒利緣切開的股内動脈給處理掉,再加上在恥骨周圍的一條破裂的小血管給處理掉。這個病人會因爲休克而死亡的幾率就會極大地降低。
但是具體會不會因爲其他的因素而死去,會不會因爲血栓取不出來而截肢,這已經不是陸成可以考慮的範圍了。如今的骨科六個病房裏,尚且還有十幾個中度損傷的病人,二十多個需要下手術室的輕症病人沒有處理。
在最開始的診斷過程中,雖然是中輕度損傷,但是一旦拖延,也不排除會發展成重症。
在這次急診搶救的過程中,陸成想通了一件事情,即便是陸成,即便是最優秀的醫生,在臨床任務中,也要有舍有得。在關鍵的時候,就隻能顧得一面。
在人命面前,誰都是平等的,如果可以選擇用最短的時間給更多的人一個可能的活命機會的話,陸成覺得,可能後者更加重要。
陸成現在需要處理的問題就是因爲骨科而緻命的問題,不是見一個就要把他徹頭徹尾地給治療到所有損傷都達到完美化。
其他科室的事情,是其他科室醫生的任務。陸成相信,在湘雅二醫院裏面,卧虎藏龍,會有很多專家和教授,也會同他一般的想法,盡量地把更多的人從死神的手裏拉回來。
想到這,陸成的速度更加快了幾分,差不多又過了七八分鍾,陸成打開了一個可以縫合血管的口子之後,把血管鉗精準地夾閉了股内動脈的近心端及遠心端,然後用專用的血管縫合線,穿針引線,很快地就把兩條大小血管都給縫合好了。
當然,除此之外,陸成還順便把骨盆骨折的一些骨折碎塊給清理到了遠離血管的位置。
要做骨盆骨折,現在的人手肯定是不夠的,如果沒有再多個三四個助手的話,這台骨盆骨折,肯定拿不下來,所以陸成隻能走緊急避險,把一些骨折碎塊,塞進到骨折的斷端裏面去,留給二期處理。
如此這般後,陸成便快速地縫合了最内層,然後直接脫了手套,說:“小周,你縫合一下傷口,外面再縫合兩層,一層皮下,一層皮膚層。”
“等會兒做完了,打電話給我,我給你說在哪個手術間。”
“好!”跟着陸成的手術班略有些疲憊的說。
“陸……”楊紫看到陸成的手術做完了,才開口講第一個字,陸成就已經消失在了手術室的門外,不知往何處而去了。
楊紫繼續郁悶着取着血栓,心裏格外着急……
麻醉醫生卻安慰說:“不着急,不着急,剛剛那個小夥子的清創做完之後,患者的血壓已經緩緩上升了,你現在擁有的時間還頗爲寬裕。”
楊紫無奈地笑了笑,那也隻能這樣了,慢慢處理吧。
……
到了淩晨的六點鍾。
陸成才把節奏稍微緩了下來,坐在了手術室的門口,開了一瓶葡萄糖。
是4間的麻醉醫生連續看到了陸成四次,覺得他肯定有點餓,給了他的。
陸成坐在凳子上,慢慢小口小口的喝下,全身疲倦無比。
雙眼皮都有些困倦,但也沒有讓自己睡下去。這時候,如果大口吃喝的話,對胃是絕對不好的,陸成所以隻能小口小口地酌着,以免胃内突然分泌大量的胃酸。
就在葡萄糖喝了一半的時候,忽然一個人闖進了手術室。
踩開了手術室的感應門後,直接來到了陸成的面前,直接敲了一下陸成的頭,怒氣沖沖地道:“我聽小方說你昨天晚上沒吃飯?”
陸成感覺到了李東山敲他頭的時候,手裏面的力度。
用左手摸了摸頭,右手把葡萄糖小心翼翼地護在了胸口。點了點頭:“嗯。”
“然後你昨天晚上連續做了二十多台清創?”李東山繼續問。
陸成沒說話,舉起手又要喝水,真的是很渴很餓。
做手術不是簡單的三個字,不管是任何手術,體力腦力都有一定程度的消耗,别說是二十多台,就是一個晚上兩台手術,一般人都得覺得全身疲軟。
“你也是真不怕自己猝死啊!”
“老子到底是作了什麽孽哦,收了你這麽個傻逼學生,合着你自己沒手機是吧?不會點外賣嗎?不會點點東西吃嗎?”
“要記得吃飯這件事還要你老師教嗎?”
“大哥,你現在都是二三十歲的人了,這些常識自己不會嗎?啊?”
“要不要我端着吃的和喝的,到你的面前,喂給你,然後說一句,陸教授,請您吃東西啊?”李東山的咆哮聲,響徹了手術室,差點沒把熬了一夜的麻醉醫生給當場送走。
不過眯着眼打盹兒的麻醉師算是徹底清醒了過來,連同手術室的所有人,一起愕然地看着陸成這個變态。
一個晚上,二十多台清創,平均半小時一台,這是頭牛嗎?
當然,若是知道陸成是從接近淩晨才開始承擔主刀任務的話,他們估計會更加驚愕。
陸成舔了舔略有些幹殼,但幹殼已經被水潤濕了的嘴唇,仍然沉默不語。
李東山可還沒放過陸成,仍然指着陸成的額頭罵:“你說話啊?不會說了嗎?不敢說了嗎?”
“你是不是想給我們湘南大學,湘雅二醫院再找個新聞啊?”
“你想你的爸媽不遠千裏地跑來我面前問我要人嗎?”
“你是怕别人不曉得我天天在壓榨你,剝削你的剩餘價值,然後是我把你壓榨到猝死的麽?”
“你沖什麽能啊?啊?”
“馬勒戈壁的,我在臨床這麽多年,還沒見過你這樣的瘋子呢。别人喝葡萄糖,沒空下台,那是真沒空下台,你一個晚上整個醫院幾個手術室跑,順路哪裏買點東西就吃了,你是想當烈士還是咋的?”
“怕浪費時間?不怕廢了你的命啊!”
“我。”李東山罵着罵着,看着陸成疲憊的雙眼,一下子内心又忍不住罵下去了。
他其實早在第一波病人進醫院的時候,就接到了一個四肢嚴重毀損傷的病人,爲了保住四肢,他連續敖戰了六個多小時,然後闵宏又給他安排了一個多發粉碎性開放性骨折的病人,他又搞了四個多小時,加上中間的周轉時間,現在勉強下台。
然後與方泥馨聯系之後,差點沒被陸成給氣死去。
“走,下去喝粥去,方泥馨給你兩個小時之前就點了粥,還是專門托他哥找粥鋪的老闆專門給你熬出來的,給你發了信息喊你喝,可你倒好,來來去去好幾趟,愣是看都不看一眼信息。”
“真的是,你自己都倒下了,你談什麽治病救人?”
“你這一輩子,要救的人,能救的人,不止這幾個!”
“命啊!”
“每個人的命都是命,不止是病人的,像你這麽搞,要是你的同事在你旁邊暈倒了,你要遇到了急診病人,你同事是不是絕對要光榮殉職了?”
陸成這才洋起笑意,回道:“沒有,師父,我隻是覺得。”
“你覺得個屁,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了,趕緊吃,吃完趕緊去睡一覺,今天的急診班,已經另有安排了,另外今天我們骨科所有的擇期手術都推遲了。昨天還遺留的一些病人,有前天下夜班,昨天輪休的人在今天處理,你就别勞神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