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躍偉拉了陸成一下,陸成沒有動。
張躍偉看了陸成一眼,說:“小陸,走啊,你還愣着幹什麽?”
“張老師,闵宏教授喊我現在在這裏守着跑會診,我現在不能走開。”陸成沒有說不敢,隻是說不能。
而且陸成也沒講自己是闵宏的徒弟這個身份,而是以骨科職工的身份說了是主任的吩咐。闵宏作爲骨科的主任,遇到了大急診的時候,需要統管整個科室的人員安排。
一場事故中遇到的急診病人數量衆多,可和平時不一樣,想什麽時候換下工作崗位就能夠随意打個電話就可以了。
什麽地方出現了空缺,就必須要補上去。骨科一共六個總住院,三個都被派去了做急診手術,還有三個跑會診,這是闵宏自有的安排。
而且,在這個時間節點,是以整個科室爲單位承擔不同方面的任務,若是哪個科室方面出現了什麽事情的話,就是以不同科室爲主體來承擔責任。
給陸成既然安排了任務,那麽陸成這邊出現了空缺的話,那麽就要整個科室來爲陸成收尾。
而且,三個總住院來負責骨科的急會診的安排,也是根據病人數量來安排的。
張躍偉此刻真氣得夠嗆,雖然他也能想到陸成拒絕他的理由,但是現在那個病人已經是在手術台上了,而且還是病情比較嚴重的那種。如果陸成不上,最後病人能不能活得下來,都是二說之數。
血栓如果不及時處理,一旦脫落,風險難料。
甚至連等待最後的風險等得到等不到都還不一定。
“小陸,你可要确定好了,現在遇到的這個病人馬上就要死了。你要拒絕嗎?如今剩下的病人已經不多了,就算一個人也能看得過來。”張躍偉有些生氣!
現在張躍偉實在是屬于騎虎難下,手術室裏躺着的病人身份不一般,給院領導打了電話。所以才把張躍偉喊上了台去,隻是張躍偉沒想到自己竟然喊不來陸成。
而且給闵宏打電話也是油鹽不進,他這才退而求其次地希望把陸成喊去,隻要陸成自己願意,自然有人給陸成和闵宏兜底。
如果陸成真的不去的話,後面肯定還會有人找闵宏的麻煩。
張躍偉知道闵宏現在處于多事之秋,身上惹了一身騷,但這個時候還要選擇硬剛,十分符合闵宏這個學術派和手術派的作風,不去迎曲求直,不去溜須拍馬。
但是,之前闵宏的事情,還有回旋之地,但如果闵宏一旦真的把陸成按照原則留在骨科的崗位上的話,那麽闵宏的事情就可能沒有轉環之地了。
闵宏自然能夠一走了之,有人給他錢,甚至闵宏也能夠帶很多人離開。
但是,張躍偉和闵宏的關系不算特别好,知道闵宏其實抱負不淺。以前曾經試圖帶着骨科走出去,不然的話,闵宏也不會去魔都。
闵宏如果出走的話,不僅是對闵宏的浪費,對醫院來講也是一種極大的損失。
闵宏自己身上雖然沒啥問題,但是他畢竟是整個骨科的行政主任,管理不責的責任肯定是推脫不掉,這時候又是多事之秋。
張躍偉就道:“小陸,我覺得你最好還是跟我走一趟,沒必要搞得這麽僵硬。這對你師父,對你們骨科都有好處的。”
陸成并不是很明白張躍偉的意思,但是陸成也有自己身份所屬的思路。
如今的急診,是整個骨科的責任,他就必須扛起來,就算血管外科的那個病人有多麽深厚的關系,若是在尋常時間,也就罷了。
自己過去,少說也要一兩個小時的時間,有一兩個小時,說不定自己就能多發現幾個受傷嚴重,但實則傷勢很輕的病人,從社會學角度來講,陸成留在這裏就是好的。
而且闵宏又不是什麽小孩,他是自己的師父,不可能會意氣用事,他既然交待了自己守在急診科,就自有他的道理,就算是張躍偉現在講對骨科,對闵宏都有什麽好處。
但這些事情哪裏是陸成現在需要考慮的事情。
在骨科,闵宏屬于高個子中的高個子,他自己絕對有了自己的打算。
“張老師,很抱歉,我現在除了是我老師的學生之外,還是一個骨科醫生,我要對我們科室的病人負責。如果沒闵主任的吩咐和遣派,我是不可能擅離職守的。”
“或者,您可以喊醫院裏的總值班喊我過去。”
“張老師,希望您能理解一二。”陸成自然也沒把話說死。
闵宏有闵宏的想法,但是張躍偉既然這麽說,肯定也有張躍偉的考慮,張躍偉和闵宏兩個人都不是傻子,兩個人肯定都各自有各自的考慮。
兩相爲難時,醫院裏的總值班可以作爲急救的總調度,對科室和個人的工作安排進行調整。
這樣闵宏和張躍偉不用對着剛,而且闵宏也絕對不會去逆反總值班的調度。當然,前提是總值班能夠從一個比較客觀的角度去平衡這件事。
總值班如果發出來了調度的話,那麽他就要對骨科現有的急救崗位進行合适的調整。如果有什麽不太合适的地方,那麽總值班、院辦就要負起責任來。
這是一個比較折中的辦法。
陸成雙目真誠地看向張躍偉。
他很想幫張躍偉,也很想幫自己的師父,也很想治病救人,也不想去忤逆闵宏的話。
每個人都有自己相應的責任,沒有任何人是萬能的,陸成不在的附二,仍然是附二。沒有附二的陸成,仍然還是這個陸成,這都是客觀存在的事實。
張躍偉看着陸成的眼神,點了點頭說:“好!那我去問問。”
“你呀你,這就是愚忠!”
說完,可能真的是病情緊急,張躍偉就直接跑了回去。
陸成見張躍偉離開之後,便馬上開始了自己的會診工作,把病人看過一遍之後,也不是特别要命,所以就安排人把病人送去了病房。
這三個病人都是開放性骨折,放在平時,肯定就是急診中的急診,必須要馬上進行清創縫合術+骨折開放複位外固定術,是絕對适應征。
但是這個時間節點,像這樣的病人,能拖則拖吧,先保命要緊。
一些四肢毀損傷的病人,一些四肢血管破裂的病人,需要馬上進行處理。
病情有輕重緩急。
晚了會死的人,就不能夠眼睜睜地看着他就這麽死去,然後把一些不那麽重要,不緻命的病人放在第一順位處理的對象。
陸成剛看完,闵宏就又打電話來了:“陸成,堅守好自己的崗位,不是我們科室的任務,我們絕對不能越權處理。”
“先做好自己的本分,有時間、有精力才能夠去處理其他科室的事情。”
“我們醫生最要緊的事情,就是要把自己遇到的病人給治療好,而不是把所有的病人給治療好……”
“好!”陸成點頭,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問道:“師父,張老師剛剛說,我過去了會對您有好處,這是真的嗎?”
陸成并沒有喊闵宏去猜自己的話,而是直接說了出來。
闵宏對方沉默了約有幾秒鍾,不知道是在組織語言還是多走了一段距離,然後才說:“你不用管這麽多。張躍偉不是我,我也不是張躍偉,我們站的位置不一樣,想法就會不一樣。”
“先就這樣吧,等後面再給你講,我這邊還有急診手術。你堅守好自己的崗位,我會把另外兩個總住院,安排去科室裏處理病人。”
“病人太多了,還有的急診病人,就全交給你了。”
陸成回了一聲:“好!”
後面的病人數量肯定不會很多,但是闵宏卻把後面的任務交給了陸成,就因爲陸成曾經有過這種會診的經驗。而闵宏也還有其他的打算。
陸成繼續接收病人,主診斷是骨科的,要去跑急會診的,其他兩個總住院離開了,陸成就隻能承擔所有的任務。
車禍現場,幾乎百分之九十多的病人都需要骨科的協助診治。
所以陸成也忙得有點不可開交,陸成索性直接不接私人電話了,把自己的手機關成了震動,後來又調成了靜音。
大概又是半個小時之後,終于是送來的病人寥寥無幾了。
陸成也是跑完了該跑的會診之後,找到了喘口氣的時間。
把自己的手機拿了出來,上面有至少二十多個未接電話,有兩個是方泥馨打來的,五個是張躍偉的電話,其餘的都是陌生号碼。
但是,闵宏卻一個電話都沒給陸成撥過來。
陸成舒了一口氣,然後主動打電話給方泥馨,方泥馨沒有接,估計是在手術台上。
陸成就又把電話點暗了。
護士跑來,說:“陸醫生,辛苦了,這邊又來了一個急診病人,請您過去一起看一下?”
“好!”陸成趕緊把手機揣進口袋裏,然後過去了。
是個聯合傷的病人,血壓有點低,沒有四肢的開放性外傷。
這樣的病人,陸成稍微做了一下體查,就直接寫了會診意見,其餘科室無特殊後,轉骨科行擇期手術。建議行雙手、雙髋關節及雙膝關節X線,排除骨折……
剛寫完的時候,張躍偉的電話就打來了。
陸成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接通。
接通之後,電話對方沒有聲音。
“張老師?”陸成以爲張躍偉是打錯了電話。
“呼!”
電話裏面傳來了張躍偉的歎息聲:“嗯,病人已經基本可以放棄搶救了。從附一可附三都調來了十幾号人,也沒能救過來。她是省裏面領導的親生女兒。”
“雖然不是管衛生這一塊,但也屬于副部級别了。”
“小陸,你心裏要有點心裏準備,你師父他。”
“唉,不說了,也不知道他怎麽就是這麽倔呢?”
“當然啦,我也有不少的麻煩,但是,我畢竟是在了現場,全程參與了搶救的啊。”
陸成聽完,心裏咯噔一下。
雖然他對所謂的級别沒有特别了解過,但是,這樣的職稱,也真的是一方巨擘了。
畢竟,在沙市可是有發生過先例呢……
“張老師,你離開之後,我給我師父講過這個問題了。他說他心裏有數。”陸成老實道。
“然後我老師就把其他兩個會診的總住院都撤回了。隻有我一個人在急診承擔急會診的任務,所以,我也真的走不開。”
陸成小心翼翼地回着,心裏叮咚打鼓。
“我知道,這不怪你。”
“好了,算了,事情已經發生了,就沒辦法過去。”
“但是我還是要告訴你一下真實的數據,這一次因爲我們血管外科死去的病人,有八個。其中一個是血栓脫落,六個是多發血管栓塞。一個是大血管破裂,送來的時候就沒氣了。”
“所以,我們的臨床研究,還是要抓緊時間繼續進行下去啊。”
“嗯!”陸成點頭,然後道:“張老師,我後天有一堂考試,考完之後有大概兩個星期的考試中空期。我到時候看能不能多來血管外科一起讨論一下。”
張躍偉:“……”
直接挂斷了電話。
然後在電話的另一頭,滿臉的無語。
好家夥,我怎麽忘了這一茬,現在陸成還在博士研究生在讀,最近都還在考試呢????
讀書,對張躍偉來講,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陸成看着被挂斷的電話,稍稍有點無語。
正要再打個電話的時候,就看到方泥馨終于是氣喘籲籲地跑了下來,說:“小陸,可找到你了,闵教授喊你去手術室,這裏的急診任務,換我來接。”
陸成看了一下急診科,雖然病床已經滿了,但已經不像之前那推車、擔架滿地的情況。新來的急診病人已經十分稀少了,即便是有,也是非常非常輕微的病人了,而且大多都是自行過來的。
進門趕緊道:“醫生呐,趕緊給我看看呐,那些急救車都不拖我們,過來的路還被封了,我是走了3公裏才走到了這裏啊。”
“我這裏痛得很呐……”
有些辛酸,有些無奈,也有些好笑的喜感。
陸成轉頭就說:“好!師姐,辛苦了,現在趁着不怎麽忙,點個外賣吧,等會兒偷偷吃幾口。”
說完陸成就往手術室方向走去了。
“那你了?”方泥馨眼神中水波閃動,顯然十分感動。
方泥馨現在能夠有來急診科會診這種簡單任務,全都是因爲陸成。否則的話,闵宏連領導都不在意,還會管你方泥馨是個女孩子?
“先不吃了。”陸成随意地擺了擺手,然後消失在了轉角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