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交流會議中途的手術直播,大概有幾個潛在的規矩。
第一個,手術直播一般由主辦方和協辦方醫院出人來做直播手術。
第二個,手術直播肯定不能從消毒開始,不能直播切皮和縫皮。這是對參會人員的不尊重,本來手術直播就有教學手術的性質,但是,如果連切皮和縫皮都要繼續直播的話,是不把會場的人當人,覺得他們連切皮和縫皮都不會。
第三個,術者所在組必須要有醫師在場進行術後的答疑。
不過剛剛這場手術直播并不算違規,因爲這次手術直播本身想要演示的就是手術配合和術者快速地打破當前速度的壁障,來進行标準的肩峰成形術。
不到八分鍾,從切皮開始算,手術結束。
這個時間節點,一直都在衆人的心裏徘徊。
徘徊的同時,還有一個念頭升起,那就是,這怎麽可能?這幾乎不可能啊!這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因爲在當前的運動醫學極爲成熟的年代,肩峰成形術,早就老掉牙了,基本上有得面的地級市醫院都能夠輕易做出來。隻是啊,就目前行業領域内所知‘裝逼’的最快時間,去除切皮和縫皮,整個操作的時間,最快也是十五分鍾左右!
想要再打破這個速度,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因爲手術操作,你就必須要爲自己承擔術者身份所做的手術負責任,而不是爲了完成手術而手術。
簡單點說,那就是你在保證手術速度的同時,質量也要過關!
質量如何過關?那就是完成術後的鏡檢,給大家看你做成了什麽樣。這樣懂行的人,内行的人就知道你做得到底怎麽樣了。
手術質量的評估,最直觀的就是你手術最後做成了什麽樣子,這很顯而易見的。
運動醫學也屬于骨科,非常講理。比如說骨折複位上去了,那就是複位上去了,成形術做完了,那麽肩峰下間隙就得空出來,不再發生撞擊!
衆人大概持續了幾秒鍾之後,當即開始和周圍的人讨論了起來:“周教授,你看清楚了嗎?這台手術怎麽一下子就完成了?”
叫周教授的人搖了搖頭:“不知道啊,突然紅鏡之後,手術一會兒就結束了。紅鏡狀态下也敢去磨,瘋子才做這樣的事情。魔都九院已經開始這麽内卷,比這些了嗎?”
“不不不,我覺得魔都九院肯定不敢拿病人和拿手術開玩笑的,他們肯定是掌握了什麽技巧。你看到他後面止血的操作沒,滋滋滋,點幾下,就精準地把出血點給止住了!”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九院這回有點牛逼了,你看到沒,胡教授和梁教授的臉上都懵了,顯然是也沒有想到九院會在這時候玩這麽一出。”
“那肯定懵逼了啊?你想過沒有,要是能夠成熟地掌握紅鏡狀态下的操作尺度和尺寸,能在紅鏡中精準地找到出血點,那麽運動醫學的适用範圍,就大了啊!”
“關節鏡下骨折固定術,就可能會真的會被進一步發揚光大!甚至連髓内釘都能在關節鏡下做了。你覺得梁臨雨教授和胡異教授難道不慌嗎?”
“如果九院真的能夠做到現在這樣子,那麽以後提到運動醫學,絕對九院是龍頭了!!”
“他能夠開展的手術最多,就是牛逼。别人你還不會!還得跑去學,跑去請教,那就得服氣。”
“說的也有道理,等會兒吧,肯定有人會舉手問的。”
這兩個人才讨論完,就看到有人嘩嘩嘩地舉起了手來。
不過此刻的杜黎不當人的假裝沒看到,而梁臨雨和胡異兩個人則是坐在主席台上,還處于略有些被噬魂了的狀态,也沒反應過來!
所以,就讓下面的人這麽把手給舉着。
學術會議舉辦過程中,大會主席不說話,那麽工作人員就不能夠去挑選問問題的人,給他話筒提問。因爲提問的人絕對要比提問的機會多得多,這是肯定不可能一一照顧得過來的。
所以工作人員也隻能等着大會主席點名,或者說位置,然後他再去傳遞話筒!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些跑去吃飯又緊趕着回來看關鍵操作的人,匆匆跑回來了,然後看到直播畫面已經黑屏了,便稍稍一愣,然後坐到了熟悉的人旁邊。
就開始問:“欸,怎麽了?是設備出問題了嗎?手術進展到什麽階段了?”
之所以這麽問,就是因爲九院能夠把簡單的手術拿出來,可能就是有不少可以值得看的地方,否則肯定不會拿出來的。
可是,正問出口,就發現很多人都舉起了手來!
他腦子微微一懵,一個不妙的想法從心裏冒了出來,我的媽啊,不會是手術就結束了吧?因爲隻有手術結束,才有人舉手提問的啊,中途是不會貿然去打擾術者操作的!
他旁邊的人似乎仍然沒回過神來。
他就碰了對方一下,對方這才說:“你剛剛講什麽?”
“手術到什麽階段了?我是不是來遲了啊?”他的語氣也不太好,因爲看到這次舉手提問的人,竟然高達百分之九十,還有剩下的百分之十,大多處于懵逼和震驚的狀态!
我到底錯過了什麽?
這絕對不是大家都瘋了才舉手的,也不可能是九院的操作出現了失誤,大家去找茬的。
肯定是有特别特别重要的東西!
“手術都結束了啊?”他身邊的人回答完,然後馬上也舉起了手來。
這可把剛剛去吃飯的人給急死咯!
“到底發生了什麽?你說說啊?”
“你先别說話,我先提問。”被打擾的人也急死了,沒看到我要提問嗎?你問那麽多幹嘛?我現在腦子裏一堆問題!
“我!”他就更加急了,自己肯定錯過了整個世界,然後茫然四顧,好像與自己一樣的人還不少。
當時滿臉就寫滿了後悔!
足足半分鍾過去啊,梁臨雨和胡異兩個人才緩過神來,然後緩緩地開口道:“謝謝九院的同道,給我們帶來的這麽精彩的手術直播,大家鼓掌,爲他們的辛苦表示感謝!”
嘩啦啦啦啦!
大會主席一說話,大家還是很給面子地都拍起手來,然後持續了五秒,又把手舉得老高了!
這是一個新的領域,誰要是先去接觸,誰就能夠吃到本地的第一杯羹。
關節鏡下長骨骨折髓内釘内固定術,爽不爽?那肯定爽啊,隻要能解決紅鏡的問題,髓内釘就不用傳統的那麽大口子了!
甚至肱骨也能打髓内釘去固定了!運動醫學的業務,一下子就活了!
梁臨雨苦笑着看着衆人舉起的手,頓時道:“杜教授,這一場手術直播,是您帶領的團隊帶來的,還是由你來主持下面的提問環節吧?”
“如果不介意我近水樓台的話,我想先問第一個問題。”和協醫院的梁臨雨,竟然提出了這個要求。讓下面坐着的人大罵不要臉。
但是沒辦法啊,他就是大會主席,要用特權,他們還真沒得說。
杜黎前面就有話筒,而且今天的手術直播,是他特意準備的,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而且效果出來得還非常好,比預想中的都還要好一些。
杜黎就慢吞吞地開口道:“非常抱歉,梁教授、胡教授,還有在做的各位專家、教授和同道們。這次的手術啊,我不能進行答疑,因爲這是我們組最近要開展的一個臨床課題。”
“爲了對課題組所有人的心血負責,我不能進行回答。這一點,我感到很抱歉。”
“第二點,說實話,這次手術直播的操作,我也不會。所以,就算要答疑,也隻能由手術直播的術者來進行答疑!”
“不過,今天的術者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無法來到會場,也無法繼續在手術室裏多加停留。”
“因爲他要去送一個非常重要的人。”
杜黎說到這裏的時候。
坐在旁邊的梁臨雨就罵娘了,杜黎,你不當人,你不會回答問題,你把這手術放出來幹嘛啊?術者無法到場,你喊他做手術直播幹什麽?
CNNN!
這就好像是,褲子都脫了,前戲做足了,你告訴我是去浴室洗個澡,難受不?
胡異差點就直接打人了,但是還是忍住了。
台下的人也是雙眼瞪圓,似乎很想把杜黎打一頓來出氣。
杜黎繼續說:“當然,我們課題組不是故意設計的這個橋段,術者也不是故意有事。而是這一切事情,全都是突發,出現在預料之外的事件。”
“我相信大家可能都知道,瑞金醫院骨科骨病科的老教授,曾正全教授逝世的悲痛消息。我們的心情都很沉重,但是曾正全教授的逝世,會更加沉痛的,就是今天進行手術直播的術者。”
“大家都沒猜錯,他就是小陸,陸成,最近在網上很火的那個,我們科室的進修醫生。一個非常非常優秀的年輕醫生。”
“今天的手術直播,是我們五天前就安排好的,小陸當時答應了下來,誰也無法預料到曾正全教授會突然逝世。但小陸今天還是堅持把手術直播給做完了。不過曾正全教授乃是小陸醫生的師爺,雖然曾教授遺囑中明确說到不舉辦追悼會。”
“可曾正全的學生及學生的學生們,去送他最後一程,我相信是人之常情。希望大家能夠理解,在此,我代表九院,爲這次答疑的過程出現意外,而向大家鄭重地道歉。”
“這是我們重大的失誤。隻是,曾教授逝世的消息是昨天下午傳來的,我們沒有時間去準備一台新手術直播的時間了,而且也要爲這次直播的手術質量負責!”
“但是不論是什麽原因,這一次都是我們九院的失責,希望大家見諒。”
“不過我保證,下一次交流會,也就是兩周後的整個華東地區的骨科交流會議上,小陸醫生一定會出現在會場上,給諸位進行詳細地答疑的。這一點,小陸醫生和我保證過,希望大家能夠理解。”
“我們雖然是醫生,但也知道人有生老病死,半分都不由人啊!”
最後半段話,是杜黎低着頭講的。
而聽到杜黎的這個解釋,大家一時間就都恍然了。
胡異教授立刻就把杜黎給扶起來,然後對着會場的人說:“杜教授,這次的手術思路,隻是你們課題組正在籌備的臨床課題,你能夠拿出來與我們諸位同道分享,就代表了你的無私,代表了你是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夠知道,運動醫學的适用性,會更加廣泛。”
“是爲病人考慮的,這一點,你就已經做得很好了。我代表所有的同道,對你,對九院,表示敬意!”
“第二,小陸醫生能夠在這種情況下,仍然堅持把手術直播做完,這是他的敬業。而且他是貴院的進修醫生,卻毫不猶豫地同意與貴院開展如此新穎的臨床課題,而且還要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直播出來,這是他的心胸和豁達。”
“就此一點,在醫德上,小陸醫生和小陸醫生的老師,林輝老師,是沒有太多的區别的。”
“第三,曾教授逝世的消息事發突然,打亂了貴院的安排,自然不能夠怪罪于任何人,隻能說是時間恰好都湊在了一起。”
“您的道歉啊,大可不必!我相信諸位同道都能理解的,對不對?”
衆人其實在杜黎解釋完之後,就不怪罪了。而且,杜黎本身把這種新技術拿出來裝逼的同時,肯定就做好了要把它分享出去的準備,這是在運動醫學領域開辟新時代,引領新方向的好機會。
他并沒有等到九院做得大張旗鼓之後,做得成熟之後才去分享,這就是一個大型教學醫院的豁達,兼濟天下的豁達!
富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在大範圍下,大家都是互相競争,但是真正有了什麽新東西可以讓更多的人普惠的時候,大家都還是擰得清的,要開辟一個新方向和新領域,不是一家一戶能夠撐得起來的!
杜黎是不當人了,但是他也當人了!
氣氛一時間,似乎就有些凝重了起來,最後,還是由骨二科的科主任,也就是上一場會議的大會主席,林源跑出來,活躍了下氣氛,在下面大罵道:“杜黎教授,你個好家夥,這種好東西連我都瞞着,還是在大會會場上才知道!”
“你可是真沒把我這個科室主任當回事啊?”
“啊?大家說對不對?下次啊,要是大家能坐得住,我喊杜黎教授專門安排一個相對時間長點的講解會,大家說好不好?”
“那感情好啊。”
“在座的有一個算一個,誰沒有痔瘡的舉手?”有人也開起了玩笑。
還真有人舉手了!
不過說話的人也不尴尬,就玩笑說:“那證明你這個醫生當的不合格。”
“我找普外科的切了!”那個人回說。
“哈哈哈哈哈!”
現場的氛圍,一下子又活躍了起來……
第二百四十三章最後出現的林源,打錯了,應該是杜黎當大會主席,手誤了。已經更正了過來,不影響大家閱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