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主任,我要給彙報講一件事情!”魔都市衛生健康委員會的主任辦公室門口,一個人緊急地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敲門的人神色緊急,臉上的表情滿是匆忙和複雜。
雷霆,乃是魔都市衛生健康委員會的主任,他今天的心情還頗爲有點兒好,因爲剛剛會見了一個他以爲自己任上都不可能出現的人。
“小杜。什麽事兒?這麽急急忙忙的?”雷霆身材闆正,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一米七五的個子,穿着是非常正式的西裝黑褲,戴着一個眼鏡,說話的聲音沉穩。
雷霆此刻眉頭緊皺地看着杜霖濤,隻覺得這個杜霖濤好歹也三四十歲了,怎麽說話和做事,還這麽毛毛躁躁的?
杜霖濤趕緊道:“雷主任,是這樣的,剛剛市公安廳那邊打來電話,說是今天上午大概九點四十五,在常樂路那裏發生了一起非常惡劣的鬥毆事件。其中一方,受傷嚴重,已經被送去了最近的墨華醫院急診搶救,傷者沒有聯系上家屬。手機上儲存着的父母都是空号。”
“然後市公安廳就讓交警支隊就根據受害者的相貌,查了他的運動軌迹,最後發現今天早上九點鍾的時候,正好是從我們衛生健康委員會走出來的,就想問問這個人我們是不是認識?”
“而我看了下照片,這個人好像就是雷主任您早上接見過的那個林先生。名字也對得上,叫林輝。”
“現在他正在!”
杜霖濤的話都還沒有說話,雷霆當即臉色大變地一站而起,那臉色立刻變得比杜霖濤還要難看很多倍,下意識地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說什麽?!!!!這種事情是不好開玩笑的我給你講!”
杜霖濤的用力有點猛,把他茶水見底,隻剩下茶葉的茶杯都給震得叮咚跳了兩下。
杜霖濤被雷霆吓得身子稍微縮了縮,雷霆主任自從上任以來,一直都是十分儒雅的人,爲人溫和,較爲好相處,比起上任主任的火爆脾氣,雷霆溫和的性子就非常不适合他的這個名字。
但是,畢竟雷霆是爬到了魔都市的衛健委主任的位置上了,自然有他的能量和火氣,更加沒有誰敢小瞧了他真正的脾氣,隻是一隻都沒有發作而已。
杜霖濤趕緊道:“雷主任,這個事情,我怎麽可能和您開玩笑?我這不是一聽到了這個消息,就知道事情可能很重要,馬上來給您彙報了嗎?”
雷霆聽了,臉色依舊是大變着,然後沒有回話,當時就翻了下手機,可是上面好像又沒有存什麽電話,馬上道:“你是說林先生現在是在墨華醫院住院是吧?”
接着趕緊道:“墨華醫院的院長,你知道聯系方式不?”
杜霖濤點了點頭,說:“是墨華醫院,我這裏有電話,存着的,隻是從來沒有打過去過。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打得通。雷主任,這個林先生,他是什麽來頭啊?”
杜霖濤還想和雷霆套一套口風,畢竟,雷霆基本很少親自接待人的,一般情況下都是随便見一下就打發了。
但是這個叫林先生的,就這兩天,雷霆已經不止見過一次了。而且每次林先生來,雷主任都是親自到停車場去接的人。
可見一斑啦。
就算是市委的人來巡查,雷霆都不至于這麽熱情的。
雷霆馬上愠怒道:“趕緊先給我電話。”
杜霖濤講了,然後雷霆撥打了過去,可能是電話的另外一頭偷偷摸摸地找到了雷霆的電話,并且存了起來,所以被秒接聽了,而且還非常客氣地說:“雷主任,我是墨華醫院的王先明。不知道您親自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麽急事嗎?”
“王院長,你們醫院的急診現在是不是收了一個病人,叫林輝的,聯系不上家屬?”雷霆着急地問道。
這可就真爲難了王先明了,他雖然是墨華醫院的院長,但是要他了解每一個收進來的病人,他最多活十天就得捐軀了。
但是王先明也很精明,雷霆既然這麽說,肯定是查到了什麽,而且還非常确定,于是馬上回複道:“雷主任,這個我得去問一下,這個病人,有什麽特殊嗎?”
雷霆也曉得王先明肯定不會知道有沒有林輝這個人,所以也是立刻回道:“這個病人沒什麽特殊的身份,但是我希望你能夠不惜一切代價地救治他,不要因爲不繳費,沒人簽字,沒有家屬就影響到了他的治療。可以嗎?”
“最重要的是,一定一定要盡力把他給治好,隻要能夠做到這一步,我希望你可以不惜一切代價!!!我隻希望你能夠想盡一切可以想盡的辦法,不到最後一刻,也絕對不能放棄!”
王先明這邊都直接聽得有點懵了,起初他還以爲是有什麽特殊身份,但是雷霆又說沒特殊身份,但現在又要他不惜一切代價地去搶救,這到底是爲了啥?
但是,這肯定已經是接近最高規格了
王先明也不深入地去問,便道:“我知道了,雷主任,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他雖然想要和雷霆再說一切場面話,但是,這個時候他得先去弄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啊!所以就隻能挂斷了電話。
杜霖濤聽到雷霆打的電話,頓時人有些呆了,愣愣地看着雷霆,好像是明白了什麽,又似乎沒有明白。
雷霆把電話一收,然後道:“他沒什麽身份,如果非要論有個什麽身份的話,喊他無名英雄就好了吧。”
“你現在立刻讓人去了解一下林輝目前的病情,最好是能夠讓人去了解一下他的搶救過程。然後再讓人好好地問一下,他到底是爲什麽受傷的,到哪裏受的傷,鬥毆事件的涉事人,到底又有哪些人。”
“算了,我等會兒親自打電話問吧。你先出去忙,把我講的事情,一定要落實啊。”
帶到杜霖濤走出了辦公室之後,雷霆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後撥通了一個電話。
電話接通之後,雷霆道:“何院士,我需要給你講一件事情,就是昨天我們一起見過的那個林先生,他今天早上來了我這裏之後,大概在九點多鍾,好像是受了傷,然後現在正在墨華醫院搶救。我已經。”
雷霆的話都還沒說完,對方就直接把電話給挂了!
其實雷霆對林輝的身份也了解得不多,反正就知道,和林輝一起厮混的,都是一些醫療界的大佬,其中不乏有一些院士團!
不是一兩個醫療界的院士,而是院士團!!!
這就相當的恐怖了好不好,可以這麽說吧,華國能夠評上院士的,都是每一個行業中的國寶級别。能夠與他們厮混的,那都是行業中翹楚中的翹楚。
不過,雖然是不知道林輝的真正來曆,但是雷霆通過他們的對話中,好像了解到了,最近華國最新醫改政策中,很多抗腫瘤藥物的進口價格降低,報銷比例的提升,好像就與林輝有莫大的幹系。
但是具體是什麽關系,沒人給他提起過,他也不敢問。
和這些人交流的時候,他也隻是個陪人而已,他們也會對自己客氣,但也就客氣客氣。而且那一次,從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也下來了人,親自陪同了,并且還商議了一些事情。嗯,他們商議的事情,雷霆連參與的資格都沒有。
但是,那幾個從京都昨天臨時飛來魔都的人,就是特意爲林輝而來的。
給何院士打完了電話,雷霆又是馬上給公安系統打了電話過去,問了一下林輝受傷的經過到底是怎麽回事。
可他打過去電話才說了沒幾句話,平時和他來往得比較好的那個朋友,竟然非常匆忙地說:“雷主任,這件事情,我暫時也不清楚。但是就在你打電話來之前,上面突然下來了死命令,必須要我們在兩個小時内破案!”
“甯願抓錯人,都要把真正的嫌疑人給抓捕到!我先挂了,馬上要開短會然後商量方案了。”
雷霆望着被挂斷的電話,瞬間有一種感覺,那就是最近啊,魔都肯定是太平不了了。
然後過了十分鍾不到的時間,杜霖濤再一次地來到了雷霆的辦公室,說:“瘋了瘋了,雷主任,今天市公安系統的那些人肯定是瘋了,我剛聽說,交警直接把靜安區和徐彙區給封鎖了。”
“武警都出動了!好像就是爲了找人。”
雷霆稍微愣了一下,這種事情是真的麽?
不過華國到目前爲止,還沒有發生過哪個院士級别的人物,被人打成重傷住院的先例。所以,雷霆也不好去評判,這到底值不值得的這個問題的。
大概二十分鍾後。
一個非常火爆的新聞,在網上傳了開。
那是一個男子在去自首的路上,自己錄制的視頻,裏面是一個身材非常高壯的壯漢,他滿臉笑容,卻又十分緊張地說:“各位網友們,你們好,你們知道嗎,我剛剛做了一件非常痛快的事情。”
“那就是我找到了那個陷害曾教授的人,林某某,然後把他打了一頓,别問我爲什麽知道是他,因爲以前我女兒之前住院的時候,我就看到了他跟着曾教授一起過。看到過他喊曾教授老師,又恰好姓林的話,絕對就是他無疑了。”
“這口氣,是真的爽啊,雖然我這麽做未必能夠幫到曾教授,也未必能夠讓曾教授出了心裏的那口郁悶之氣。但是,我覺得,我自己是真的痛快了。曾教授是我女兒的救命恩人,這絕對不是什麽誇張的話,我打了他,完全出自自願,出自自己内心的想法。”
“我在這裏澄清一下,我絕對沒有受到任何人的指使,我也知道我犯了法律,會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即便是再來一次,我也不會後悔這麽做,我現在就要去自首了。我隻希望,我女兒我老婆能夠原諒我。”
“我隻想說,我女兒和我老婆就是我生命中的天使,誰救下過她們的命,就是我世界的拯救者,誰讓拯救過我的世界的人不爽,我也會讓他不爽!!!”
“我去了,等我出來,各位網友們!”
“最後再說一句,打人是犯法的,大家千萬不要學我,因爲我也即将受到懲罰和賠償……”
這個視頻之所以能夠引爆網絡,還是因爲吃瓜群衆覺得很爽,很出氣啊。
看完之後就是點贊,評論,分享三連的。
下方的評論第一條就是:“舒服了,看完這條視頻,我終于感覺到舒服了一點。曾教授太不值了,打他一頓算是便宜了他了。”
第二條評論是:“兄弟,你好樣的,我願意給你當免費的法律援助,争取讓你早點兒出來。”
第三條是:“善惡終有報,上天饒過誰?舒服啊,被打得好!!!”
第四條是:“就該打,雖然我不敢,但是還是要給老鐵你點個666!”
第五條:“你的做法是對的,我相信你的女兒和你的老婆,都會理解你的情緒的。至少,我能夠理解,因爲,我們同爲曾教授病人的家屬,他值得!”
“曾教授值得。”
……
有了這個視頻,一些爲了蹭熱度和流量的自媒體啊,還有什麽所謂的時事評論員等等相關的人,瞬間就跳了出來,然後對事件的經過進行了一端的分析!最後的結論大多都是,雖然打人的做法雖然不對,但是,現在的人,可能缺少的就是這種以直報怨的行爲。
還有人說,林某某能夠以這種最簡單的方式,接收到懲罰的話,那麽,這是他本身的一種幸運。事情已經發生,曾教授可能永遠也回不來臨床了!而且作爲林某某的老師,即便是逆徒,可能曾教授也會希望他過得很好,每個人一個活法。按照曾教授的德風!
他也許并不會十分地憎恨林某某,他曾經是林某某的老師,師徒如父子。逆子不配爲人子,甚至不配爲人,但是,爲父者,一般會不喜,但不會特别的去恨什麽。
還有人說啊,打人的事情,從根本上出發,肯定是不對的,這有違反法律的規定。但是法律不外乎人情,假如傷者的情況還好的話,希望能夠對施暴者從輕處理。畢竟現在的社會,這種真性情的人,已經非常少了。
各有各的說法,也有批評打人是不對的,是絕對不值得提倡,甚至這個視頻都不應該被發出來的。
但是也還有人說,這個視頻應該被保留,作爲以後教育人德行風範的一個典範,至少可以從其中,學到最基本的做人的道理,華國,是尊師重道的大國。對于一些德行格外惡劣的老師,自然可以進行舉報,但若是胡亂地舉報,就是爲了報複或者其他的話,那是絕對不能饒過的!
甚至還有人在爲曾教授鳴不平,說的内容大概就是,曾教授,您看到了嗎,您的逆徒,他遭到報應了。
不信,請您回頭看。
您還能回頭嗎?
有太多的人需要您了!
感情真摯。
網絡上的整個氛圍,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痛快感。
……
但是,魔都交通大學附屬瑞金醫院的骨科,此刻的氛圍,卻完全不是如此!
骨科目前的大主任蔣遠灏,此刻滿臉的愁容。其實他對這個林輝,并沒有絲毫的好感。
瑞金醫院的名聲在外,但是骨科卻比起同一個大學附屬醫院的九院來,稍有差距,而且其中最大的一個差距就是,瑞金的骨科,暫時還沒有過院士。曾經,蔣遠灏也以爲曾教授是最有機會的。
那時候基本上整個科室,乃至于整個醫院都在重視這件事,但是,最終卻功虧一篑在了一個學生上面,所有的資源都浪費掉了。那時候,曾教授并不是骨科的大主任,前骨科大主任乃是李教授。也是蔣遠灏的老師。
但是,自己的老師在退下大主任的位置的時候,找自己談過一次話,那就是喊他千萬不要學外人那樣去記恨林輝這個人,如果方便的話,還要對他有一定的照顧。
這讓蔣遠灏非常莫名其妙啊,當場就十分錯愕的問自己的老師,這是爲什麽,可他的老師什麽都沒說,隻是說暫時還不方便說,可能以後他就有機會知道了。
然後,蔣遠灏在自己的老師李教授退下之後,就當了骨科的大主任,成了骨科的帶頭人,而他的老師,也是和曾教授一樣,沒有選擇返聘,而且回到了家鄉。
魔都的很多醫生,其實都不是魔都的本地人,都有自己該去的地方。
所以,在蔣遠灏聽到了林輝受傷的消息時,他心裏還有些暗爽,但是,老師對他的教誨,卻又曆曆在耳,所以,蔣遠灏也不敢就這麽輕易地把事情當作沒有發生,他覺得,自己還是要打電話問問老師的意見。
自己要不要去看看林輝。
所以,蔣遠灏就給自己的老師,李普打了電話。
然後一上來就說了當前的情況,但是,蔣遠灏打完電話之後,自己的老師當時就挂斷了電話。
然後蔣遠灏再打過去,對方竟然已經在通話中了,大概過了差不多十分鍾的樣子,李普才再次打電話過來,說:“遠灏,你現在有空的話,就跑一趟墨華醫院看看情況吧。我和老曾都會回魔都一趟。”
聽到這話,蔣遠灏頓時臉色大變!
“老師,您和曾教授都要回來?曾教授不是?”
“過一會兒,你應該就清楚了,老曾會把事情講明白的,也該是講明白的時候了。否則的話。唉!”
“這該死的輿論啊。”李普當時就歎了一口氣。
然後立刻就下了樓,然後并沒有選擇自己開車,而是選擇了打車,因爲他剛剛聽自己的老師李普說,曾教授可能會說明情況。這是讓他糾結了很久的事情,難道,當年的那件事情,還有什麽特别大的隐悻不成?
然後,蔣遠灏就收到了自己的朋友的來信,說是那個林輝很有可能,很有可能快不行了,全身多發血管損傷,并内髒損傷,并腦内出血,情況非常非常的緊急。現在正在施救的過程中,但是具體的結果,還是不知道,也不好推測。
蔣遠灏聽到這個信息的時候,當時就是心裏一緊啊,按照之前老師的态度,估計老師早就比他更早一步地知道林輝的病情了。所以,他才和曾教授都再一次地趕回到魔都來,他們是專門爲林輝而來的。
可是?
爲什麽啊?
李普就是不說,他也不敢直接問。
果不其然,就在蔣遠灏趕去墨華醫院的路上!
一則直接被央視直播的報道,頓時出現在了各大平台和官網上。
這是一輛車上,記者坐副駕駛,攝像機對準着車的後排,後排坐着一個白發老人,老人此刻神色有點黯然,眼眶似乎是稍微有點兒紅的樣子,一雙眸子裏,似乎隐藏了無數的故事,飽經了風霜。
他對着攝像頭道:“方記者,可以開始了嗎?”
“可以開始了,曾教授,這是按照您的要求,進行的一場現場直播,當然您也可以考慮進行錄播!我們可以掐斷信号。現在直播還沒開始,您還有考慮的時間!”方記者再一次露出了頭來。
雖然她也很想追蹤到現在非常熱門的這個新聞,但是對于曾教授的爲人,以及看到他那手機上密密麻麻回複的信息後,也是十分動容,甚至不想打擾到這個非常高尚的老人。
“不用了,我已經考慮過很久了。其實我早就該講了,隻是那時候,時機不太合适而已。不過現在,應該是都可以了。”
“因爲已經定下來了。”曾教授說。
方記者便道:“那我們現在就開始正式直播了啊。曾教授,您可以不用着急,一切都可以慢慢地說。”
曾教授努力地給自己争取了一個帶着淡淡笑容的神色,但是,能夠維持多久,他自己是不知道的。
曾教授身材不高,而且還很消瘦,隻是眼神比之前照片中看到的更加空乏無神:“各位好,我是曾正全。我在這裏,第一要和大家說一聲抱歉,因爲我個人的事情,占用了太多太多的公共資源,浪費了大家很多的時間。”
“第二還是要和大家道個歉,因爲我已經老了,所以沒辦法第一時間接觸到新事物,對現在網上正在發生的,甚至是非常火爆的新聞,沒有那麽敏感和及時地獲取,所以才導緻了一些不必要的事情發生,我深表歉意。”
“第三我要對那些發布視頻支持我的人,說一聲感謝,謝謝你們的存在,讓我覺得我這個普普通通的老人,行将就木時還有點用處,還有點被利用的價值,還能夠被人惦記。”
“下面我說的話,可能是一些讓你們覺得不可思議,但那就是事實。而且這會涉及到揭開很多傷疤,而且我們遇到的事情,與戰争年代的那些英雄相比,再也尋常不過,所以并沒有刻意地去進行什麽解釋,來浪費公共資源。”
“但是今天,我覺得,也許刻意地不去解釋,也是一種錯誤。”
“首先呢,我想說明一下,我從瑞金醫院離職,完全是本人的意願,在神智比較清晰的情況下,做出的自由選擇,而并非網上所傳的那些流言蜚語。”曾教授說話還是比較嚴謹的,刻意加了自己的意願,和神智清晰,來說明了他做出這個選擇時,是沒有受到任何壓迫的。
“原因呢,其實很簡單也不簡單,就是因爲我的夫人以及我的女兒,因爲一場車禍,沒能夠搶救過來,所以離我而去。我沒能夠做好一個丈夫,也沒有能夠做好一個父親應該做到的保護她們的責任,所以我非常愧疚,我對不起她們。”
“第二個呢,就是關于網上傳聞的,我被舉報的事情。可能大家都不知道的是,當年那封匿名的舉報信,其實是我自己寫給我自己的。雖然衛生健康委員會,當時叫衛生廳,都并沒有受理。直到我辭職之後,才有人拿着這封舉報信,做了一些無端的解讀。”
“而這件事情,要清楚地說明白,就該得從頭說起。”
“我首先給大家講明一個規則吧,按照科研領域内的規則來講,課題組申請的課題,專利權與發表論文的署名權,歸課題組所有,而并非單獨的實驗人所有。課題的負責人,擁有課題成果的專利權,和成爲通訊作者,也就是擁有文章的所有者的優先權,這個權利,會因爲課題組内部的研究,根據貢獻度來确定。”
“可能大家聽不懂這個,但是也沒關系,就且先聽一聽好了。”
“從現在算,應該是七年前,快接近八年了,那時候我記得是十二月份,我的學生,也就是網上傳開了的林某某,他的真名是林輝。他出國留學的第一個月,就給我發了他在那邊過聖誕節的照片。所以我才能夠清楚地記得這個具體的月份。”
“他是魔都交大醫學院的臨床醫學八年制的學生,那是他的大學五年級。但其實林輝早在大學三年級的時候,就和我有過接觸了,從那個時候起,他就在我的課題組裏面承擔了實驗的任務。”
“他很優秀,雖然隻是短短幾年,但已經能完成大部分的體内實驗和體外實驗,并且自己單獨完成了幾個小課題之後,發表了屬于自己的sci。也正是這些文章和做過的科研工作,讓他有了出國米國留學的機會。”
“林輝是個很上進的人,與我商量了大概三天之後,做出了出國留學的決定。然後去到了米國某大學的實驗室裏面進行學習。在國外學習,其實就是學習國外課題組的一些比較先進的實驗設計思路,并且在那邊的課題組裏面做事情。”
“林輝因爲能力突出,所以負責了該課題組裏面的一個中等級的課題。進行課題研究的過程中,所有的經費來源,都是那個中等課題的資助基金。”
“在這個過程中,林輝意外地發現了骨巨細胞瘤與尤因肉瘤中,一些比較關鍵的靶點,具體的細節,我就不說了。然後他便利用空餘時間和這個中等課題的資助基金,完成了自己思路裏面的抗腫瘤的特異性靶點的前期試驗。”
“因爲這個前期試驗,并不屬于林輝正在該課題組進行的中等課題的研究結果範圍,因此,林輝便沒有把相關的結果上報!而是留在了心裏。而在國外的課題組裏,甚至目前在我們國内的課題組,一般情況下,隻要你的操作到位,實驗的進度正常,課題組是不會過問你具體的實驗過程和細節的。”
“這也是一個優秀的研究生,不管是碩士研究生還是博士研究生都該掌握的一些基本技能,沒有必要去過問。然後林輝大概在國外待了兩年的時間,先後完成了課題組兩個中等級的課題和一個比較大的課題。”
“這個過程中,林輝也與課題組合作發表了不少的文章。然後回到了國内,把自己隐藏的研究成果,帶回了我當時所在的課題組。回來僅僅兩個月時間,我們就完成了所有體内實驗和體外試驗,并且與化學學院及藥學院聯合,設計出來了兩個腫瘤的特異性抗腫瘤靶點藥物。”
“在動物實驗中,進展順利,這個藥物的副作用和抗腫瘤效果,要遠遠強于當前所有的化療方案,雖然沒有對各種分類的腫瘤進行試驗,但也已經是一個非常難得的發現。當時,我就要準備發表文章,并且把這種藥物進行申請專利處理。但是我學生林輝覺得現在就申請專利和發表文章,有些太過冒失和着急,所以我們在這一點上,産生了分歧。”
“不過,我是導師,他隻是學生,所以,那時候,我着急了。我當時的想法是,我可以通過這個藥物,拿到國家的授權,然後盡快盡早的吧藥物給開發出來,然後盡早地應用到臨床之中,惠及到更多更高的病人。”
“但是,就在申請專利的過程中,被林輝所在的實驗室的資助基金會給告了。該實驗室的資助資金,并非是來源于米國官方,而是來自于一家醫藥公司!”
“所以,在後來多次的交涉中,對方不停地對我,以及我的學生,進行威脅與勒索。甚至是許以重利,讓我們放棄兩種藥物的專利,把專利賣給他們醫藥公司,因爲他們通過搜集各種各樣的證據,都能夠有效地證明。”
“這一系列的實驗,都是來源于他們基金的資助,所以,這個專利權本該歸于他們。即便陸成這是在盜用他們的基金,用作别的實驗。”
“但是,他們基金成立的本來目的,隻是爲了當時陸成進行的課題,按照實驗室和公司之間的協議,隻要完成了該課題的進程,便算是完成了協議。”
“隻是!”
“這裏面涉及的利益或許實在是太多太多,所以,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講得明白的。”
“後來,我的夫人,我的女兒,就發生了車禍。雖然肇事者已經被抓到了,但是我知道,這并不是一場意外的車禍。”
“相隔不過三天,我的學生,他的父母,也因爲在服用日常的高血壓與調脂藥物過程中,藥物中毒而死。這也絕對不是一場意外。”
“并且,我的朋友。”
說到這裏的時候,曾教授的雙目已經非常空乏了,似乎沒有一絲絲的感情似的。
仿佛整個人,都是行屍走肉。
“我知道,這一切的錯誤,都是因爲我的心急而造成的,因爲我當時,正處于事業發展的巅峰期,我除了希望我能夠讓這兩種抗腫瘤藥物盡早面世之外,我還有我自己的私心。”
“那就是我當時還很年輕,還有可能能夠步入到華國科研的最高殿堂,生命科學學院中,獲得華國最高的研究榮譽,院士的身份。如果有了這兩種發現的助力,我百分之兩百能夠當選當年的院士,因爲沒有它們之前,我就已經是院士提名了。”
“而且當時,我也沒有去想過,那些人會那麽的喪心病狂。竟然會不擇手段。”
“所以!”
“其實是我,因爲利益熏心,讓我的雙手,沾滿了鮮血。我的女兒,我的夫人,還有我學生的父母,都是因爲我,才喪失了他們的生命。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但我還連累了他人。”
“雖然,即便,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隻要我不承認,我不去往外面講,我依然握着國家授予的專利權,依然能夠,而且生命科學學院中的一些同行,已經提前給我發來了道喜的信息。”
“我的兩隻腳,有一隻半,都踏到了那個最高的殿堂裏面去。”
“若是仔細地回想一下,我覺得我自己不配。可當時,有些事情,不是我自己說放棄,就能夠放棄的。畢竟,還有很多人,爲我也傾注了太多的資源。”
“但是,即便是有再多的理由,再多的牽挂。我仍然無法容忍自己因爲自己的錯誤導緻了别人的死亡,自己卻依然高高在上,所以,我便寫了舉報信,舉報了我自己……”
說這些的時候,曾教授仍然沒有絲毫的表情,仿佛整個人都成了複讀機,隻是非常機械地讀出了自己心裏想到的事情,讀出了心裏面早就默好的文字而已。
但其實,曾正全,已經完全被這一次的自我揭露,把自己的靈魂,自己的外表,全部戳破,隻剩下了千刀萬孔的肉身,其實靈魂早已靜默,其實肉體早該死去。
隻是他自己覺得自己的心裏還有一個結,所以,才依然苟延殘喘到了現在,因爲他覺得他至少欠了很多人一個道歉。
即便,可能沒有人能夠去怪到他,他去道歉了,别人都會說沒什麽,但是,這句道歉,他該說的啊,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樣的方式去表達。
就這麽口述嗎?
不是!
一句單純的道歉,真的有用嗎?
沒有用,逝去的人,回不來,過去的事情,他就永遠存在。即便他之前幾年,瘋狂的封閉自己,麻痹自己,企圖用自己去瘋狂的工作,去瘋狂讓自己利于他人,讓自己有用。
但這一切的彌補,不過都是在他自己對自己的治療而已,對林輝來講,對他一些幫助他、支持他而喪失了至親的朋友來講,這對他們能夠産生治療嗎?
這裏面,死去的可不隻是他的女兒和老婆,也不止林輝的父母!
兩個抗腫瘤藥物能夠支撐起的商業帝國和巨大利益誘惑,能夠讓很多人喪心病狂的。
或許能治愈,也或許不能治愈。
但是,曾正全還是覺得自己不能夠就這麽輕易地死了,或許活着,能夠多有點用,至少還能夠對這個社會還有點用。
一死雖然百了,但是如此地逃避,又該是他之前,那麽一往無前往前沖的他,不顧一切往前沖的他的歸宿嗎?
這不是。
曾正全說的時候,前面的記者,以及司機,都在揉了揉自己的眼眶,但是并沒有發出聲音打擾到曾正全,拿着攝像機的人的眼角已經有些非常濕潤了。
然後曾正全繼續道:“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有些人會對我的學生産生那麽大的誤會的,我也不知道這個誤會到底是怎麽爆發的。但是我不希望,我再多說點什麽,再多博取點同情,再多争取點什麽榮譽,來揭開以前發生的那一層層千瘡萬孔的傷疤。”
“時間可以治愈一切,至少可以湮沒一切。大家都有各自的日子,都有着各自的堅持。”
“假如,我聽了我學生的建議,我自己不至于淪落到此,而有了緩沖的時間,或許一切都會發生改變,就有更多的應備的時間了!”
“如今,我的學生,再一次因爲我不言的誤會,重傷入院,估計時日不太多了。所以,我隻能夠選擇再一次地對不起我的那些老朋友,我要揭開他們的傷疤,至少在我學生目前還有生物學生命的時候,還他一個清白。”
“不想讓他有罵名,去得太過無辜!”
“要罵的人,是我,該死的人,也應該是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