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體查是可以指示很多東西的,境界不清,基底部不明,可以排除大多數的良性病變!
腫物排除了良性病變之後剩餘的,大多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陸成在開着檢查單,還看着小女孩臉上挂着的笑容。
心裏也會問一句,爲何這種東西,偏偏要長在這麽開朗懂事的一個小女孩身上?
她做錯了什麽嗎?
沒有。
但?
人不選病,病也不擇人。
“醫生,我是沒什麽事情吧?”女孩還拉着她母親的手,對着闵宏問。
“沒什麽大事,我們要先照個片子看看。”闵宏也是笑着回,“放心吧。”
“嗯!你看,我就說沒事吧,媽媽。”女孩如此對自己母親說。好像還有些嗔怪自己母親有點大驚小怪。
一言不發的女人聽了後也是突然一下子噗嗤笑了起來,笑着笑着的時候,眼淚一下子就崩了出來。
趕緊說:“潇潇,是媽媽大驚小怪了。是媽媽太愛你啊。”
她帶着自己的女兒來湘雅二醫院之前,又怎麽能沒在其他地方看過了?隻是心裏不願意接受,所以想多問幾家,就希望前面的地方出現了誤診!
雖然那隻是一絲屬于自己的美好的希望,但她也想追一下。
陸成把檢查開好了,闵宏也把診療卡遞了過來,陸成說:“檢查就在1樓大廳左轉,然後你就可以看到影像科的牌子了哦。”
“這隻是普通的片子,不是CT和核磁,所以基本不用排隊。你們照完了後就直接來門診,我們這邊就可以看到片子了。”
小女孩抹了她媽媽的眼淚說:“媽媽,不哭了,我們去做檢查了哦,做完了我們就可以回去了哦。”
女孩還有些害羞,畢竟自己的母親竟然當着醫生的面都哭了。她就覺得自己以前當着别人面哭的時候,媽媽其實也覺得有點丢人,那時候的自己還真是不太懂事呢。
畢竟醫生都這麽說了,沒多大事情。
“你先帶着你女兒下去做檢查。”
“我這裏還要在病曆本上寫點東西,病曆本我等會兒讓你的先生帶下來。多節約點時間也是好事情,你們就能夠快點搞完。”闵宏對女孩母親說,爲了給他們節省時間。
她母親也是知道了自己失态,趕緊說:“好的,謝謝醫生,我們這就去。我們這就去。”
然後和女兒一起走到了門口。
其實她懂,所以在出門後便直接把門給關了。
女孩的父親之前一直都陪着笑,隻有妻子和女兒轉過身後,臉色才立刻嚴肅起來,眼圈有些紅,偏着頭摸了摸後腦勺,充滿了的眼球轉動了幾下後才說:“謝謝醫生,你沒有當着我老婆和女兒的面說實話。我現在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他知道闵宏故意把病曆本不直接交過來的用意,肯定是有話要講。
自己的老婆也明白。
闵宏擡頭,隻說:“這個病,目前雖然還沒有定性。但是我通過我們的體查,有了個大概的判定。”
“再看你們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們肯定不止在我這裏看過,可能附一和附屬三醫院或者省腫瘤省人民都都去過吧。”
湘大有三所附屬醫院,二醫院隻是其中之一。
附一醫院,論起知名度,其實比湘雅二醫院還要高點。但技術水平其實相差不太多。
中年男子沒回話,也沒說不是,也就是默認了。
開玩笑,他就這麽一個女兒,當女兒給她媽媽講腿上長了個坨的時候,差點沒把他與老婆給吓死。女兒小的時候是頑皮,長大了就漸漸懂事了。
就昨天晚上還給他和老婆又按了按肩膀,如果不是老婆攔着,都差點被攔在了廚房的門之外。
從小到大,他們爲了自己的女兒付出了很多,從蹒跚學步,到狠心給她立規矩,再到去幼兒園,再上小學……
現在也不能說是快到收獲的季節了,就是女兒漸漸地長大了,他們需要操心的地方越來越少,反而女兒可以給他們帶來溫暖的時候。
上天卻開了這麽大的一個玩笑。
闵宏想了一下,才道:“這種病,現在能夠治療。”
“在我們醫院,有過多次的治療經驗,但是不能确定的,就是治療好它之後的生存率和複發的問題。”
“五年生存率差不多在百分之七十到百分之八十之間。”
“也有一定幾率,終身不複發。”
“但是要結合化療等一系列,要的錢并不少。”
男人聽了,身子有些軟。
湘大二醫院醫生說的話,他不能不信,但還是帶着一絲絲希望問:“那有沒有可能是良性的?”
闵宏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那就隻能活檢确診了。我當前說的話,都隻是根據我的經驗說的。”
“隻有病理,才能夠确診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麽,其他任何的輔助資料,都是陪襯和指向。”
“謝謝。”男人雖然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就帶着病曆本走了。
“謝謝教授。”到門口再次給闵宏鞠了一躬。
這是陸成第二次看到這種東西,第一次是在婦科會診的時候,那時候她是一個孩子的母親,現在是在一個花季少女的身上。
闵宏很快地再次恢複心情,說:“小陸,去叫後面的一個病人吧。”
陸成這邊還在陷入着沉思,所以第一時間沒聽到。
闵宏的嘴角笑了笑,陸成能夠發愣,是證明他把病人的病情放在了心裏,而不是把病人隻是當成一個看病的對象。
“小陸?”闵宏再提醒。
陸成這樣的年輕人就是這樣,很容易就被病人的各種情緒給感染,但是作爲初學者,若是連這份初心都沒有,那也是不行的。
當醫生嘛,要對每一個病人負責,所以不能夠把前面所有人的可憐和無奈帶給無辜的下一個人,這樣的情緒控制着控制着,自然就能夠很快心若磐石了。
“哦,好的,師父。”陸成出門去,又把下一個病人叫了進來……
門診結束後。
陸成都沒有等來那個闵宏刻意交待過要他們照完片子就直接來門診的小女孩和夫妻。
與闵宏并行走在回病房的路上,陸成又有些不解了:“師父,那個小女孩最後怎麽不回來了?她難道就不想治了麽?”
闵宏的習慣就是,周四坐完門診之後,會在科室裏有一個小查房!
一般也就隻有三到四個人,跟他門診的研究生,住院總林輝,還有就是值班醫生。
陸成自然就要陪同着。
闵宏說:“這就是你不知道的地方了,那個小女孩的家裏明顯就不缺錢,我們這裏肯定不是他看過的第一處地方!”
“像這種家底有經濟實力的,在得到指向性的診斷之後,一般都會去京都和魔都。”
這麽說着,闵宏還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說:“最主要的還是我們醫院的骨腫瘤科,最近二十年都沒怎麽發展過了。雖然目前骨腫瘤的發展,是在三十年前,就處在了瓶頸期。”
“但是你要知道,整個世界的骨腫瘤水平之所以會不斷發展,就是因爲有那麽一小些地方提前發展了起來,然後再把這種經驗推而廣之。從一個醫院到一個國家,再到全世界被公認。”
“所以講,一個科室要發展,墨守成規,守舊,等着被投喂,等着跟上别人的腳步,那就是永遠跟不上别人的腳步的。”
“到目前爲止,關于骨肉瘤公認的治療經驗和用藥,還停留在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
“我們醫院的教授的骨腫瘤手術,不弱于國内任何一家醫院。”
“但是我們醫院對骨腫瘤的治療效果,卻無法和頂尖的醫院媲美。你想一下吧。”
闵宏這個問題,就有些難了。
這讓陸成怎麽想?
骨肉瘤的治療金标準,都寫在了教課書上,術前輔助放化療,手術,術後化療。
現在的闵宏教授又講我們醫院的教授的手術水平不輸于國内的任何人,而教科書上寫的化療方案都是金标準,京都和魔都能夠拿到的藥,湘雅二醫院也能夠拿得到。
但是治療效果卻有差别,有差距。
這證明了什麽,證明了其他醫院,在對這些金标準,進行了劑量的微調,化療藥物的更改,化療周期和用藥方案給出了優化。
而這種優化,還沒有被得到世界認可,還沒有被公開,但是他們已經是觸及到了改進的路子上了,比金标準更好了,隻是還沒有到躍遷提升的那一步,所以無法得到突破性地改觀!
守舊,就是嗅着别人的屁股!
但是這是闵宏這一級别能夠談論的事情啊,陸成現在連學習都還沒系統化,他怎麽敢講闵宏話裏面的意思?
陸成于是搖了搖頭。
闵宏便說:“就在我們科室吧!常威隆就是太像他們了,死守着金标準不敢放,就怕犯錯誤。每一次找方案,找解決問題的辦法就隻是根據現有的文獻來走。”
“這麽走,你覺得能夠做到哪一步?就是踩着别人嘗試性的腳坑走,或者走得快點那就是踩了别人的腳後跟,要麽自己絆一跤,要麽把别人搞得絆一跤。”
“但你能夠踩幾個人的腳後跟啊。”
闵宏朝着自己的太陽穴指了指:“讀書,要會讀書,就是要把書給讀透。什麽叫讀透了,就是你能夠把書讀系統化後,能夠有自己的新東西出來,否則的話,那叫背書,不叫讀書。”
“哪裏有什麽領域的發展,是要被别人擰着繩子調整方向的?”
“再談你師父林輝,他對文獻的研究足夠透徹,很容易就能夠迸出來新的思路和思維,但是他就是知識儲備還有點欠缺,這是一點,還有一點就是。”
“他不夠勇,不敢把自己迸發的新思想大膽地運用到臨床上,總是顧忌這裏,顧忌那裏的,而不會利用自己在科研上的,比較好的造詣,去深入地分析,臨床上産生的新思路和想法的風險性,然後進一步結合到一起。”
“最多,他敢走的路子就是整個大外科的大融合,就是什麽呢?把普外科、神經外科或者其他科室的什麽操作,與我們骨科的疾病給聯系起來。”
“在做科研的時候,也是這樣,把其他腫瘤的什麽什麽已經證實的通路,與骨科腫瘤中,還沒有被證實的類似通路,做一個驗證性的研究。”
“這很夠創新,每一次申請課題也夠有說服力,能拿到課題,能夠繼續做研究。但也就僅僅隻限于研究而已。喊他帶學生可以,但是要他真在臨床上有多大的創新,估計還至少要十年以上的時間。”
說到這,闵宏又低聲道:“膽子最大的就是朱曆宏了!這和他的性格很像,就比如他這個喜歡嗦粉的嗜好,就足以支撐他的整個人設了,吃個早餐專門能夠坐飛機趕上班的,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這也正好就是他在臨床上敢想敢做的原因,這樣對他的成長非常快,但有一個問題就是,他總是喜歡按照自己的思路走,而不喜歡墨守成規。”
“而不太喜歡墨守成規呢!就有一個不好,那就是非常容易脫缰!”
“做醫生難呐。”
“但是醫生看病做手術,都不是一個人啊!你有一個團隊啊。”
闵宏講到這裏的時候,嘴角微微挑了挑道:“當然啦,你師父我,也有不足之處。我在科研這一塊兒,留白得有點多,現在年紀大了,思維僵化。想追是追不上來了,想要有那麽太多的啓發性的思維,已經很難了。”
“所以得靠你們啊,多教教我才好。”
“就像大家一起投資一樣,你們出思路,我就是最底層的苦工。我出操作力。”
陸成聽到這話,連忙說:“師父,您這話可太謙虛了。這邊,電梯來了。”
“嗯,好的。”
陸成顯然還不太懂闵宏,如果現在闵宏的說話對象是他的老師王世冬教授的話,估計當場調頭就跑。如果闵宏現在都還叫思維僵化的話,那他都成了老古董了。
要是闵宏再跳脫一點,估計他這個骨科大主任都不敢當了。
你說肺梗後面還沒多久,呼吸内科都建議三個月内不要做手術的病人,你把他拖到手術室就‘幹’了,這叫思維僵化?
再進一步,你不是要進軍ICU開着場子在病床上給病人做手術了?
一邊搶救,一邊突突突地拿着擺鋸,那場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