腘窩,是一個很危險的區域,即便是對腘窩處的解剖最熟悉的骨科醫生,也不想輕易去碰觸這個區域。
腘窩裏面容納了大量的脂肪組織,脂肪組織裏,就藏着大量的血管和神經,而且還有各種血管神經的分支,其中就有腘動脈,腘靜脈,腘神經以及其分支胫前血管神經組及他們的再分支。
陸成還清晰地記得他以前在關節外科輪科的時候,關節外科的主任想進腘窩裏面去,副主任幾乎用懇求的語氣喊老大算了,最終關節外科的主任就沒多生事。
但是現在周玄青教授沒有絲毫猶豫地就做了這個決定。
病人被叫醒後吓得差點從手術室逃走,不過當周教授告訴他如果不做血管栓塞取出術,就得截肢,才把他安定了下來,但是他怎麽也睡不着。
一雙通紅的眼睛看着周玄青,嘴裏說道:“周教授,你一定要幫我啊,我還有老婆孩子,我這以後要是動不了,他們可怎麽辦?孩子現在還小……”
周玄青隻能安慰道:“我一定盡全力。”
周玄青是骨科的教授,他雖然在骨科方面有很高的造詣,但此刻面臨的是血管外科專科的問題,他也隻能說盡力而爲。
這種術中突然出現動脈栓塞的事情,是骨科醫生最怕的,還好這個病人一開始沒有打止血帶,否則的話,他們根本不可能有人會發現栓塞這個事情!
周玄青看了陸成一眼,重新洗手穿衣服,給病人重新洗手消毒、鋪巾這些完成後,就毫不猶豫地又做了一個腘窩後的弧形切口。
然後有條不紊地開了進去,一層層地小心剝離,不敢有絲毫的動作。
手術台上的說話停止了,衆人的呼吸都略顯得有些認真和沉重!
過了不到十多分鍾,兩個穿着綠衣服手術服的人走進,爲首的人進來就馬上問:“臧老師,現在是什麽情況?”
來人是血管外科的主任覃元武,跟在他後面的是血管外科的主治兼任總住院醫師,統管血管外科相關的急診手術。
但聽到電話裏講今天的手術是特意請了湘雅二醫院的教授下來做手術,術中出現了動脈栓塞,他都不敢親自上手了,直接再次打電話到覃主任那裏去。
而覃主任聽到了電話,立刻推了本來有的飯局,就匆匆地趕了過來,顯然也是非常重視這次的突發事件。這件事情,如果沒處理好,那就是常市第一人民醫院丢臉丢到了上面去了。
以後再請湘雅二醫院的教授再來下面做手術的時候,他們可能就會猶豫了,畢竟有被‘坑’的先例,即便大家都知道這并不是故意的。
覃元武以前在骨科實習的時候,還跟着臧尋過,所以他一直都是喊臧尋老師,而且臧尋一直以來遇到了血管外科的事情,都是第一時間找他。
如今他已經成了病區主任,也不敢怠慢,畢竟他們科室的很多骨科問題,也是直接找臧主任的。
臧尋就道:“術中出現了動脈栓塞,在手術開始前,足背動脈的搏動都還是好的,剛切開前面的皮膚,就摸不到足背動脈了,我們術中用針頭試了一下,胫骨平台以下的平面無滲血。”
“所以術前的彩超結果,沒什麽用。”
“周玄青主任重新縫合了前面的傷口,立刻轉到了腘窩裏面,如今已經分離出來了腘動脈和胫前動脈,還有胫後動脈因爲藏得比較深,所以還沒有探到。”
“現在你們随時可以接手!”
臧尋說得快,但覃元武已經知道了大概,他趕緊對巡回護士講:“你們馬上打電話下去,取血管外科的包來,然後再把我的專用器械包也拿上來!”
“童生,你和我去洗手,馬上上台。注意探一下栓塞的具體位置,手術前沒有動脈造影,這個病人的情況,很複雜。”
童生當然也明白啊,這是術中的突發情況,術前的動脈彩超沒問題,開台前的足背動脈,都是通的,突然栓塞了,那麽栓塞的位置在哪裏?
現在這種情況肯定是不能把病人重新拖出手術室重新做一個動脈造影的,這就得考他們的技術和水平了。
覃元武和童生兩個人馬上就上了台,接手了手術。
臧尋則是立刻喊周玄青和塗超然三個暫時先下台休息,并且同時他也下了台,對覃元武說了一聲辛苦和抱歉之後,趕緊跟在了周玄青三人的後面,進行解釋工作。
周玄青心裏有些不爽,但他也知道這件事不可能是臧尋或者任何人故意爲之。
周玄青就說:“老臧,你這是講的啥話,這種突發情況,我們醫生又不是神仙,更不是算命的,在手術開始之前就算一卦,看看這一卦利不利再做手術的。”
“這一次,希望血管外科可以順利地把栓子取出來吧,不然就麻煩了,病人那裏,你很難解釋啊。”
這種突發情況,想要解釋得病人和家屬滿意,那是很難的,他們肯定會講你們術前爲什麽不做系統的評估?
即便臧尋他們已經做了,病人還會說,你們都評估安全了爲什麽還會發生?
所以,現在坐不住的應該是臧尋。
手術台上,覃元武和童生雖然接手了手術,但是劉開華和陸成仍然在跟台幫忙。
兩個人很快就剪開了腘動脈,然後由腘動脈向上及向下開始用專用的取栓器取栓。
向股動脈方向,是通的,沒有栓子!
向胫前動脈方向,仍然沒有取出來栓子。
向胫後動脈方向,也沒有取出來栓子!
覃元武和童生兩人的神色略有些不太好,然後他們再繼續往下延伸,仍然沒有取出來栓子。
覃元武最終把雙手攤開了,在劉開華耳旁輕聲道:“劉主任,我們已經盡力了。”
“取不出來,栓子可能再靠近下方了。”
“這病人最後可能,還是得截肢。”
劉開華沒敢大聲講話,因爲他曉得病人是連續硬膜外麻醉,不是全麻。
劉開華的臉色立刻慘白起來,他好希望這隻是一個玩笑,即便這個玩笑開得有些大。
劉開華隻能道:“謝謝你,覃主任,童醫生,辛苦你們了。”
“唉!”覃元武歎了一口氣,然後就準備關閉傷口。
而就在這個時候,陸成忽然開口道:“覃老師,這個病人胫骨平台之下的血流都不通暢,有沒有可能,這個栓子正好位于胫後動脈和腓動脈的交叉位置?”
“你們剛剛取的時候,它正好就被擠向了腓動脈那一邊了,所以就沒有把它拉出來?”
雖然這是陸成看到的事實,但,他不能這麽講,隻能憑借着自己的解剖學知識,給出一個最貼近事實的答案。
聽完陸成的話,劉開華馬上道:“這是我們科室新進的醫生,剛來,不懂規矩!覃主任你們體諒一下。”
說完他立刻瞪了陸成一眼。
陸成這是質疑血管外科的能力,指導别人科室做手術,是科室之間交流的大忌!
而正是劉開華這一眼,讓覃元武有些感動,到了這時候,劉開華還在給他們留面子。在手術台上,雖然這是骨科的手術,但是他們沒把栓子取出來,也是他們的業務能力不足,沒幫上忙。
覃元武心裏一凜後道:“劉主任,沒事,我們再試一試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