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安靜了下來,長安皇宮夜宴,仍在通宵達旦。
三個時辰前。
一衆朝臣悠哉而來,按序入座。太子沈瑨一襲明黃蟒袍,坐在景元帝身側,目光溫潤地同旁頭一位女子耳鬓厮磨。
那女子一身宮裝,生得容貌張揚美豔,面相英氣十足,尤其眉心一點花钿,分外引人注目。
有官家小姐兒瞧見那花钿,不免好奇,脆聲聲問着一側服侍的宮女:“太子妃那花钿甚是好看,是何人所畫?可否替我尋來,也畫上一個?”
宮女掩唇,盈盈一拜道:“回小姐兒,那是太子親手所繪,小姐兒可使喚不得。”
太子殿下啊。
官家小姐兒看着那邊的一對人,不免心生羨慕。
原來,這美貌的宮裝女子,正是那太子妃沈蕭氏。
沈蕭氏出身将門之後,精通兵法,武藝高超。
數年前,沈蕭氏曾随其父上戰場,支援沈瑨的北伐收燕大軍。也是那一戰,太子夫婦結緣,回了朝廷後便奏請景元帝賜下一紙婚約。
景元帝欣然應允,給太子夫婦辦了一場熱熱鬧鬧的大婚,便是太子妃的冊封禮也奢華的不像話。
今兒夫妻二人團聚,沈蕭氏早早便在大明宮等候。眼見沈瑨前來,忙上前行禮,景元帝見狀,便任由小夫妻去偏殿聊體己話了。
直到晚宴開場,二者适才落座景元帝身側。
再往下看,便是幾位尚隻有垂髫之年的皇子公主了。
景元帝左瞧右瞧,不見一者,往旁邊招招手。
李公公抱着一柄拂塵立即上前,弓腰笑道:“萬歲爺。”
“長樂何在?”景元帝問道。
“回萬歲爺,公主殿下正在偏殿更衣,說要獻舞迎接太子爺還朝哩。”李公公笑眯眯回應。
長樂乃是天朝四公主沈朝的封号,爲沐貴妃所出,在三位公主相繼出嫁離宮後,尚在閨中的四公主便享盡景元帝的大半寵愛。
這丫頭。
景元帝搖頭笑了一聲,舉杯遙敬四方恭賀太子凱旋回朝的大臣。
一曲落,曲音陡然一轉,淙淙流水驟然而出。
“公主迎賓獻舞!”
一聲太監高喊,舞台四方長燈驟滅。
錦瑟齊鳴,又有箫聲緊随其後。
舞台上方一盞紙燈亮起,遠處黑夜紅綢飛來,纏在舞台上空大梁之上。
有一水袖長袍抓住紅綢一端,淩空而來,穩穩落在台面,緩緩側身彎腰回眸。
這少女鬓發高绾,眼角兩坨紅暈有若桃瓣。少女戴着一方白紗,隻露出那同太子一般,笑起來眉眼彎彎的眸子。
也是這一雙水眸,回首一笑時,引來台下一片驚歎。
所謂回眸一笑百媚生,大抵莫如是了吧。
樂聲驟轉,琵琶聲聲起,大鍾擊奏,台上少女揚起水袖随樂起舞,一颦一動好似敦煌壁畫裏的飛天姑娘。
台下某一隅,一位錦衣公子哥兒亦是随着諸位王公貴族,擡起清雅淡漠的眼,仰望那仿若此間一絕的姑娘。
他渾然不覺,自己的心,正慢慢随着樂聲加快。
有些朦胧的醉意。
不知人醉人,還是酒醉人。
曲落,台下掌聲如雷貫耳,此起彼伏。
少女朝着高台那方,垂眸婉婉一拜:“兒臣見過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又朝沈瑨夫婦一拜:“長樂恭迎太子哥哥凱旋還朝。”
“長樂無須多禮,快些來坐下,爹給你留了你最愛的芙蓉糕。”景元帝朝她樂呵呵地伸手招呼。
沈朝,也便是少女聞言,頓時展眉一笑。
她忙去換了一套裙裳,颠兒颠兒跑到景元帝身側依偎着坐下。
看着面前一滿疊芙蓉糕,沈朝眼中盛滿悅色。
天下間,唯太子哥哥,芙蓉糕可展顔樂也。
她緩緩摘下白紗,捏起一塊芙蓉糕,慢慢抿起來。
下方,那一直用餘光觀望此處的錦衣公子,瞥見沈朝面紗下的容貌,微微一怔。
夜宴仍是歌舞升平,沈朝同沈瑨夫婦說了些體己話,便同景元帝撒着嬌,帶着貼身宮女往沐貴妃所在的蓬萊殿。
沐貴妃已經身懷六甲,委實不便出席,景元帝念她身子笨重,便着李公公送去了好些冰塊爲她解暑。
沈朝沐浴夜色,悠哉朝前走去。
一路踏着青石闆地,乘晚間微醺涼風,分外安閑。
“你去替将我宮中那例份的冰塊取來,母妃怕熱。我在那方長廊等你,一同去蓬萊殿。”走着走着,沈朝忽而想起甚麽,忙頓住腳步,側眸看向身旁宮女,啓唇笑道。
宮女福身一拜,轉身離去。
沈朝走向長廊,慢慢坐下。
荷塘間月色彌漫,小葉才露尖尖角。
沈朝惬意地眯起眼睛,心情頗是愉悅。
今兒太子哥哥還朝,日後她又可以去東宮聽哥哥講述邊塞奇聞了。
須臾間,荷塘上方大風倏起。
沈朝驟然睜眼,摸向袖袍,抽出一條軟鞭。
“誰人在此,還不快快現身?”一步起身,沈朝四下望去。
她雖嬌生慣養,卻因沈瑨崇武而深有所感,自幼習武。尤其一手鞭法,更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一縷邪風忽來,拂亂沈朝一頭青絲。
沈朝轉身,水眸驟然睜圓。
數息過後,荷塘又現蛙鳴。
長廊也安靜了下來,仿似無甚異樣。
除了那一條,安靜躺在地上的軟鞭。
大明宮,麟德殿内,夜宴仍舊鍾鼓奏樂。
彼時,外頭忽而傳來張羅打鼓的聲。
嘈雜無比,似隐隐約約,還依稀可聞一陣厮殺。
擊鼓奏樂聲驟停。
衆者面面相觑,似乎覺察到了什麽不對勁。
景元帝眯起眼睛,朗聲問道:“外頭何事,如此喧嘩?”
李公公慌慌張張跑進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面色惶恐十分:“萬歲爺,有人夜闖皇宮,殺了重犯段正擎!”
此言一出,語驚四座。
原來,有一群刺客趁夜而來,潛伏大獄,在獄卒們喝酒吃肉時,迷殺一衆人等,并割下段正擎的首級正要離去。
那上夜的禁衛軍看到刺客,登時拔刀上前。
那外頭的厮殺,正是兩方交軍引起的。
“放肆!雲濟,帶兵去擒拿刺客,務必拷問何人指使!”景元帝勃然大怒,拍案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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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