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危樓三十幾歲,還不到四十,四十多的岡達向他行禮叫大人,他卻泰然而受。
他是真正的祆教先知,内心頗有代光明神牧萬民的宏圖大志。
他在自己名字前面冠上“祆教護教法王”稱号的時候,代表的就是祆教的神性,在他心目中,岡達并不是對他個人行禮的。
他見岡達不肯比武,微微一笑,“無妨的,我看你武力已然達到颠峰,要想更進一步,必須有光明神的大智慧加持。咱們過過手,你的武藝或許能更進一步。”
陸危樓這話在旁人聽起來就狂妄了,一副要指點葛薩岡達武藝的樣子。
實際上他一直十分謙虛低調,一直以辨析經文爲正業,從來不以武功自得。唯一一次真正出手,還是在長安,結果碰上了天下第一人葉法善,算是輸了半籌。
今天變得這麽好戰還狂妄了,小帥略感差異,随即陷入深思。
葛薩岡達卻很是爲難,自己都拒絕比武了,給足了這位法王面子,他卻不依不饒,反而要“指點”我。
要講熟讀經文,我肯定不如你。可是武藝上,岡達自信幾乎天下無敵,跟光明神使的貼身護衛比武獲勝,更增加了他的這種自信。
陸危樓算高個子了,一米八的身材在普通人裏鶴立雞群,可是和岡達比要矮一個頭還多,而且他不像曾易那樣虎背熊腰。
從岡達的角度看,這麽瘦弱的家夥,自己一拳砸下去,以自己擊碎隕石的力量,豈不瞬間報銷?
可是他執意要指點自己,看在光明神使在這兒的份兒上,就跟他走幾合,反正看他剛才出現得神出鬼沒的樣子,輕功應該是不錯的,我就假裝打不到他,這樣大家都有面子。
岡達雖然雄壯,卻是當酋長的人,并非滿腦子肌肉,心裏有了計較,向陸危樓一抱拳,一拳先攻了過去。
這一拳虎虎生風,威力十足,速度卻稍慢,陸危樓哈哈大笑,“不必相讓”,身形一晃,瞬間就沒了影子,再出現時是在岡達的背後,一隻手按在岡達的後頸上。
那裏是頸部大動脈,稍一發力人就會昏倒。陸危樓暫停了一下,随即身形一晃,又和岡達相對而立,“這次不算,再來。”
岡達一時輕敵,竟被人一招兒拿下,大失面子,看來這個法王身手比自己想象得高,不再留手。身子左右晃動,右拳試探性進攻,左拳屈回,随時準備出擊,使的是攻守兼備的招式。
岡達的身形靈動,陸危樓圍着他轉動,尋找破綻,他也跟着轉圈兒。
兩個人對峙了會兒,陸危樓一聲清嘯,速度忽然加快,身形漸漸看不清楚,忽然身形一分爲四,将岡達包圍了起來。
圍觀群衆大爲吃驚,随即是震天價的叫好兒聲。這趟算來着了,竟然看到分身術這樣的神功,莫不是這位法王有祆教神明相助?
觀戰的小帥卻是知道,這招兒陸危樓應該是學自葉法善。他在長安和三木大師聯手打敗了葉真人,一直覺得差人半籌,想必後來潛心研究,把這招兒幻術給學會了。
看來陸危樓是研究出了新招數,看到這麽現成一個高手,想拿來試試招兒?
岡達身在局中,他卻不相信這是什麽神力,不過是輕功達到極緻的本事罷了,事實上這也是急停急走造成的視覺暫留。
不過陸危樓身法太快,岡達看得迷糊,一個沒留神,一個分身沖天而起,落下時雙手按在岡達的太陽穴上,其他分身全部消失。
陸危樓隻是稍作停留,并不發力,随即又站到了岡達的對面。
陸危樓兩次取勝,都是靠輕功取巧,偷襲得手,岡達并不服氣,這次打出了真火,大吼一聲,“再來!”
這次岡達出拳大開大合,使出了戰陣上的功夫,這是跟人拼命的功夫,已經超出了武藝較量的範疇。
武藝較量講究點到爲止,盡量不傷人。戰陣上隻管殺敵,敵人死了,自己負點兒傷不算什麽。而且岡達這樣的巨漢,戰場上往往身穿重甲,也不怕敵人瀕死反擊。
這次陸危樓卻不和他遊鬥了,岡達轟出一拳,他立刻正面接招。不過他是用掌,托住來拳,身形稍偏,步法微移,掌走弧線,岡達腳步踉跄,差點兒被帶了個筋鬥。
岡達下意識撓撓腦袋,心道古怪,雙拳連出。陸危樓腳下步法進退自如,雙掌連劃弧線,岡達的拳頭像打在了棉花上,隻覺得有勁兒試不出來,分外地難受。
連打了幾十拳,力道皆是如泥牛入海,岡達怒吼一聲,憤然發力。
陸危樓急速後退,将他的拳頭一帶,一個側身,岡達沖過了頭兒,被陸危樓一掌印在背後,往前繼續沖了幾步,終于撲通摔倒在地。
岡達随即翻身而起,顯然并沒有負傷,陸危樓下手很有分寸,岡達怎麽讓着曾易的,他就怎麽讓着岡達,力道隻用到将對手放倒而已。
岡達雙手抱拳,“佩服佩服,我武藝确實不如法王。不過我是戰陣上的粗人,戰陣上不會有這麽多空地可以騰挪,我雖然打不過法王,還是能爲神使大人戰陣立功的。”
岡達雖然口口聲聲提的是小帥,其實是對陸危樓隻能使巧勁兒還是不服。江湖上我打不過你,戰場上你能像這樣到處亂跑麽?
陸危樓微微一笑,“看來你還是不大服氣啊。”
岡達小聲咕哝,“你就不敢堂堂正正接我一拳?”
岡達其實已經比武認輸,這小聲咕哝用的是回鹘語,料這裏沒别人聽得懂,自己安慰下自己。
誰知陸危樓學識淵博,又志在傳教,回鹘語也是懂的,實際上他這回帶的二百個薩寶,有一半兒都懂回鹘語。薩寶們是祆教的知識傳承者,都是真有學問的。
聽岡達不服氣,陸危樓哈哈大笑,“今天要不正面接你一拳,看來你是不服的了。
可以,不過你的攻擊力太高,我必須全力反擊,沒法兒控制力道。你得自己注意,一會兒你被打飛的時候,不要逞強,一定要就勢卸力。”
岡達完全不相信這話,這牛吹得也太大了。見陸危樓站定,沖他點頭,示意他攻擊。
他已經不敢大意,當下退後了好幾步,深吸了一口氣,渾身肌肉隆起,骨骼發出爆豆兒一樣的輕響,右拳收回,向前沖了幾步,右拳随着身形揮出。
岡達頭戴牛角裝飾,面目猙獰,宛如牛魔王下凡,這次出手,顯然用盡了全力,也不管會不會把法王打成幾段了。
小帥開始爲陸危樓捏把汗了,岡達足足有三百多斤,這運動中發力,恐怕得有幾千斤,遠超泰森的重拳,幾乎相當于一輛汽車撞過去,當年他擊碎隕石,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
回頭看向陸危樓,隻見陸危樓白衣飄飄,立于當地,竟然閉上了眼睛,口中似乎吟誦了兩句什麽,整個人安靜下來。
明明人站在那裏,大家都看得到,小帥怪異地感覺,陸危樓似乎放松得和周圍天地融合在了一起。
其時朝陽初升,太陽光從陸危樓的身後照過來,将他的身形似乎鑲了個金邊兒,周身似有光芒放出,陸危樓右掌輕出,雖然閉着眼睛,卻準确地迎向了岡達醋缽大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