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度作爲大軍的二把手,眼看着三把手蘇定方立下大功,回去官位沒準兒會迅速超過自己,非常嫉妒。
見程咬金看向自己,王文度善于鑽營,非常明白領導的心态,當即獻策,“追敵當然可以,不過此次咱們獲勝,繳獲了大批辎重,突厥人都是騎兵,倏忽來去,若是突然來攻,非常危險。
不如咱們讓士卒披上重甲,騎馬而行,将繳獲的辎重圍在中心,敵人一來,士卒下馬即可接陣,這是萬全之策。”
程咬金點頭,“嗯,王副總管老成謀國之言,有理啊。”
這兩位一唱一和,就定下了慢吞吞的烏龜陣策略,蘇定方險些沒有氣死。
你們又不是沒有打過仗,這披着重甲行軍,還能追上敵人的騎兵?這是明擺着磨洋工,讓敵人逃跑,避免決戰。這邊慢慢走,軍糧吃沒了,名正言順地退兵。
蘇老将軍目眦欲裂,“大總管,我們出兵就是來殲敵的,王文度出此下策,根本就是縱敵逃跑。如此畏敵如虎,還談什麽斬将立功?大總管如若采納他的意見,我必向聖人參上你們一本。”
程咬金搖頭歎氣,這蘇定方啊,能打是能打,就這個頂撞上官的脾氣,怪不得你二十年都升不了官兒。攤上這麽個下屬,我這領導不好當啊。
王文度眼珠轉了轉,咳嗽了一聲,“你們知道聖人爲什麽要讓某當這個副總管麽?
程大總管打仗曆來勇猛,身先士卒。聖人怕他恃勇而驕,輕敵失利,特有密旨,讓某關鍵時刻節制大總管,不可冒險輕進。
大軍戰略,自有程大總管和某制定。蘇将軍你作爲下屬,執行就行了,這裏哪有你發言的地方?”
蘇定方一拍桌子,“大總管,聖人任命你爲主将,大軍出了長安,你就可以臨機專斷。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連聖人都不能對你指手畫腳,怎麽可能下什麽密旨給王文度?
王文度這是矯诏,論罪當斬。請大總管立刻把他抓起來,押回長安治罪。”
程咬金搖搖頭,“哎,我老程的脾氣,衆所周知,聖人密旨這個事情,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爲了大軍的安全,咱們還是穩妥點兒好。”
程咬金開始和稀泥,“咱們自己人不要亂了陣腳,穩妥行事總是沒錯的,衆将皆去執行吧。”
蘇定方見程咬金不采納自己的意見,消滅突厥人的機會馬上就要失去,戟指王文度,“奸賊,你膽大包天,矯诏誤國,贻誤戰機,某必不饒你。”
其他将官可沒有蘇定方的膽子,和上官争執。見副大總管和前軍總管吵了起來,都在那兒當縮頭烏龜。聽程咬金做了決斷,都溜出大帳,準備擺烏龜陣去了。
蘇定方一拂袍袖,憤然而出。
程咬金和王文度相視而笑。兩人都是官場老手,官場講究瞞上不瞞下。
密旨這個事情當然沒有。不過回長安還要很久,到時候蘇定方就是告禦狀,程咬金和王文度不承認有過這事兒,難道别的将軍會給他作證麽?時過境遷,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王文度十分得意,蘇定方啊,你都那麽大年紀了,對怎麽當官居然還是沒有頭緒。
你白跟了衛國公那麽久,單是能打,李藥師明哲保身的手段一點兒也沒學到,你一個下屬,還想和上官鬥?
兩人正在慨歎蘇定方的不識時務,忽聽得一陣騷動。蘇定方不知是犯了失心瘋還是怎麽的,竟然把衆将都攔了回來,一起回了大帳。
程咬金的臉色就不大好了,“怎麽我說的話不好使了麽?蘇定方你是要造反麽?”
衆将皆是看向蘇定方,蘇定方面不改色,越衆而出,彎腰叉手。
“屬下絕不敢造反,不過王文度矯诏誤國,出此禍亂軍心的策略,大總管你切不可被他迷惑。某這就聯絡長安,讓聖人親自揭穿他的面目。”
蘇定方這是燒糊塗了?蘇定方也不解釋,一擺手,兩個屬下背着軍用電台進來,當場操作。
王文度和衆将不明所以,程咬金卻大吃一驚,他是認識這玩意的。
駱公子秘密獻電台給李治,和康居城聯絡,這件事沒有公開,程咬金這種最高級别的武将統帥卻是知道的。
還建議聖人下旨,讓大月氏王國多進貢幾部電台,大軍再出征,聯絡就方便了。
不過康居城距長安八千裏之遙,往來得半年多,這種神物又顯然得來不易,要送到長安不是短期内的事情。
聖人手裏隻有一部電台而已,在大興宮裏安置,蘇定方區區一個前軍總管,手裏怎麽會有這東西?
蘇家的事情程咬金很了解,那個什麽蘇小帥詐稱蘇氏子弟,在西域招搖撞騙,打下一片基業的事情,高層都是清楚的。
程咬金不清楚的是,蘇小帥真的是蘇氏嫡傳,特意給老祖宗送了一部電台。這種機密,蘇定方除了特意進宮向李治彙報了一下,大唐這邊誰也不知道。
這,這,這要是聖人當場揭穿王文度的矯诏,自己作爲主帥,也一定難逃懲罰,要不要現在把蘇定方滅口?
可是蘇定方既然有電台,一路上一定沒少和聖人聯絡。衆将都在場,要是殺了蘇定方,紙裏包不住火,自己的罪過更大……
程咬金手按劍柄,思來想去,下不了決心,後背瞬間冷汗淋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電台已經叫通,少傾,電話那頭傳來了李治的聲音,“蘇卿這回有何事禀報啊?”
聽蘇定方熟練地在電話裏向李治彙報王文度矯诏的事情,顯然經常和聖人聯系。衆将可都是聽過聖人的聲音的,吓得一齊跪倒。
王文度臉色蒼白,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程咬金面色黯然,王文度的密旨是假的,蘇定方這個愣頭青卻真是聖人的心腹,終于下了決心,“來人,把王文度抓起來。”
待程咬金按李治的吩咐接過電話,李治卻沒有斥責他,語氣甚爲溫和。
“程卿爲朕肱骨,當知朕向來不幹預在外出征的大将的判斷。卿既身爲節帥,此事卿可自決,西征還要仰賴卿的操勞。待大軍勝利回師,朕必不吝封賞。”
程咬金語帶顫抖,“臣必鞠躬盡瘁,爲陛下肝腦塗地。”
等撂了電話,程咬金臉帶嚴霜,拔出禦賜的寶劍,“衆将聽令,馬上整軍出發,追擊突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