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十苦代表雍王親自過來傳話,蕭定昭明面上不敢忤逆,乖乖地爲裴初初準備出宮事宜。
賞賜的二十萬兩白銀也被換算成銀票,送到了裴初初的手裏。
寝屋清幽,湘妃竹簾高卷。
裴初初穿蓮紫色羅襦裙,梳簡單的堕馬髻,髻上隻簡單地簪一朵白玉蘭,安靜地站在屋子裏。
東西已經收拾好了,紅木箱籠高低錯落地堆積在地,裏面盛放着金銀細軟和這些年積攢下來的書籍,内室的帳幔、床褥等用具也已取下。
這些年住慣的屋子,此刻看起來空落落的。
裴初初伸手,撫摸過窗台上擺着的白瓷細頸瓶。
見窗外梨花低垂葳蕤如雪,她随手折下一枝插進花瓶,枯寂的寝屋似乎因爲這一枝梨花而平添意趣。
少女深深嗅着梨花香。
她最後一次環顧窗外景緻,又最後看了一遍住了十多年的寝屋,低聲吩咐道:“把箱籠擡出去吧,馬車就停在院子外面。”
幾名宦官跟了她多年,都很舍不得她走,紅着眼睛,心不甘情不願地擡起箱籠。
裴初初步出寝屋。
院子裏早已聚集了許多宮女,抹着眼淚湊上前:“裴姐姐……”
“裴姐姐真的要走嗎?我舍不得你走!”
“你走了,我們這些姐妹怎麽辦?”
“……”
她們自幼進宮,算是與裴初初一起長大,情分很深。
裴初初自诩鐵石心腸,然而離别在即,還是有所動容。
她眼尾泛紅,牽着宮女們的手細細安撫。
宮女們唯恐她在宮外過不習慣,又拿了許多禮物出來相送,親手做的鞋襪裙裳、點心酥果等等,塞了滿滿兩大籃子。
裴初初謝過她們,才步出庭院。
院子外面停着兩輛馬車。
裴初初舉目四望,宮閨深深,她自是一去不複返,前來送她的宮女宦官很多,也有幾位疼愛她的嬷嬷和總管公公,卻獨獨不見天子和長公主。
昨日她去長樂宮與他們道别,然而兄妹兩人一同閉門不見。
今日多雲,天氣泛陰。
裴初初站在車前與人寒暄,餘光忍不住往四周角落看。
她要走了,餘生未必還會再回長安。
天子和長公主……
連最後一面也不肯見她嗎?
少女的笑容裏多了些難過,卻不動聲色地忍住。
此時,長樂宮。
玉白纖細的小手,輕輕卷起珠簾。
蕭明月端着一盤晶瑩剔透的葡萄踏進内殿,看着席地而坐翻看棋譜的兄長,少年側顔沉靜内斂,絲毫也不慌張。
她與他隔着案幾坐了,把葡萄放在他手邊:“吃。”
蕭定昭合上書頁,從容地揀起一顆葡萄:“妹妹親手洗的?這種活兒叫宮女做就好。我家妹妹,就該十指不沾陽春水。”
蕭明月歪了歪頭:“裴姐姐……要走了。”
蕭定昭咬碎葡萄。
葡萄汁液酸甜适口。
他意猶未盡地又拿起一顆:“她走不了。”
蕭明月歪頭:“爲何?”
蕭定昭望向窗外,唇角帶笑:“等着瞧吧。”
令他生出欲念的女人,怎麽可以就這樣一走了之?
自是要放在身邊,用盡手段,直到她屈服爲止。
……
裴初初的馬車徐徐駛向宮外。
少女撩開窗簾,看着一座座熟悉的宮殿漸行漸遠。
在世人眼裏端宏輝煌的殿宇,在她心中卻是囚籠,如今終于能夠離開,雖有不舍,可心底更多的情緒卻是隐秘的歡喜,對将來的日子也抱起了期望。
宮巷深深。
裴初初垂下眼簾,情不自禁地攥緊雙手。
不知行駛了多久,馬車突然停下。
裴初初示意婢女卷起車簾。
前方朱漆宮門巍峨,一群禁衛軍正嚴陣以待。
裴初初在車廂裏正襟危坐,不悅道:“這是做什麽?”
爲首的禁衛統領拱了拱手,面容冷肅:“宮裏突發大案,罪魁禍首就在宮裏,因此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離宮!”
裴初初驟然捏緊雙手。
宮裏守衛森嚴,能發生什麽大案?
更何況早不發生晚不發生,偏偏在她出宮的這一天發生,她從不信皇宮這種地方會有巧合,難道說……
少女心中浮起不好的預感,問道:“什麽大案?”
禁軍統領擡手示意手下檢查裴初初的馬車和箱籠:“乃是貪污受賄案。有人向陛下告密,宮裏有人常年收受賄賂、任人唯親,涉案金額巨大,陛下震怒,因此示意仔細檢查,肅清後宮!裴姑娘,得罪了,煩請你下車,好讓我等搜查。”
裴初初一手扶着馬車門框。
原本帶着歡喜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什麽貪污受賄案,什麽肅清後宮,分明都是沖着她來的!
天子他……
不肯放她出宮!
扶着馬車門框的手慢慢收緊,指甲生生在木架上摳出了月牙形印記,因爲太過用力,連指尖也泛起鮮紅色澤。
她呼吸急促,在禁衛軍連聲催促之下,才緩緩下車。
她白着小臉站在宮門旁,冷眼看着侍衛搜查車廂。
那本賬簿,她昨夜就給燒了個幹幹淨淨。
她不信他們能搜出什麽東西。
就在少女冷眼旁觀時,一名禁衛軍鑽出車廂,舉着賬簿高聲道:“統領,搜到了,搜到賬簿了!”
裴初初的心驟然一跳。
她擡眸望去,禁衛軍舉着的賬簿,分明就是昨夜被她燒掉的那一本。
可是……
她親手燒掉的東西,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又有侍衛抱着一箱金條過來:“統領,我還搜到了這個!”
禁衛軍統領略微翻了翻賬簿,又看了眼金條,沉着臉看向裴初初:“裴姑娘,去禦書房走一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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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