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距離長安城不遠的陳倉。
陳倉郊外,一座驿站屹立在風雪之中。
沈議絕佩着長刀踏進内室,眉梢眼角都是冷峻:“大雪封山,西南方向的官道也全都被覆蓋,咱們沒辦法繼續往前走了。”
内室燒着一爐金絲炭。
南寶衣裹着狐裘,就着炭火搓了搓小手,忍不住望向窗外。
窗外大雪簌簌,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來的。
她蹙眉:“這可如何是好?我一早就寫信給大姐和表哥他們,他們還等着咱們回錦官城過年呢。”
南寶珠在鐵絲網上烤年糕:“實在不行,咱們隻能返回長安……”
甯晚舟抱臂站在窗邊:“回長安的路也被封死了。”
内室安靜了一瞬。
南寶珠吃驚地張圓了杏眼:“難道咱們要一直被困在驿站?在驿站過年,那得多麽無趣,連好吃的都沒有呢!虧我還特意叫侍女多鹵一點桂花醬肘子,竟是吃不成了!”
南寶衣盯着烤得金黃的年糕。
醬肘子根本就不是重點。
重點是,如果他們一直被困在驿站,整個車隊的補給怎麽辦?
一眼窺破她的擔憂,寒煙涼喝了口熱杏仁茶,淡定道:“節省一點的話,車隊裏的幹糧足夠支撐兩天。所以,咱們有兩天時間想辦法離開驿站。”
因爲附近不是荒原地帶,所以他們沒有準備太多的幹糧。
誰也沒料到,他們會突然遇見大雪封山的特殊情況。
甯晚舟道:“找出路的事就交給我。”
沈議絕颔首:“我負責狩獵。附近的太白山有不少野雞野兔,我去獵幾隻。”
寒煙涼看他一眼。
太白山是秦嶺山脈主峰,陡峭險峻,野獸出沒。
深冬時節進山捕獵,危險重重……
似是察覺到她的視線,沈議絕望向她。
寒煙涼立刻收回視線,假裝淡定地低頭喝杏仁茶。
沈議絕牽了牽嘴角,眼底神情溫柔幾分。
他走到寒煙涼身邊,從鐵絲網上拿起一塊烤好的年糕,放在她面前的碟子裏:“我不會有事。”
寒煙涼輕嗤,不以爲意地别過臉去:“誰會擔心你?”
南寶珠看在眼裏,忍不住對妹妹咬耳朵:“嬌嬌,那明明是我的烤年糕……沈将軍真是很會做人情了。”
南寶衣笑着掩唇低語:“等将來他們大婚?叫沈将軍給小堂姐封一個大紅包就是。”
趁着天還早,沈議絕和甯晚舟帶着各自的護衛離開了驿站。
南寶珠愛玩?和丫鬟們在驿站的院子裏堆雪人。
南寶衣捧着小手爐站在檐下,看了她們片刻,又望向遙遠的秦嶺,那裏烏雲壓境摧天而來,眼看着到黃昏的時候?又會落一場大雪。
她環顧四周?天太冷了,天樞的侍衛都藏在馬車裏放哨?警惕性和戰鬥力都不可避免地降低。
雖然說如今南北一統,但如果這個時候有馬匪或者強盜出現……
将免不了一場惡戰。
不知怎的?南寶衣沒來由地心慌了一下。
……
與此同時,一輛馬車穿過荒山野嶺,朝陳倉疾馳而來。
車廂裏鋪着軟和的毯子?阿弱小臉皺巴着坐在角落?稚聲道:“夫子?咱們還沒到嗎?”
霍夫子挑撥他和父皇的關系?簡直壞極了。
他沒拆穿霍夫子的謊言,故意假裝相信他?霍夫子便說要帶他去陳倉?還說在那裏提前準備了陷阱和埋伏?他能叫父皇死于非命?然後扶持他登上皇位。
他害怕打草驚蛇?隻得半被脅迫、半将計就計地跟着霍夫子來了陳倉。
霍夫子對這一帶的地形十分熟悉。
明明大雪封山,偏他能找到一條可以通行馬車的小路?仿佛有人提前爲他準備了這一條路似的。
霍啓品着熱茶,儒雅的臉上滿是志在必得。
聽見阿弱的質問,他放下茶盞挑開窗簾。
太白山近在眼前?他們已經到了陳倉郊外。
據他的心腹禀報,那座驿站已經被大雪完全封閉?南寶衣他們處于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狀态,哪怕他不出手,他們遲早也會被活活餓死。
他眼底不禁掠過陰謀得逞的快感。
他又取下阿弱發髻上那頂象征皇太子身份的蟠龍小發冠,溫聲道:“微臣的計謀十分缜密,隻是還需要太子殿下稍作配合。等到事成之後,殿下便是天下之主,一言九鼎,尊貴無匹。”
他把蟠龍小金冠交給了随從。
阿弱抿了抿小嘴,黑葡萄似的眼睛裏藏滿了靈光。
霍夫子,是打算拿他當人質。
卻不知道威脅的是父皇,還是阿娘……
……
霍啓的馬車離開後不久,馬蹄聲疾馳而來。
一隊精銳的馬隊,風馳電掣般出現在了風雪路上。
爲首的年輕男人金冠束發革帶軍靴,背負一柄九尺陌刀,眉骨下壓,狹長如刀的丹鳳眼如鷹隼般盯着前方,薄唇揚起,盡是殺意。
蕭随不肯說出霍家的秘密,天樞卻打探得清清楚楚。
霍聽魚和霍啓是兄妹關系,都出身于火族裏的王室。
十二年前,大雍和北魏在塞外厮殺,火族是大雍的附屬部落,卻因爲蕭氏皇族的算計,來不及撤進長城之内,幾乎全族都死在了長城之外。
從那以後,霍啓兄妹就憎恨上了蕭氏皇族。
這一次,他們是沖着他蕭道衍來的。
長安耳目衆多不方便下手,霍啓便利用這一次陳倉大雪封山,劫持南嬌嬌和阿弱引他出現,好殺他解恨。
卻不知,他們的族人死有餘辜!
蕭弈不知道霍啓的所有計劃是他一人所爲還是有沈姜在背後推波助瀾,然而他擅自牽扯進他的嬌嬌和小侄兒,他該死!
風霜雪霰撲面而來,宛如礫石般刺痛了蕭弈的面頰。
他眯了眯眼,坐下的照夜玉獅子疾馳更快。
……
天色漸晚。
破落的舊殿裏。
绛紗燈的光明明滅滅,容貌帶着異族風情的少女安靜地坐在燈下,低頭撥弄五彩羅襦裙的系帶。
有人推開殿門。
寒風灌了進來,她腕間的小金鈴叮鈴作響。
她擡頭望去。
白衣勝雪的皇子,狐裘攜裹着紛紛揚揚的雪礫,正提燈而來。
她聲音輕如雪霰:“蕭随……你每晚都來,唯獨今晚遲到了。”
蕭随掩上殿門。
他注視着少女:“霍啓挾持皇太子,去了陳倉。你們的複仇,是她在背後策劃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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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