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議潮——”
“閉嘴!”
沈議潮拽着她的長發把她拖到窗邊,按着她的頭,迫使她看向西南方向。
他語速急促:“除了埋伏炸藥,我還派了兩萬精銳奇襲老君山。如今你們失去了洛陽城,也失去了老君山,你們輸了!蕭道衍,甚至死在了那片廢墟裏……我早就告訴過他,你是他的災星可他偏偏不聽!看看,他果然被你害死了!”
南寶衣緊緊抓着窗台。
指甲折斷,血肉模糊。
可是臉頰上的痛,才令她真正刻骨銘心。
她很明白,自始至終,她都因爲出身而被沈議潮輕賤厭惡。
哪怕她後來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哪怕她後來以一己之力讓南家位列世家,她依舊被他看不起。
可是,他有什麽資格看不起她?
除了出身名門,他還有什麽資本?!
熱淚湧出眼眶,順着面頰滾落在窗台上。
少女流着淚,可雙眼卻黑白分明,沒有絲毫畏懼。
她啞着嗓子,一字一頓:“二哥哥那樣的枭雄,絕不會死在你這種小人手裏。沈議潮,你曾說下棋最重要的是耐心,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赢家是誰……現在還沒到最後一刻,你信不信?”
沈議潮譏笑:“沒有了洛陽城和老君山,也失去了三位将領,剩下的軍隊群龍無首,不過是烏合之衆,早晚會被殷太守剿滅。”
他湊到南寶衣的耳畔,語調溫柔:“念在你對蕭道衍一片癡心的份上,我倒也願意送你下黃泉,與他做個伴兒。南寶衣,挑一個死法吧?”
南寶衣調整着自己的呼吸。
目光不經意地落在哨樓底下。
她眯了眯丹鳳眼,突然反手用胳膊肘襲向沈議潮的胸口!
沈議潮吃痛,被迫松開對她的桎梏,捂着胸口倒退兩步。
南寶衣抓住這難得的機會,撐着窗台一躍而起,跳出了高達二十丈的哨樓!
石榴紅的圓領袍獵獵翻飛。
狂風在耳畔呼嘯。
南寶衣難耐地閉上眼,高聲呼喊:“寒老闆——!”
哨樓底下。
身穿黑色勁裝的少女,臨風而立。
少女窄袖窄腰,身姿高挑纖細,腰間挎着雙刀。
瀑布般的長發挽成利落的馬尾,系在馬尾上的黑色絲帶随風而舞,妩媚的面容不施粉黛,斜飛入鬓的眉,透出殺伐果斷的鋒利。
她是戰士。
她彎唇一笑,縱身而上,攬過南寶衣的腰身。
她把南寶衣穩穩放在地面:“他欺負你了?”
南寶衣搖搖頭:“别管我!沈議潮背叛朝廷,背叛沈家,必須抓住他!”
寒煙涼仰起頭。
四目相對。
沈家的小郎君,白衣勝雪褒衣博帶,臉頰上帶着酒醉般的浮紅,長長的碎發從額角垂落,看起來是那麽妖冶詭谲,又是那麽的陌生。
寒煙涼目不轉睛,輕聲吩咐南寶衣:“殷穗的馬車就停在東邊樹林裏,去找她,她會帶你去安全的地方。”
南寶衣遲疑。
她走了,寒老闆一個人能搞定沈議潮嗎?
雖然沈議潮沒學過功夫,可是他詭計多端,萬一他對寒老闆使陰招……
寒煙涼回眸,微翹的杏子眼帶着幾分笑:“咱們是朋友,朋友就該互相信任,對不對?”
南寶衣咬了咬牙。
不敢拖延時間,她點點頭,轉身奔向東邊樹林。
寒煙涼目送那抹石榴紅的身影消失在樹林裏,俏臉上的神色逐漸變的凝重清寒。
她伸出手,緩緩握住挎在腰間的雙刀。
掌心微微用力,冒出一層薄汗。
她擡起眼簾,盯向高處的男人。
他的柔情蜜語,他大婚時賜她的那一頓鞭笞,南嬌嬌臉頰上的鮮紅指印,西南方的山體崩塌,千千萬萬個無辜士兵的死亡……
主子的生死不明……
那個老鐵疙瘩的執着和愚蠢……
向來涼薄如水的少女,從沒有哪一刻如此憤怒。
她歪頭,忽然朝他挑釁一笑。
下一瞬,雙刀出鞘!
“沈議潮——!”
少女怒喝着,身形猶如離弦的羽箭,猛然拔地而起,朝哨樓襲去!
她所過之處,雙刀揮舞出震懾人心的鋒芒。
她的身影停頓在窗邊,發帶和裙裾翻卷飛揚。
仍是四目相對。
過往與現實相交織。
本就不應該存在交集的兩人産生了羁絆,因爲那羁絆而産生了更多的血與淚,有人因爲失去而決心斬斷情緣,也有人因爲求而不得陷入了瘋狂,不惜背叛一切也要得償所願。
沈議潮清隽的面龐上浮現出微笑。
他甚至溫柔地朝窗外伸出手,欲要愛憐地輕撫美人的面頰:“煙煙……”
寒煙涼眼如寒星,吐字如蘭:“沈議潮,去死吧。”
她說完,疾速墜落,穩穩落在了地面上。
片刻的寂靜過後,哨樓突然發出細微聲響。
細小的裂縫出現在哨樓的骨架上。
那裂縫朝上方擴大蔓延,呈現出刀砍斧鑿的痕迹,木屑灰塵紛紛抖落,高達二十丈的樓閣劇烈搖晃!
寒煙涼收刀入鞘。
她轉身,冷淡地往東邊樹林走去,聆聽着背後傳來的高樓坍塌聲,始終沒有回頭。
木屑和灰塵遮蔽了視線。
等到灰塵逐漸散去時,有人影從廢墟中緩步走出。
男人的白衣染上了污垢。
發簪不知丢在了何處,及膝的長發随風而舞,像是神明爲他繪制的枷鎖。
他雙手籠在寬袖裏,背後跪着一群沈家的死士。
那一夜,蕭道衍想要殺他。
阿兄怕他出事,于是悄悄把他的死士送給了他。
得益于這群身手頂尖的死士,哪怕從坍塌的高樓裏墜落,他也絲毫不害怕受傷死去。
他盯着寒煙涼娉婷高挑的背影,眼眸裏浮現出愛慕,柔聲道:“抓住她。”
二十名死士配合無間,像是獵人編織出來的黑色羅網,瞬間襲向沒有防備的雀鳥。
寒煙涼駐足。
她聽着身後傳來的破風聲,狠狠擰眉。
雙刀出鞘,她轉身格擋,卻有無數細而堅韌的寒鐵鎖鏈,帶着尖銳鋒利的挂鈎,從四面八方同時探向她的皮肉!
挂鈎穿透了她的琵琶骨,也穿透了她的雙膝和手臂。
所有的功夫都被封鎖。
徹骨的劇痛令她弓起身子發出慘叫,雙刀無力地掉落在地,一瞬間便已汗流浃背,眼前更是一陣陣發黑。
沈議潮緩步而來。
“煙煙……”
他溫柔似水,深情款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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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