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寶衣遊蕩了一個時辰,仍舊一無所獲。
她走到大廚房,無聊地在庭院石桌前坐了,吃起托盤上的花糕。
不遠處石榴樹下,聚集着一群擇菜閑聊的廚娘。
她們見南寶衣面生,好奇問道:“你是誰的丫鬟,大白天的不伺候主子,怎麽跑到廚房躲懶來了?”
南寶衣瞳珠微動。
廚房是八卦最多的地方,或許可以向廚娘們打聽消息。
她露出乖巧的笑容,捧着托盤跑到石榴樹下,脆聲道:“我是才進府的丫鬟,對太守府的規矩不熟悉。我這裏有新炒的瓜子,噴香噴香的,姐姐們要不要嘗嘗?”
離晚膳還有段時間。
廚娘們樂得清閑,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紛紛抓了把瓜子嗑。
南寶衣學着她們的樣子,邊嗑瓜子邊問:“姐姐們,殷太守是什麽樣的人呀?府裏可有什麽特别的規矩?我膽小,好害怕做錯事挨打哦。”
廚娘們笑了起來,一位胖廚娘溫聲道:“我們太守老爺除了小氣,也沒什麽大毛病,你好好做事,不會挨打的。”
南寶衣乖巧地點點頭,還想套點話出來,廚娘們已經開始聚精會神地議論哪個管事夜裏不中用,給男人吃什麽能大補的話題。
南寶衣嗑着瓜子兒,壓根插不進話題。
正打算默默溜走,一位管事走了過來,扯着嗓子問道:“廚房還有好茶沒有?咱們那位貴公子挑嘴得很,非得喝上品碧螺春,麻煩死了!”
“嘁!”胖廚娘鄙夷着,抖掉圍裙上的瓜子殼兒,罵罵咧咧地往廚房走,“階下囚還敢挑三揀四,就該拿開水給他涮嘴!”
貴公子,階下囚……
南寶衣抓住了兩個關鍵詞。
她抱着托盤悄悄離開石榴樹,在廚房院子外面沒等多久,就看見管事捧着茶葉罐走了出來。
她跟在管事後面,一路穿過照壁和遊廊,終于走到一個偏僻的别苑,别苑門口有重兵把守,她進不去。
她徘徊了兩刻鍾,實在想不出偷溜進去的辦法,隻得暫時返回殷穗居住的院子。
“我的小祖宗!”殷穗的貼身侍女着急地迎了上來,沒好氣地揪了下她的耳朵,“叫你端茶點,你端到哪裏去了?!姑娘等了你整整兩個時辰!你自己看看,天都黑了!茶呢,糕點呢?你怎麽就抱了個空蕩蕩的托盤?!”
南寶衣讪讪。
她揉了下耳朵,暗道茶被她喝完了,糕點也被她吃光了。
然而找到了寒老闆和沈議潮的線索,哪怕挨罵也是值得的。
她用迷路當借口糊弄了過去,笑眯眯問道:“姐姐,夜裏可要我給姑娘值夜?”
侍女的表情微微一變,眼底掠過幾分難過。
她道:“姑娘不需要值夜,你安安穩穩睡着就是。”
說完,像是生氣似的沉着臉走開。
南寶衣歪了歪頭。
哪有大戶人家的姑娘不需要值夜的,殷家真是奇怪。
夜漸漸深了。
南寶衣在榻上輾轉反側,把那座别苑的位置在腦海中反複記憶了一遍又一遍。
屋外的風吹開花窗,灌進些微涼意。
她起身關窗,卻聽見昏暗的院子裏,隐約傳來女子的哭泣。
她披了件大袖,提一盞燈,循着哭聲穿過回廊,那哭聲竟是從殷穗的屋子裏傳出來的。
屋外果然沒有值夜的丫鬟。
她悄悄摸到窗下,透過花窗間隙望去,兩個華服高冠的年輕郎君,正嬉笑着百般淩辱殷穗。
白日裏美貌溫婉的青衣少女,衣衫盡褪,纖細白膩的手臂被折成奇異而凄美的弧度,在他們身下輾轉哭泣。
他們調笑:
“哭什麽?等明兒父親稱帝,我就是皇太子,到時候我封表妹一個側妃當當,你有什麽不樂意的?都伺候我兄弟半年了,你少在這裏裝貞潔烈女!”
“說起稱帝的事,哥,蕭道衍和沈議絕已經帶着軍隊逼近洛陽,父親讓你挑選的精銳,你選好了沒有?”
“放心,五百精銳早已準備妥當。隻要他倆來太守府參加宴會,保管叫他們有來無回!聽說這兩人都立過赫赫軍功,可惜,到了我洛陽城,他倆就算是龍,也得給爺盤起來!”
“嘿,哥哥威武!他倆在哥哥面前,哪算得上龍,分明就是蟲!”
“哈哈哈哈哈!”
寝屋裏又傳出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各種葷話層出不窮。
南寶衣默默收回視線。
這兩位郎君,料想就是殷太守的公子。
怪不得殷穗身上有那些青紫傷疤,怪不得侍女提起不需要值夜時那麽難過,原來是因爲殷穗被這兩個畜生夜夜玷污。
她轉身盯着黑暗的園林,小臉神情嚴肅。
到了下半夜,殷家的兩位公子終于離開了寝屋。
南寶衣端着熱水踏進内間,渾身是傷的姑娘,披着件潔白的寝衣,正黯然傷神地清理自己。
見她進來,殷穗愣了愣,連忙拉過錦被遮住自己,難堪地笑了笑:“寶衣怎麽來啦?我,我夜裏不需要伺候的。”
她笑起來時眼睛裏有光,仍舊是那麽活潑溫柔。
南寶衣擰了一把熱毛巾,坐到榻上,憐惜地爲她擦臉。
她認真道:“殷姑娘,這樣的日子,你想過一輩子嗎?”
殷穗面帶失落:“爹娘亡故,我幼時就被送到了殷家,全家财物都被殷夫人奪走,我就算想走也是走不了的。寶衣——”
熱毛巾按在她殘破的嘴角,痛得她輕哼一聲。
南寶衣傾身覆在她耳邊:“我有個主意,可以讓你擺脫殷家這群畜生。”
殷穗不可思議地望向她。
少女在明亮的燈火中彎起眉眼,丹鳳眼漂亮大膽的像是狐妖。
她輕言細語,把自己的來曆和盤托出。
殷穗吃驚得張圓了嘴巴,像一隻震驚的兔子。
南寶衣合攏她的小嘴:“殷姑娘,借着朝堂勢力鎮壓殷家,是你擺脫他們唯一的辦法,所以,你得幫雍王和沈将軍。你進出太守府很方便,能否帶我出城去見雍王,告訴他不要赴太守府的宴?”
殷穗呆呆注視着南寶衣。
眼前的少女又勇敢又有主見,不像她,逆來順受懦弱不堪……
她被南寶衣的勇氣所感染,沉吟良久,認真地點點頭:“我願意一試!”
……
晨風四起,露水從草木間簌簌滾落。
十萬軍隊在田野間安營紮寨,正對着濃濃霧色裏的洛陽城。
蕭弈走出營帳,從兵器架上拿了九尺陌刀,打算晨練。
轉了轉陌刀,卻看見沈議絕坐在不遠處的谷堆上眺望洛陽城,露水沾濕了他的兩肩和眉眼,神情十分冷峻陰鸷。
蕭弈挑了挑眉。
這家夥,該不會徹夜未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