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苦說完,撿起發钗和錦盒,正兒八經地走了。
荷葉僵在原地,臉頰火燒火燎的燙,淚珠子在眼眶中不停打滾。
許是受不得這種委屈,她跺了跺腳,哭着跑開。
南寶衣讪讪:“這……”
蕭弈垂眸看她。
小姑娘趴在門框邊緣,撅着個屁股偷窺的姿态,不要太可愛。
他扶住她的腰身,把她撈起來:“你以爲人人都是我?世間善解風情的男人屈指可數,你家這位恰在榜上。”
南寶衣忍着笑,看他一眼。
這厮臉皮厚,說話忒不要臉。
……
除夕夜,南寶衣與家人吃了年夜飯,便乘坐馬車前往醉花陰。
今夜是團圓佳節,長安城家家戶戶的窗戶裏透出暖黃光暈,檐下一排排大紅燈籠朝黑暗處綿延而去,街上不見半個行人。
車輪子駛過積雪,在醉花陰前停下。
南寶衣扶着蕭弈的手踏出馬車,仰頭望去,五層木樓雕梁畫棟,檐角宮燈在寒風中搖曳,映照出漫天飄飛的細雪。
窗後人影晃動,看不清楚是誰。
南寶衣好奇:“難道還有其他人收到了邀請?”
“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蕭弈沒有佩戴枷鎖,一身黑衣侍衛的打扮。
踏上台階時,他搭上小姑娘的肩膀,叮囑道:“一旦察覺到危險,你要立刻躲到我背後,記住了嗎?”
南寶衣本來不怎麽害怕。
被他提了一嘴,她忍不住緊張起來:“記住啦!”
踏進大堂。
大約被人包場了,原本笙歌四起的酒樓,今夜出奇甯靜,沒有懷抱琵琶的樂伎,沒有跳胡旋舞的異族美人,滿室燈火随着推門時灌進來的冷風而跳躍,越發顯得此地空空蕩蕩。
南寶衣随蕭弈踏上樓閣。
長廊盡頭的雅座,傳來端嚴雅正的編鍾聲,還有人們的交談聲。
蕭弈推開門。
南寶衣好奇地從他背後探出腦袋,卻撞上一張猙獰的綠色鬼臉。
“啊!”
少女本能驚呼。
南寶珠摘下鬼臉面具,笑眯眯地晃了晃:“吓到嬌嬌啦?對不起嘛,在窗邊看見你下了馬車,就想躲在這裏吓唬你,嬌嬌别生氣!”
南寶衣驚魂未定地撫了撫胸口,又望向屋内。
小公爺、蕭子重、溫知凝、趙驚鴻、趙小蠻、周家郎君等人都在,小公爺的兩個姐姐正在敲擊編鍾,矮案上置着美酒佳肴,房中點滿了高低錯落的金色燈盞,很有新年的味道。
她遲疑:“珠珠爲何會在這裏?”
南寶珠把玩着鬼臉面具,笑道:“兩位姐姐收到奇怪的請帖,想過來看看。小公爺放心不下她們,就帶着我跟了來。嬌嬌,莫非你也接到了那封奇怪的請帖?”
南寶衣點點頭。
南寶珠見她臉色凝重,安慰道:“大約是有人跟大家開玩笑呢,沒什麽可擔憂的。嬌嬌你看,這裏還有許多好玩的面具,你要不要挑一個?”
南寶衣順着她的手指看去,牆上果然挂着一堆面具。
趙驚鴻站在牆下,也挑了一張面具,是神态妩媚溫柔的舞女,她垂着頭,出神地輕撫過舞女面具上的紋路。
南寶衣收回視線,低聲叮囑:“珠珠,你别碰這裏的東西。自打進了醉花陰,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南寶珠微怔。
想了想,她還是聽話的把綠色鬼臉面具丢棄在地。
蕭子重擡眸:“你們過來。”
南寶衣和蕭弈走過去。
矮案中間擺着十幾封請帖,一樣的雪白顔色,一樣繪制着少年少女們登上烽火台的畫面。
南寶衣把自己那封請帖,鄭重地放了上去。
蕭子重冷笑:“看來,與那件事不相關的人,也收到了請帖。這種請帖一點兒也不好笑,究竟是誰在背後做的,主動站出來吧。否則,一旦被本殿查到,本殿要你生不如死!”
滿屋寂靜。
甯家的兩位明珠停下敲擊編鍾,同樣面色肅然。
等了半盞茶的時間,依舊無人站出來。
南寶衣舉起小手手:“我有幾個疑問,第一,殿下所說的‘那件事’,是哪件事?第二,今夜的罪人是誰,審判官又是誰?”
“嘁!”趙小蠻翻了個白眼,“這你都不知道,蠢人就是蠢人!”
“那麽,請趙小娘子賜教?”
趙小蠻又翻了個白眼:“我當然也不知道啦!”
南寶衣無語。
不知道她還敢振振有詞地罵别人,仿佛她很牛氣似的。
周家大郎君脾氣最好,指着貼子上的圖案,低聲道:“長安城世家子弟衆多,在座的諸位,都是自幼一塊兒長大的,志向相同,感情深厚。前年冬天,太子殿下邀請我們一起登臨烽火台,這幅畫,臨摹的便是當時的場景。”
南寶衣眸色漸深。
畫中人物,隻有皇太子和皇嫂嫂穿着白衣。
而他們兩人,都已經逝去……
周家大郎君欲言又止:“烽火台上,太子殿下與我們,與我們……”
“與我們一起設計了那場宮變。”
裴家的一名年輕郎君擲地有聲。
他娶的是甯晚舟的長姐,爲人正直率性,什麽話都敢說。
他環顧所有人:“前年深冬的那場宮變,我們所有人都是參與者,或多或少地做了拖住家中長輩、調走金吾衛、開宮門、通風報信等等工作。明明一切都是那麽缜密嚴實,可最後,太子殿下還是中了埋伏。有人出賣了我們,我們之中,有叛徒!”
氣氛驟然緊張。
偌大的雅座,像是出現了黑沉沉的陰雲,籠罩着這群年輕人。
南寶衣了然。
原來所謂的審判,是審判那個叛徒。
隻是,叛徒是誰?
發出請帖的人,又是誰?
詭異的靜默裏,趙小蠻突然高聲:“我知道了,這一切都是溫知凝的陰謀!她嫉妒我姐姐即将嫁給二殿下,所以故弄玄虛把我們弄過來,想栽贓陷害我姐姐是那個叛徒!”
“一派胡言。”蕭子重沉聲,“凝兒現在這個樣子,怎麽可能陷害别人?”
“怎麽不可能?”趙小蠻指向窗外,“醉花陰所占的地界,就是昔日的溫府,幕後兇手選擇這個酒樓,絕對是有原因的!”
南寶衣怔住。
原來這座酒樓占用的園林地界,是昔日的溫府。
可是……
她遲疑地望向溫知凝。
小姑娘怯懦得很,像是小獸般藏在蕭子重身後,杏子眼黑白分明清潤如水,不像是會耍奸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