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南的手指,深深掐進了少女的手臂。
可他的俊臉上,卻始終保持着溫潤如玉的神情,語氣更是十分溫柔:“嬌嬌,你如今,是朕的嫔妃。”
蕭弈不帶感情地重複:“過來。”
南寶衣手臂疼得厲害,加上連月以來的委屈,眼圈立刻就紅了。
她淚盈盈地凝視蕭弈,哽咽:“二哥哥……”
蕭弈這幾個月,見慣了北魏朝堂的争權奪勢、詭谲波濤,見慣了北疆的戰場厮殺、生民塗炭,一顆心千錘百煉,可謂君心似鐵。
千裏迢迢返回盛京,南嬌嬌爬别人床的消息猶如當頭棒喝,令他的心更加冷硬暴躁。
可是,被小姑娘用淚盈盈的丹鳳眼凝視,他滿腔的暴躁和怒意,根本無法傾注在她身上……
蕭弈在心底暗暗罵了一句髒話。
他毫不留情地拿刀推開楚懷南,将南寶衣護到懷裏。
男人的黑漆細铠冰冷如霜,南寶衣委屈地抱住他的窄腰,仰頭凝視他完美英隽的下颌線條,心裏十分溫暖踏實:“二哥哥……”
“跟我出來。”
蕭弈态度冷淡,帶着南寶衣往外走。
剛走出兩步,宋柔帶着一隊禁衛軍出現在寝殿。
她戴着高高的鳳冠,因爲每日使用南寶衣給的珍珠膏的緣故,肌膚明亮白皙許多,看起來很有精神。
她擡起下颌,冷聲:“蕭弈,你勾結北魏,意圖謀反,罪不容誅。你怎麽有臉,來宮中跟皇上搶女人?”
禁衛軍團團圍住蕭弈,紛紛拔刀相向。
蕭弈轉了轉九尺陌刀,神情譏諷:“我是罪臣?誰說的?”
“朕。”
楚懷南擲地有聲。
宋柔微笑,跟着道:“蕭弈,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爲了南寶衣孤身入宮。本宮已經調來三千禁衛軍,就圍在寝宮外。你再如何神勇,雙拳又怎能敵四手?乖乖跪地求饒,皇上仁慈,說不定會留你性命。如果你肯效忠皇上,皇上說不定甚至願意賞賜你一個官爵,何樂而不爲呢?”
“三千禁衛軍……”蕭弈勾唇哂笑,“那我有沒有告訴你們,黃昏時分,蜀郡的四十萬大軍就會兵臨盛京城下?一旦我今日沒從宮中離開,他們就會立刻攻城,你們信是不信?”
宋柔和楚懷南同時一愣。
蜀郡距離盛京比較近,大軍在這個時候抵達盛京,實屬正常。
他們沒料到,蕭弈竟然準備了後手。
宋柔咬牙:“你是罪臣……”
“罪臣?”
蕭弈笑容譏諷,漫不經心地走到外殿龍案旁,随手翻開一卷空白的黃綢聖旨,朱筆蘸墨,在聖旨上寫下了龍飛鳳舞的幾行大字。
衆人好奇望去。
“應天順時,受茲明命:蕭弈平定北境、戰功赫赫,又兼濟天下、心懷社稷,可謂英明神武智謀無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朕羞愧弗如,特封蕭弈爲攝政王,總領朝綱,可劍履上殿,可對群臣先斬後奏,可與朕共享南越河山!”
這……
衆人表情詭異。
蕭弈,竟然自己冊封自己當攝政王!
蕭弈寫完,随手丢掉朱筆,拿起玉玺,利落地在聖旨上戳了個印。
他扔掉玉玺,拿起聖旨,朝楚懷南和宋柔晃了晃:“本王如今是攝政王,帝後可别再一口一個‘罪臣’,聽着煩。”
楚懷南和宋柔:“……”
完全驚呆了!
這是什麽操作!
天底下,哪有臣子自己冊封自己當攝政王的!
楚懷南臉色發青,自感皇帝尊嚴被踐踏,忍不住緊緊捏起拳頭:“蕭弈,你别欺人太甚!”
蕭弈皮笑肉不笑:“欺你就欺你了,便是我今日奪了皇位,你又能怎麽樣?”
楚懷南:“……”
完全說不出反駁的話。
蕭弈拉起南寶衣往外走。
楚懷南左眼疼得厲害,緊追幾步,不甘心地喊道:“她是朕的女人!朕已經昭告天下,冊封她爲妃嫔!她昨夜甚至伺候了朕,蕭弈,你不嫌髒嗎?朕碰過的女人,你就不嫌髒嗎?!”
他幾近崩潰,整個人歇斯底裏。
蕭弈駐足。
他緩緩回首,丹鳳眼淬着陰沉殺意,唇畔卻噙起涼薄譏笑:“楚懷南,你的江山都是我的了,也好意思跟我談女人?我便是搶了你滿宮的嫔妃,你又能如何?敗者,就是敗者。”
他帶着南寶衣揚長而去。
楚懷南跌坐在地。
他眼睜睜目送蕭弈遠去,臉皮滾燙,雙手發抖。
二十年來,他從未如此丢臉過!
他是皇帝啊,他明明是坐擁山河社稷的皇帝啊!
他怎麽能如此落魄,如此沒用?!
“蕭弈,蕭弈,蕭弈……”
他一遍遍地念着這個名字,仿佛魔怔。
清隽溫潤的面龐上,滿是恨之入骨的癫狂。
宋柔紅着眼睛走到他身後,慢慢跪坐下來,纖纖玉手輕輕摟住他的後腰,哽咽着将臉頰貼在他的肩上:“陛下……”
……
上元節已過去三五日。
明明是即将開春的季節,可盛京城依舊滴水成冰。
天際陰雲彙聚,漸漸的,鵝毛大雪從天幕深處而來,随着寒風飄零在整座皇宮。
南寶衣跟在蕭弈身後。
她宿醉方醒,隻穿着單薄的襦裙,赤腳随蕭弈穿過偏僻無人的宮巷,腳趾頭凍得通紅,隻巴巴兒地看着前方那道修長人影。
“二哥哥……”
少女軟軟地喚着,小跑幾步,試圖上前去拽他的衣袖。
蕭弈沒搭理她。
雪越來越大。
南寶衣追不上他,跌倒在雪地裏,捂住扭傷的腳踝,垂下頭,滾熱的淚珠一顆一顆滴落,落在她腳面的雪花被淚水融化,順着纖細的腳丫子滲進青磚縫隙。
蕭弈駐足。
他聽着背後傳來的細弱抽噎,狠狠閉了閉眼。
半晌,他終是轉身,沉默地抱起少女。
小姑娘在他懷中蜷成一團,透過朦胧淚眼凝着他,眼神裏的熾熱是他想忽略都沒法兒忽略的。
雲袖與荷葉找了來,連忙将蕭弈引進了飲水宮。
寝殿燒着一爐金絲炭火。
蕭弈把南寶衣放在貴妃榻上,後退兩步,面無表情地盯着她:“我才離開多久,南嬌嬌,抽煙,酗酒,賭牌,還有什麽是你不會的?濃妝豔抹成這副尊榮,你是打算扮鬼吓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