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南眼眸泛紅,冷冷盯向侍衛:“消息屬實?”
侍衛戰戰兢兢:“消息是驿站的千裏駒帶來的,絕對屬實。”
“砰!”
楚懷南恨到極緻,将龍案上的畫稿、宣紙、奏章、玉玺等物件兒,一口氣全部撫落在地。
“六十萬大軍……六十萬大軍……”
他怒極反笑,睚眦欲裂,狠狠一拳捶到龍案上:“好一個蕭弈,好一個蕭弈,好一個蕭弈!”
他咬牙切齒地連道三遍,卻仍舊無法纾解胸中的怒意。
他汲汲營營,忍受了旁人無法忍受的羞辱,忍受了旁人不曾忍受的落魄,才終于手掌大權,才終于坐回到這個原本就該屬于他的位置上。
他以爲他終于能夠揚眉吐氣,終于能夠君臨天下。
可是……
蕭弈竟然轉頭就給他搞出一場兵變!
楚懷南緩緩擡起眼簾。
他已經無法再容忍,任何人淩駕于他頭上。
好在,他手上還有一張王牌。
他深深呼吸,紅着眼睛下令:“來人,去飲水宮,把南寶衣帶過來。”
南寶衣被宦官帶到禦書房。
宦官沒敢跟進去,把她推進門檻後,就在她背後将雕龍繪鳳的槅扇掩上了。
禦書房光影昏暗。
南寶衣看見滿地狼藉,硯台翻倒,墨汁灑落滿地,玉玺滾落在墨汁裏,上好的和田玉沾染出了一角純黑。
氣氛壓抑。
她緊緊握着那根細煙管,對着空蕩蕩的禦書房,輕聲喚道:“楚懷南?”
背後悄然出現了一道陰影。
楚懷南面色蒼白地站在她身後:“朕在這裏。”
南寶衣正要轉身,楚懷南猛然掐住她的後頸,将她整個人摁在龍案上,她的額頭重重撞擊到紫檀木上,發出一聲悶響。
南寶衣疼痛不已,眼淚立刻湧了出來。
她動彈不得,半張小臉被壓得幾乎變形,喊道:“楚懷南,你瘋了是不是?!”
楚懷南居高臨下地盯着她,一手掐着她的後頸,一手摁着她的後腰,俯身在她耳畔低語:“蕭弈,要回來了。”
南寶衣怔了怔。
“他作爲使臣前往北魏,卻在背地裏,策反了南越駐紮在邊境的二十萬大軍……”楚懷南的神情溫柔而詭異,“小郡主,你早就知道蕭弈北上,不是爲了顧崇山,而是爲了那二十萬大軍……你早就知道他觊觎軍權,卻一個字也不曾告訴朕……”
南寶衣咽了咽口水。
看楚懷南這麽激動,想來二哥哥的計劃已經成功。
他就要回來了……
少女暗暗雀躍,就連眉梢眼角都透出些許柔和和眷戀。
而她細微的表情變幻,被楚懷南盡收眼底。
這容貌溫潤如玉的天子,瞳孔深處掠過一絲痛意。
他忍着痛,在南寶衣耳後呢喃:“小郡主,朕喜歡你那麽久,朕爲了你造反,爲了你被褫奪太子封号,又爲了你汲汲營營東山再起……小郡主,朕何曾對不起你,你要這麽背叛朕?”
南寶衣每每聽他說話,都覺得可笑。
她坦誠:“我從未喜歡過你,也從未忠誠于你,又談何背叛?你所謂的感情,從來都隻是你的一廂情願,都隻是你自己臆想出來的。楚懷南,一開始,我欽佩過你也可憐過你。可是現在,我對你,隻剩厭恨。”
隻剩厭恨……
楚懷南臉色更加蒼白。
而他眼圈又紅得吓人,像是生了怪病。
他用指腹摩挲着少女細膩的頸部,忽而輕嗤:“蕭弈奪走了朕的軍權和江山,朕,就奪走他心愛的女人。很公平,是不是?”
南寶衣的瞳孔驟然縮小。
下一瞬,她的貂毛大氅被楚懷南扯落。
她尖叫着,拼命拍打楚懷南,男人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大掌牢牢禁锢住她的雙手,輕而易舉就撕破了那一身玄黑色襦裙。
女子和男子,體格天生就不平等。
少女被按在淩亂的地闆上,所有的掙紮和威脅,楚懷南全然不在意,她想跑,卻被他握住腳踝,兇狠地拽了回來。
他用膝蓋頂住她亂蹬的細腿兒,俯首去親她的脖頸。
南寶衣流淚滿面,死死咬着唇兒,被按住肘關節的右手,在地面拼命亂抓,很快摸到了掉落在地的那根煙管。
——這隻煙管内有乾坤,你拿着,可以當做武器使用。
寒煙涼的話,浮現在耳畔。
南寶衣從細煙管裏面,抽出一把細細的錐狀利刃。
“楚懷南,你去死啊!”
少女烈性。
利刃,直直紮向楚懷南的脖頸!
男人驚了驚,紅着眼睛去抓南寶衣的手,南寶衣使出了吃奶的力氣,與他扭打之中,利刃猛然刺入了他的左眼!
楚懷南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
他迅速後退,靠着龍案,緊緊捂住左眼。
粘稠的血液順着他的指縫滲出,将半張臉染成血紅,逐漸淋淋漓漓地灑落滿地。
守在禦書房外面的宦官們,聽見動靜急忙奔了進來。
衆人驚駭不已,大内總管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急忙高呼:“我的天呐,傳禦醫,快傳禦醫!”
禦書房一片混亂。
宋柔也匆匆忙忙地趕來,瞧見楚懷南滿臉的血,猛然轉向驚魂未定的南寶衣,厲聲道:“把這賤人給本宮拖出去,亂棍打死!”
兩名禁衛軍剛踏進門檻,屏風後傳出低低的聲音:“不許……”
宋柔不敢置信:“皇上!”
“把她關進藏經閣。”
宋柔跺了跺腳:“皇上!”
“朕的話,如今是不管用了嗎?!”
宋柔不敢忤逆他,隻得不甘心地狠狠瞪了眼南寶衣。
南寶衣早已穿好襦裙。
她撿起大氅裹上,被禁衛軍帶出去的時候,手裏始終握着那根描金細煙管,煙管裏藏着利刃,粘稠血液沾了她滿手。
她垂着頭往外走,細白小手握着煙管,握得那麽緊,清楚可見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仿佛這根煙管,便是她在深宮裏活下去的唯一倚仗。
宋柔目送她遠去,眼眸情緒複雜。
太醫院院判從屏風後出來:“皇後娘娘……”
“皇上的眼睛怎麽樣了?”
老院判沉默片刻,低聲道:“左眼眼球徹底破碎,今後,沒有複明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