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憤憤吃了小半碗面。
馬車徐徐駛到南家府邸。
南寶衣扶着蕭弈,矜持地踏下馬車。
兩座雄渾的石獅子鎮守在府門前,朱漆銅釘大門氣派豪奢,書寫着“南府”二字的黑色匾額格外古樸遒勁,還挂着紅綢大花。
兩人并肩踏進府邸。
園林精緻,處處都建造得美輪美奂,比錦官城的大宅子還要氣派寬敞。
院落布置是按照老宅來的,松鶴院、朝聞院、錦衣閣等建築都在,丫鬟和仆役們各自做事,處處都張燈結彩、笑語連連。
南寶衣忍不住揚起笑容。
踏進松鶴院正廳,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坐在廳子裏,正說着盛京城的趣事兒和奇聞。
“祖母!”
南寶衣輕快地喚了一聲,撲到老人家懷裏。
老夫人笑得皺紋都舒展開了。
她溫柔地拿起一瓣剝好的金絲蜜橘,塞進南寶衣小嘴裏,“這就是咱們的新家了,嬌嬌可喜歡?你小堂姐像個野馬,瞧着新家寬敞,于是撒着蹄子就在花園跑沒影兒了!可把你二伯母氣壞了!”
金絲蜜橘很甜。
南寶衣親昵地蹭了蹭老人家,“隻要是和祖母在一起,住怎樣的宅子,嬌嬌都喜歡!”
請過安,她和蕭弈各自落座。
她覺得蜜橘很甜,于是親手剝了一個,掰開橘瓣,遞給蕭弈品嘗。
“二哥哥,你覺得甜不甜呀?”
“唔,不及嬌嬌甜。”
南廣坐在對面。
他瞧着自己女兒的小動作,心裏面很是不高興。
今天程葉柔染了風寒卧床不起,因此沒人管他。
他咳嗽一聲,不陰不陽道:“女兒要嫁人喽,都不管自己爹爹喽!”
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話題終結者。
但凡他開口,那必定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氣氛瞬間陷入詭異的寂靜。
南寶衣坐正了,垂着眼簾撫了撫裙擺。
這話,她沒法兒回。
蕭弈把玩着蜜橘,微笑:“三叔也要嘗一個嗎?不如我親自剝了送你嘴邊?”
“那倒不必……”南廣扯了扯狐裘,正兒八經地端起了老丈人的架子,“你是靖王世子、鎮西大都督,身份十分顯赫。俗話說得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也該爲咱們府裏謀點好處。”
廳中人神情各異。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可以用在這種地方嗎?
沒見過這麽殷勤把自己比作“雞犬”的。
“三叔到底想說什麽?”
“咳,我就想問問,你能不能幫我在朝中安排一個官職?最好是閑差,可以每天遛鳥聽曲兒的那種。但是它呢,又不能太閑,得閑中帶忙,忙中又不失威風,威風中又透着霸道,尋常百姓見了我,會主動下跪,主動賄賂我的那種……”
南廣想象着自己穿官袍的模樣,嘴角幾乎要咧到耳朵根。
滿廳的人,都十分無語。
就他這樣的,還當官?
人家寒窗苦讀十年,都沒能當上官,他還想當官……
不等蕭弈說話,老夫人拐杖點了點地,訓斥道:“葉柔不在,你越發沒有規矩!還當官,就你這樣的,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官帽戴在人家頭上是官帽,戴你頭上,沒得羞煞了人家官帽!”
南廣振振有詞:“母親,你這樣打擊我,是不對的。”
“如何不對?”
“作爲一位母親,你應該鼓勵孩子,爲他們的夢想而喝彩,爲他們的志向而驕傲。母親,自打踏上盛京的土地,我渾身就充滿了力量。我感覺我即将在仕途上策馬奔騰,一騎絕塵!”
老夫人一張老臉,青紅交加。
這麽多小輩都在廳堂,老三這般胡說八道,簡直要丢盡她的臉面!
她抄起拐杖,黑着臉去揍南廣,“你給我站住!”
“母親!您要學習孟母啊,她爲了孩子的前程,曾三遷住址呢!”
“嶽飛的母親還刺字呢,要不要老身給你刺個‘精忠報國’啊?”
南寶衣看着祖母揍爹爹。
淡粉菱唇忍不住地彎起。
吵吵鬧鬧,這才是一家人呀。
她笑着,忽然注意到二伯母撐着額頭,似乎很煩惱的樣子。
她輕聲:“二伯母?”
江氏回過神,笑容有些虛弱,“無事。我隻是在愁你姐姐和你四哥的婚事。”
南寶衣緘默。
珠珠今年十五歲了,親事沒有着落,二伯母确實要犯愁。
小公爺還那麽小,他究竟什麽時候才能将心事說出口呢?
這麽一想,她也開始犯愁。
江氏又道:“你四哥早上找我,說是要考取功名,向劉家提親。也不知那位劉珍心劉姑娘,是個怎樣品性的女子,你四哥一門心思要娶人家,魔怔了似的。”
南寶衣暗道,可不是。
四哥讀書讀傻了,被劉珍心親一下就動心,連人家品性都不管。
她環顧四周,卻沒瞧見南承書的身影。
她好奇:“二伯母,四哥人呢?”
“在新家轉了一圈,就去劉大儒家聽課了,說是晚上回來。”
南寶衣若有所思。
劉大儒也不是每日講課的,算算時間,今天是休息日。
她心中多了些計較。
她起身離席。
穿過花園,抄小路來到府邸後門。
踏出門檻,正琢磨着要不要派個人去找南承書,卻見巷弄裏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南承書穿着繡竹葉紋的淡青直裰,側顔白皙清秀。
他蹲在地上,身邊放着打開的醫藥箱,正給一隻大黃狗包紮左腿。
他安撫般揉着大黃狗的狗頭,輕聲哄道:“好狗狗、好狗狗,你這麽乖,我給你買雞腿吃!”
南寶衣無言。
她朝書童元寶招招手。
元寶匆匆跑過來,憨頭憨腦道:“五姑娘?”
“我四哥這是怎麽了?”
“哦,公子原本打算去劉大儒家,找劉姑娘說話,結果走到巷尾,瞧見一輛馬車撞了這隻大黃狗。馬車跑了,公子見大黃狗的左腿受了傷,于是特意拿來藥箱,爲黃狗包紮。”
南寶衣颔首。
四哥純善,平日裏對小動物也是極好的。
說着話,“吱呀”一聲,巷弄對面的後門被悄悄推開。
踏出門檻的少女,穿天青色襦裙,梳精緻的發髻,額頭光潔而白嫩,舉止十分斯文娴雅。
她眉眼如水,顧盼着輕喚:“大黃,大黃?你又跑到哪裏偷吃啦?”
大黃狗一瘸一拐地奔向少女,搖着尾巴咬住她的裙擺,把她往南承書身邊拽。
南承書起身,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