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南家姐妹進侍郎府時。
宮中。
宮殿金碧輝煌、高低錯落,宮女們井然有序地穿梭于雕龍繪鳳的遊廊裏,禦花園景緻美不勝收,極盡一個王朝的富貴。
穿明黃團龍紋錦袍的年輕男人,站在禦花園高處的小山亭,正逗弄一隻皮毛順滑的灰白色海東青。
程載惜捧來一碗生雞腿肉,恭聲道:“外面傳來消息,南家人進了皇城,南寶衣暫居禮部侍郎府。”
她說着話,悄然擡眸望向楚懷南。
杏眼之中,極盡愛慕。
楚懷南用鉗子夾起一塊鮮嫩生肉,看着海東青一口吞下。
他唇畔弧度溫柔,“替孤下一張請帖,請寶儀郡主赴宴太子府,孤想帶她看海東青。再告訴她,孤願意陪她遊覽盛京雪景。”
“是……”
程載惜應着,又遲疑地進谏道:“殿下心儀南寶衣,但南寶衣已經是蕭弈的未婚妻。如果您要拉攏蕭弈和南家,不妨考慮南寶珠?”
她是真心實意爲楚懷南謀劃。
楚懷南輕撫過海東青的羽毛,嗓音溫和:“在沒有遇上她以前,孤或許可以将就。但遇上了她,孤不願再将就。哪怕她已經有了未婚夫,孤,仍舊願意努力一試。”
寒風四起。
細雪落在楚懷南的睫毛上,這溫潤如玉的男人,毫無一國太子該有的城府與深沉,笑起來時像個稚童。
程載惜噘了噘嘴。
她小聲:“盛京城裏,就沒有朝臣願意站在您這邊兒……您還如此一意孤行,真叫人擔憂。”
楚懷南輕笑。
他轉身,拿過裝滿生肉的小碗。
他從懷裏取出一支雙股金钗,送到程載惜手裏,“今日是你生辰,你親人都已不在,這支钗,權當孤送你的生辰禮。”
程載惜握住金钗。
如果是從前,她得到殿下賞的金钗,定然十分歡喜驕傲。
可如今……
她望向楚懷南。
他又開始眺望宮城雪景。
他是金尊玉貴的太子,可他那麽孤單。
程載惜默默站在他身後,眼眸裏愛慕更甚。
後宮深處。
大宮女卷起氈簾。
宮女們端着紅漆托盤,恭敬地踏進殿檻。
殿中火龍燒得很旺,還熏着濃甜的牡丹花香。
紅木镂花貴妃榻,橫陳窗下。
華麗貴重的牡丹折枝團花紋宋錦,從貴妃榻逶迤墜地,不着寸縷趴在宋錦堆上的美人,膚白勝雪,烏發堆雲。
她慢悠悠翹起小腿,塗滿丹蔻的腳尖勾着華貴的織金輕紗,若有似無隐隐綽綽,更顯萬種風情。
她肌膚緊緻、身段窈窕,隻笑起來時眼角的那一絲細紋,出賣了她年近四十的真實年紀。
一雙修長冷白的手,落在她的腰上。
指腹暈開珍珠膏,打着圈兒促使肌膚吸收。
跪在榻上的人,身姿颀長,穿藏藍底煙波紋官袍,頸間戴一串黑檀木珠,唇紅齒白,高鼻狹眸,猶如工筆描摹的美少年。
顧崇山低垂眉眼,“這力道,娘娘可還滿意?”
“你服侍本宮多年,本宮豈有不滿意之理。南寶衣已經進城?”
“是,如今暫居南侍郎府。”
顧崇山的指腹,順着她的腰肢遊走。
“殺了本宮的欣兒,她竟然還敢出現在盛京……”
姜貴妃唇角噙起冷笑,“上元節,她定然要參加宮宴。顧崇山,本宮要她身敗名裂,不得好死!”
過于纖長的睫毛,遮住了男人瞳孔裏的幽深情緒。
顧崇山彎起紅唇,溫柔稱是。
姜貴妃慵懶地翻過身。
她勾住顧崇山的脖頸,媚眼如絲,嗓音溫軟:“自打從錦官城回來,本宮的九千歲就像是變了個人……顧崇山,你多久沒伺候本宮了?”
顧崇山始終垂着眼簾。
腦海中,莫名浮現出南寶衣的音容笑貌。
他薄唇輕啓:“迷夏沒有伺候好娘娘嗎?奴才所有伺候娘娘的手段,都已經教給他了。”
姜貴妃很敏銳:“你在拒絕本宮?”
“奴才不敢——”
“說謊!”
姜貴妃擡手,惡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顧崇山起身下榻,面無表情地跪在腳踏邊。
“死閹奴,沒根兒的狗東西!本宮可以把你提攜成西廠督主,也可以把你送回冷宮!你不過是本宮座下的一條狗!顧崇山,伺候本宮,是你的榮幸!”
她用腳尖兒,羞辱般挑起顧崇山的下颌。
她沉聲命令:“吻本宮。”
顧崇山眉眼如山。
良久,他捧住姜貴妃的腳。
他吻向她的腳背,順着她的小腿一路吻上去。
姜貴妃就勢躺在榻上,一手勾住他的脖頸,紅唇滿足地湊向他的脖頸和耳廓,“這才是聽話的好狗……”
一個時辰後。
宮女挑開氈子。
顧崇山踏出殿檻。
雙手已經仔細清洗過。
他立在廊下,一邊用幹淨的白手帕擦拭指尖,一邊漠然看着宮城。
又落雪了……
細雪伶仃,從天際的雲幕裏簌簌飄落,将視野裏的一切化作純白。
天地,白茫茫的幹淨。
他擦拭指尖的力道逐漸加重。
眼尾漸漸泛出腥紅。
他扔掉白手帕。
白玉雕花扶欄上,積着薄薄的一層細雪。
他伸手觸碰細雪。
觸及到冰涼,他指尖輕顫,又慢慢收回手。
有些東西,已是遙不可及。
跟在後面的小太監,滿臉心疼:“督主……”
“去給南侍郎府下帖子,請她三日後來參加上元節宮宴。”
“是……”
因爲靖王世子的緣故,南寶衣的名聲在盛京頗爲響亮。
幾乎所有權貴,都對這位來自蜀郡的小郡主起了好奇心。
不過才抵達盛京半日,各家的請帖如雪片般飛向了禮部侍郎府。
花廳。
南槿和南椿看着滿桌請帖,神情裏難掩豔羨。
南槿私自拆開一封,驚歎道:“竟是太子府的請帖!太子殿下邀請她去太子府看鳥,還要帶她遊覽盛京雪景!娘,南寶衣她都是靖王世子的未婚妻了,居然如此不檢點,還要去太子府看鳥!”
“大公主的請帖、宋太師千金的請帖、金家姑娘的請帖……”南椿拆開一封封帖子,“這是,皇宮的上元節宮宴請帖!”
“什麽?!”南槿一把奪過,“果然是宮宴的請帖!娘,咱們都沒資格進宮,南寶衣竟然能去!”
劉氏喝着茶,笑道:“想進宮又有何難?把帖子截下來,代替她進宮就是。屆時就說,南寶衣病了,無法參加宮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