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宮女有點猶豫。
那場戲簡直不要太蠢,她家公主才不會喜歡!
但她還是硬着頭皮,違心道:“我們公主很喜歡。”
人逢知己精神爽。
南寶珠破涕而笑,“那我收拾收拾,這就與你一道過去。”
倚靠在不遠處的甯晚舟,忍不住挑了挑眉。
就南寶珠編排的戲目,爛成那個德行,居然還有人喜歡?
他不信。
他上前,親親熱熱地牽住南寶珠的袖角,撒嬌道:“姐姐,晚晚與你一道去好不好?”
南寶珠望向小宮女:“可以嗎?”
小宮女打量甯晚舟,尋思着這貨也就是個小婢女,料想沒什麽用處,妨礙不到公主的計劃。
于是她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小宮女領着主仆倆,一路穿過花徑,來到一處偏僻的涼亭。
楚樂欣端坐在涼亭裏,正姿态優雅地吃茶。
她擡眸,瞥了眼朝她請安問好的南寶珠。
少女十四歲的年紀,生得圓潤白嫩,像是一顆金貴的珍珠。
尤其是那雙眼,瞳珠裏滿是單純和不谙世事,宛如純淨的水面。
楚樂欣腦海中浮現出一些不怎麽美好的陳年往事。
她眼中掠過恨意,放下茶盞,起身走到南寶珠跟前。
她挑起南寶珠的下颌,倨傲道:“你就是南寶珠?”
“回公主話,民女正是。”南寶珠笑容單純,“聽說公主喜歡民女演的戲?剛剛那出戲,是民女自己編排的内容呢!”
楚樂欣勾了勾唇,“本宮在皇宮裏時,也常常聽戲班子唱戲。班主說,戲子最要緊的,一是嗓子,二是眼睛。”
南寶珠點點頭,“确實是這樣的。唱得好壞與否,全看那副嗓子。但表演得傳神與否,得看那雙眼。”
楚樂欣注視着她的雙眼,“聽說戲子的眼神,都要經過長期訓練,顧盼之時,比旁人更加有神,也更加動人。”
南寶珠笑道:“玉樓春的人也這般說。我歡喜唱戲,歡喜表演,因此時常一個人在閨房練習眼神。”
“哦?”楚樂欣津津有味,擡手撫上她的眼角,“本宮瞧着,南四姑娘的眼睛已經足夠明亮傳神,還需要刻意練習嗎?”
她溫聲細語,一把鋒利的匕首,悄然從袖口滑出。
南胭建議她,給南寶珠安排頂撞她的罪名,再借機毀掉她的容貌。
如此,南寶珠嫁不到好人家,南寶衣會傷心一輩子。
可是……
比起毀掉她的容貌,她更想毀掉南寶珠這雙眼!
這樣的眼神……
這樣純然幹淨的眼神,叫她生氣……
“公主見笑,比起玉樓春的老戲骨,民女差得很遠呢……”
南寶珠絮絮叨叨地說着什麽,楚樂欣一個字兒也聽不進去。
腦海中,墨雲翻湧。
那個黑暗的夜晚像是一張大網,将她徹底網羅其中。
那個男人在皇宮中神出鬼沒,冰涼的體溫,急促的呼吸,毫無感情的占有……
她像是一尾被抛上岸的魚,在掙紮中逐漸窒息。
楚樂欣緊緊盯着南寶珠的雙眼。
她,也曾有這般純然幹淨的眼神……
可是在那個肮髒的夜晚之後,她什麽都沒有了。
她隻餘下肮髒,隻餘下不貞,隻餘下自暴自棄的罵名。
匕首閃爍着寒芒。
甯晚舟意識到不妥時,已經來不及。
楚樂欣揮舞着鋒利的匕首,惡毒地劃過南寶珠的眼睛!
南寶珠隻來得及稍稍側過身。
一道深深的傷口,出現在她的眉骨上方,從眉骨劃過左眼,順着鼻梁,一路斜斜伸向右側臉頰……
風停葉止,瞬息寂靜。
南寶珠跌倒在地。
她顫顫伸出手,撫上那道傷口。
下一瞬,傷口陡然鮮血淋漓!
劇痛如潮水般将她淹沒,面頰和鼻梁所受的傷,都敵不過眼瞳破碎所帶來的痛苦!
凄厲的尖叫聲劃過整座花園!
在這一刻,甯晚舟渾身冰涼。
心髒像是被人生生揪住!
周身的血,一股腦全竄上了頭!
他面色蒼白,如同發瘋般奔向楚樂欣!
他奪過楚樂欣手中的匕首,報複般朝她脖頸刺去!
負責保護楚樂欣的暗衛,瞬間出現。
他們和甯晚舟大打出手。
少年心性兇狠,發钗珠飾全部掉落在地,搏鬥中襖裙大袖盡數扯落,隻剩窄袖窄腰的一襲深色勁裝。
烏發披散,少年轉身,唇紅齒白,桃花眼極盡狠戾。
那是一個少年……
南寶珠滿臉是血,透過绯紅的血幕,怔怔望着她的婢女。
她的婢女,喚她姐姐的婢女,每日伺候她梳妝、伺候她沐身,甚至與她同床共枕的婢女,怎麽會是一個少年呢?
風聲陰郁。
深秋之際,落葉潇潇。
南寶珠唇瓣蒼白,渾身的冷汗浸濕了襖裙。
被引爲知己的姑娘傷害,被視作親妹妹的少年欺騙……
少女純然幹淨的心,在這一刻悄然支離破碎。
绯紅的血色,在純白之上悄然蔓延。
大顆大顆的淚水,自完好的眼眸潸然滾落。
她不停後退,抱住雙膝,哭得撕心裂肺。
終于有賓客聞聲趕來。
暗衛高高舉起刀,從背後向甯晚舟偷襲。
貓眼石戒指猶如最好的暗器,自蕭弈掌心擲出,攜裹着攝人的雄厚内力,直接洞穿了偷襲者的的心髒!
“在鬧什麽?!”
他厲聲。
南寶衣一眼看見滿臉是血的小堂姐。
那道傷口又深又長,幾乎毀了小堂姐半張臉。
她手腳冰涼,脊背瞬間滲出一層冷汗。
“珠珠……”
她失聲,雙腿發軟地奔到南寶珠身側,一把将她抱到懷裏,“珠珠,你臉上的傷……”
南寶珠面如金紙。
她倒在南寶衣的懷裏,暈厥前眼中最後的畫面,是那個發瘋般朝暗衛捅刀子的少年。
蕭弈一把拎住甯晚舟的後頸。
他冷漠地盯向楚樂欣,“公主能給我一個交代嗎?”
楚樂欣終于感到害怕。
她心裏打着鼓,面帶驚慌:“是,是南寶珠頂撞本宮在先!”
南寶衣把南寶珠交給荷葉。
她快步走到楚樂欣面前,狠狠扇了她一耳光,“我小堂姐才不是頂撞别人的人!”
“你竟敢打本宮?!”楚樂欣暴跳如雷,“南寶珠不過是瞎了一隻眼,你竟敢爲了她打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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