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寶衣坐馬車來到軍營。
放眼望去,軍帳一望無際井然有序,士兵們在空曠的土地上操練,雖是深秋,卻都大汗淋漓穿着單薄,很有精神頭。
瞧着,就覺得這支軍隊定然所向披靡。
她踏進蕭弈的軍帳。
傳旨的太監去别帳休息了,偌大的軍帳裏隻有蕭弈一人。
桌上是攤開的明黃聖旨。
寬大的屏風橫陳軍帳,屏風上繡活精細,繡着精緻的天下山河圖。
他負手站在輿圖前,革帶軍靴,寬肩窄腰,背影挺括高大。
“二哥哥。”
她輕喚。
蕭弈沒有回頭。
南寶衣把食盒放在桌上,順勢望了眼那封聖旨。
果然不出她所料,朝廷冊封二哥哥爲鎮西大都督,接手薛定威的全部軍隊,并負責剿滅躲去劍門關外的薛定威。
鎮西大都督,乃是正一品。
掌邊陲大軍,定南越局勢,是真正的封疆大吏,一品權臣!
南寶衣心潮澎湃。
她忍不住朝蕭弈福身行禮,脆聲道:“南家小女,給大都督請安,大都督萬福金安!”
請完安,倒是明白了珠珠爲何要向她行禮。
這是一種想與親人共享喜悅的心情,仿佛行個禮,便能參與到對方的快樂裏。
蕭弈轉身。
面前行萬福禮的小姑娘,雲鬟酥腰,嬌美動人,是他想娶的姑娘。
大都督……
他品着這個官名,又品了品“大都督夫人”、“靖西侯夫人”這兩個名兒。
品來品去的,倒是覺得,“靖王世子妃”這個稱呼,更好聽些。
那是他要給予南嬌嬌的頭銜呀!
他執着南寶衣的手,将她扶起。
信手取來朱砂墨,他握着南寶衣的手,在屏風輿圖上繪出一個圈。
南寶衣望去,他圈出來的地方,是蜀郡。
她好奇:“大都督這是作甚?”
“蜀郡盡在掌控。”蕭弈垂眸看她,“夫人可喜歡?”
夫人……
南寶衣瞬間紅透了臉。
她,她都還沒與他定親呢!
她垂下眼睫,被握在他掌間的小手,逐漸沁出熱汗。
她抽回手,後退兩步,盯着繡花鞋尖,小聲道:“二哥哥,别鬧了……孟浪至此,叫我生氣。”
“孟浪?”
蕭弈品着這個詞兒,薄唇微微挑起。
他逼近南寶衣,“是誰趁我睡覺時,對我親親抱抱?是誰三天兩頭往朝聞院跑,給我送吃的送喝的?南嬌嬌,你吃了不認賬,倒是怨起我孟浪。”
南寶衣瞳孔微微縮小。
原來,他知道她過去偷摸摸地對他親親抱抱?!
他根本就沒有睡着!
南寶衣的香汗瞬間就冒了出來,層層染濕了襦裙。
羞慚得很呐!
她靠在桌上,明明慚愧得心跳如雷,卻還是努力地振振有詞:“那都是二哥哥勾我的緣故……”
“勾你?怎麽個勾法?”
南寶衣羞窘。
他總是有意無意地撩撥她,挑起了她的興緻,卻又戛然而止。
她也是紅塵之人,受不住啊!
她轉過身,别别扭扭地盛了一碗雞湯。
“祖母說今日府裏三喜臨門,要設夜宴。二哥哥若是不忙,與我一道回府吃酒吧。”
她紅着臉換了話題,把雞湯呈給蕭弈。
“冷了。”
蕭弈嫌棄。
他又譏諷道:“借着送雞湯之名,大老遠跑來見我……南嬌嬌,你就這般想我?我竟不知,我勾你至此。”
南寶衣:“……”
這話怎麽聽着,她像是重色之人?
她羞窘地咬住唇瓣,氣揪揪地擡步朝軍帳外走。
蕭弈輕笑着跟上。
一路經過校練場,幾名副将赤着肌肉精悍的上身,笑着朝蕭弈行禮問好,又以異樣的眼神注視南寶衣。
這麽多男人的地方,令南寶衣有點兒怕。
她揪住蕭弈的衣袖,悄悄從他身側探出小腦袋。
金钗之年的少女,雲髻精緻烏黑,肌膚白嫩如玉,顧盼間都是亮晶晶的天真神采,一看就知道是被嬌養長大的閨秀。
那群副将有興趣得很。
他們不知道南寶衣的身份,瞧着她和蕭弈親密,便以爲是蕭弈心儀的姑娘,因此紛紛粗着嗓子,調笑着打招呼:
“夫人好!”
“問大都督夫人安,哈哈哈!”
“小嫂子下次再來玩兒呀!”
他們沒怎麽讀過書,說話輕佻又直率,叫南寶衣羞得急忙躲到蕭弈身側,恨不能鑽進他的寬袖裏。
她連親事都還沒定呢,怎麽就成了權臣大人的夫人……
真叫人害臊!
蕭弈撫了撫她的小腦袋,薄唇愉悅翹起。
原來出雙入對的感覺,是這樣的……
他把南寶衣扶上馬車,轉身吩咐十苦:“傳本侯的話,今日操練任務減半。午後,叫他們自己休息。”
十苦大喜過望。
平日裏主子練兵十分嚴苛,沒想到竟然也有松懈的時候。
都是托寶衣姑娘的福啊!
南寶衣還不知道,自己成了軍隊裏公認的“小嫂子”和福星。
她如今隻盼着權臣大人能早些解決身份問題,也好把他們的事情提上日程。
她是見識過大世面的姑娘,知道即使放眼天下,如蕭弈這般優秀的兒郎也是十分罕見的,所以得趕緊趁着他們兩情相悅,把事情定下來,不叫别的姑娘搶了機會。
她可以在别的事情上大方。
但唯獨在蕭弈的事情上,舍不得大方。
一場秋雨一場寒。
中秋過後,天氣一日接着一日地涼下來,晨起時滿園花木都結了薄薄的冰霜,大雁排列成隊,悠悠然飛向南方。
南寶衣畏寒。
荷葉在屋子裏燃上熏籠,又幫她在熏籠邊置了矮案和蒲團。
少女披着一件厚實的胭脂紅織仙鶴大袖,跪坐在矮案前寫字。
落下最後一筆,她輕輕呵出一口氣,沉穩地放下毛筆。
荷葉蹲在旁邊,捧着腮笑道:“小姐的新作真是精彩,放到玉樓春演出,必然能吸引很多客人,咱們又能賺銀子了呢。”
南寶衣吹幹墨紙。
丹鳳眼清潤幹淨,她注視着那一行行簪花小楷,認真道:“這個故事不是爲了賺銀子,而是爲了紀念兩個人。”
“誰呀?”
“魏大叔,和衛姬。”細白的指腹輕撫過稿紙,少女眉眼溫柔,“我擅自更改了他們的結局,在破鏡重圓的故事最後,他們回歸故土,很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