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住手!”
南寶衣紅着眼睛盯向老大夫,“您,可認識姜歲寒?”
老人拿着白玉藥壺,擡起眼簾,盯向她。
南寶衣便知道,自己賭對了。
老人第一次來給穗穗診脈的時候,她就覺得他診脈的小動作有些眼熟,後來仔細一想,才想起姜歲寒診脈時也有拍膝蓋的小動作。
姜歲寒,或有可能師承于他。
老人把藥壺放在八仙桌上,垂眸撣了撣袍子,口吻淡漠:“聽說那小兔崽子,已經成了蜀郡神醫?”
“是。他這段日子一直住在我家,常常爲錦官城的百姓們免費診治疑難雜症,大家競相稱頌他的賢名。”
老人撫須而笑,“懸壺濟世,仁心仁術,無愧‘神醫’之名。”
南寶衣掙開桎梏她的兩個士兵。
她整了整襦裙,小臉清寒,“既然您是他的師父,想必醫術比他更勝一籌。我信您治病救人的本事,這壺藥,我替小堂姐試,可好?”
小堂姐重病在身。
如果藥汁有問題,她絕對禁不起再次折騰。
老人叩了叩桌面,顯然是在遲疑。
南寶衣莞爾:“您怕我喝了這壺藥,會死?您怕我死了,姜歲寒會責怪您?”
“這是解毒——”老人及時刹住話頭,“這是治療魚瘡疫的藥方子,當然喝不死人!”
許是覺得被人質疑醫術是很可恥的事,他拿出小盞,倒了一點藥汁,親自喝給南寶衣看。
喝完了,他道:“既然你要試藥,那就喝吧,總歸是死不了的。”
南寶衣的目光落在那壺藥汁上。
這老人神神道道,哪怕他是姜歲寒的師父,她也是不信任的。
可是,總要有人試藥的。
況且……
南寶衣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
由她來試藥,第一,死不了。
試藥有功的話,她可以央求九千歲幫她上報朝廷,攢作功績,加上之前的功績,說不定能得到爵位封賞。
可以保護小堂姐。
細白的指尖,觸碰到白玉藥壺。
一整壺濃黑藥汁,她幹脆地喝了個幹幹淨淨。
真苦啊!
比膝蓋受傷時,喝的那些藥還要苦……
她捂住嘴幹嘔了幾聲,擡起腥紅的丹鳳眼,勉強道:“不愧是師徒,調制出來的藥,都苦到膽顫……”
“你喝過那兔崽子熬的藥?”
“從前膝蓋受傷時,連喝了一個多月。”
老人挑了挑眉,望向南寶衣的膝蓋。
南寶衣喝了半盞杏仁茶,稍稍緩解了唇齒間的苦澀,才解釋道:“之前膝蓋骨碎裂,休養了小半年,平常走路雖然看不出來瘸腿,但若是跑得快了,還是能看出端倪的。”
老人颔首,叮囑道:“今日不要吃任何東西,也不要喝任何藥。如果出現腹部絞痛的症狀,那都是正常反應。我明日過來替你把脈。”
他收拾了藥箱,往屋外走了幾步,忽然駐足回首。
他平靜道:“若能扛過這一關,你的膝蓋,老夫替你治愈。全天下,也僅有老夫能治愈。”
南寶衣怔住。
她目送老人離開,眼睛裏流露出意外的歡喜。
她望向甯晚舟,“他說,他要幫我治療腿傷。”
“我又不是聾子。”
甯晚舟嫌棄,自個兒扯了紗布和藥膏,包紮手臂上的傷口。
南寶衣見他動作不方便,于是上前道:“我來。”
甯晚舟坐在八仙桌前,遲疑:“你?”
“我曾見過姜大哥給病人包紮傷口,一些簡單的皮外傷還是能處理的。”
甯晚舟别扭:“我倒不是怕你處理不好傷口,我是怕你借機占我便宜。你别想老牛吃嫩草啊。”
南寶衣:“……”
老牛?!
她也就比甯晚舟大幾個月而已!
他怎麽不說珠珠老牛吃嫩草?!
好氣啊!
替甯晚舟擦拭手臂血漬的動作,忍不住加重。
甯晚舟悶哼一聲。
南寶衣動作越發粗魯,“我已經有了心上人,他比你高大,比你有男人味兒,比你厲害!你也就隻是個小蘿蔔頭!”
小蘿蔔頭甯晚舟疼得面目扭曲。
可他想着,他是堂堂鎮國公府的小公爺,哪能讓人看自己笑話?
更何況眼前這姑娘,還是南寶珠的親妹妹。
更應該叫她知道,他甯晚舟是個不折不扣的爺們兒,省得她将來在南寶珠面前把他講成笑話。
于是在上藥包紮的過程中,甯晚舟咬緊牙關,全程沒叫半聲疼。
南寶衣用紗布,在他手臂上系了個蝴蝶結。
她擡眸。
豆大的冷汗順着少年額角滾落,弄花了他精心描繪的妝容。
唇瓣都被咬出血了,瞧着秾豔奪目,卻越發襯得小臉蒼白。
他是金尊玉貴的小公爺,從未吃過這種苦。
這般倔強,大約是爲了不讓她和珠珠輕視……
南寶衣對他改觀了些。
甯晚舟放下袖管,回眸望了眼緊掩的帳幔,又威脅道:“我今日保護她的事,不許告訴她,否則,要你好看。”
“爲何?”
“就是不許告訴她。”
甯晚舟别别扭扭地回了床榻。
南寶衣忍不住翹了翹嘴角。
恐怕,是怕小堂姐擔憂他的傷勢吧?
小公爺雖然高傲,但心地還是不錯的。
隻是不知道,他對小堂姐的喜歡,究竟是屬于青梅竹馬的喜歡呢,還是純粹是占有欲在作祟?
不知爲何,南寶衣莫名期盼是第一種。
願意爲了保護小堂姐而挨刀的男人,天底下也找不出幾個。
甯晚舟,是個爺們兒呀!
用過午膳,南寶衣覺得腹部絞痛。
大約是喝下的藥汁起作用了。
她坐在銅鏡前。
鏡中少女臉色蒼白、唇瓣蒼白,額頭沁出細密冷汗,幾縷青絲貼在鬓角,像是暴雨過後的小花,十分憔悴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