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卒翻身滾下馬背,滿臉焦急:
“侯爺,張侍郎押送赈災銀前往廣柔縣,途徑都安堰時,被山匪劫持!可憐全隊人馬,除了張侍郎,竟無一生還!”
赈災銀被山匪劫走?
南寶衣怔住。
那可是上百萬兩雪花紋銀,是朝廷撥給受災百姓的,被山匪劫走,算怎麽回事?!
青天白日的,那些山匪膽子也太大了!
不等她說什麽,又有快馬飛奔而來。
馬背上坐着的少年,穿天青色錦袍,戴細紗小冠,容色溫潤如玉。
竟是程德語。
他勒住缰繩,居高臨下:“靖西侯,我父親聽說赈災銀被劫,大爲震怒。他要你三天之内找到赈災銀,上交官府。否則,就上報朝廷,治你辦事不利之罪!”
南寶衣眉尖輕鎖。
程誨是蜀郡太守,再加上是二哥哥負責接待欽差,按照慣例,他确實有權要求二哥哥調查赈災銀的下落。
隻是三天時間,未免太過苛刻,擺明了是在報複二哥哥!
畢竟幾個月以前,程德晉被馬車拖拽至死,雖然調查出來是瘋馬所爲,但馬車的主人卻沒有查出來。
而整座錦官城,敢殺程德晉的人,對程德晉有殺心的人,唯有二哥哥。
所以程太守,這是在借着赈災銀,報複二哥哥!
她不悅:“都安堰一帶,山匪衆多,散落在不同的山寨裏。如果真的是他們所爲,三天時間,是不可能剿滅他們,拿回赈災銀的。”
程德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數月未見,他曾經的未婚妻,身形猶如抽條的嫩柳,又長高了些。
梳着精緻的發髻,小臉白嫩淡粉,很是嬌美。
他眼眸微動,“這裏是軍營重地,嬌嬌怎麽在這裏?”
南寶衣聽不得他喚自己小字。
她正色道:“我與程公子不熟,還請你不要随意喚我的小字,聽着膈應。”
程德語噎了噎。
随即,他冷笑:“你姐姐如今是我的貴妾,我也算是你姐夫。喚你小字又如何?便是與你同屋共食,也是使得的。”
他沒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隻冷冷盯着蕭弈:“靖西侯,我父親的命令,你已經知道了。我如今在官衙擔任主簿,這三天裏負責監視你的一舉一動。三天時間,務必剿滅山匪,拿回赈災銀。否則,朝廷派人問責,蜀郡隻能拿你頂罪。”
南寶衣滿臉擔憂。
弄丢上百萬兩赈災銀,朝廷肯定是要問責地方官的。
程太守和薛都督,擺明了要拿二哥哥頂包……
她臉上的擔憂,令程德語很是不悅。
他道:“靖西侯要辦事,嬌嬌在這裏,未免要妨礙他。姑娘就該有姑娘家的樣子,我派人送你回府。”
“我在哪裏,與你何幹?”南寶衣讨厭極了他,“你少管我的事!”
她親昵地挽住蕭弈的手,“二哥哥,我與你一道去都安堰。我保證,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她打算飛鴿傳書給玉樓春,拜托寒煙涼幫她調查赈災銀的下落。
如此,也算是幫到了二哥哥。
蕭弈溫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臉,“嬌嬌喜歡,那就跟着。”
南寶衣也是會騎馬的。
往都安堰走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不止權臣大人帶了家眷,程德語自己都帶着一輛馬車。
車簾晃動,露出煙粉色襦裙。
透過竹簾,隐約可見裏面的少女身姿纖細窈窕,側顔妩媚誘人。
她看着看着,一隻雪嫩的手輕輕挑開竹簾。
四目相對。
南胭扶了扶鬓間金钗,微笑:“小半年未見,嬌嬌别來無恙。”
是南胭!
南寶衣挑眉,來了興緻。
看南胭這模樣,在程家應當過得還不錯。
她溫聲:“姐姐别來無恙啊。”
“程哥哥很寵我,我在程家過得極好,比在南家時好多了。”南胭漫不經心地撫了撫襦裙,“這種絲織料子,我從前是穿不起的,可現在,我想裁幾件兒就裁幾件兒,再也不用看别人臉色。”
南寶衣歪頭。
當個貴妾,也值得她驕傲成這般模樣……
可見眼界這種東西,實在太重要了。
她笑容甜甜:“恭喜姐姐得償所願。”
南胭一眼洞穿她的想法,嘴角上揚:“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可是于我而言,甯爲官家妾,不做貧家妻。如今程哥哥在官衙曆練,雖是小小主簿,卻也有很多人走後門,妄圖通過我賄賂他。我收到了很多貴重的禮物,這是嫁給平常人家,所沒有的好處。”
南寶衣輕笑。
把收受賄賂,當成炫耀的資本,南胭還真是叫人鄙夷。
她不以爲意,徑直策馬往前。
南胭注視着她的背影,笑容裏多了些得意。
南寶衣必定是羨慕妒忌,因此才不願意跟她說話。
她輕搖團扇,胸中多了些揚眉吐氣的暢快。
她注視着官道風景,眼睛裏是苦盡甘來的得意。
她能在程家站穩腳跟,花了很大的力氣。
黃氏不喜歡她,于是她每日晨昏定省,親自下廚爲黃氏做菜,時時小心地伺候她,比貼身丫鬟還要周到。
可這些并不能打動黃氏。
于是她買來毒藥,毒死了兩個深受程太守喜愛的小妾,幫黃氏固寵争寵,這才令黃氏另眼相待,對她好了許多。
程德語是個看重母親的人。
因爲黃氏對她好,所以他也肯對她好,對她大方了許多,願意送她一些珠钗首飾、绫羅綢緞。
甚至就連這次前往都安堰,都願意帶她一起。
這是受寵的表現啊!
南胭搖着團扇,享受着侍女端茶倒水的伺候。
這一次都安堰之行,她定然要讓南寶衣親眼看看,她如今過着怎樣富貴快活的日子。
黃昏時分,車隊抵達了灌縣。
都安堰位于灌縣,是一座巍峨宏大的水利工程。
南寶衣等人歇腳的地方,在都安堰寶瓶口以南的玉石街。
說是街,實際上卻像是繁華古鎮,在西南茶馬古道上赫赫有名。
這裏的百姓受旱災影響很小,鎮上絲綢、蜀錦、茶葉、駿馬、玉石等商業貿易非常繁榮。
玉石街最豪奢的客棧,名爲千秋雪,與西嶺雪山那座千秋雪是同一個老闆經營的。
南胭扶着侍女的手,故意看了眼南寶衣,柔聲道:“程哥哥,咱們要最好的一間客房吧?沿途疲憊,想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