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蕭弈的事,南寶衣連晚膳都沒出去吃。
夜半時分,她餓的吃不消,在帳中坐起,喚道:“荷葉,我想吃燕窩粥。”
小廚房十二時辰溫着燕窩粥。
荷葉給她端來一盞。
南寶衣穿着單薄的寝衣,赤着腳丫子,坐在窗畔的羅漢榻上。
她吃了小半碗燕窩粥,注視着挂在窗檐下的墨玉竹節,認真道:“荷葉啊,你覺得二哥哥那樣的男子,會喜歡怎樣的姑娘?”
“侯爺少年英才、位高權重,自然喜歡才貌雙絕、知書達理的官家姑娘。”荷葉盤膝坐在小幾對面,一邊剝杏仁吃,一邊面露嬌羞,“話本子裏,不都是窮書生愛上官家女嗎?《西廂記》就是這樣的。”
南寶衣羞赧了兩分。
她雙眼亮晶晶的,“荷葉啊,你覺得,像我這樣的姑娘,二哥哥會不會喜歡呢?”
荷葉看着她。
半晌,她突然捶桌大笑。
“哈哈哈,小姐,您是在逗奴婢開心嗎?就您這樣的,前面跟後面差不多,又敗家又頑劣,總叫人爲您操心,全然隻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侯爺不會喜歡您這樣的啦!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要出來了。
南寶衣臉頰發燙。
她咬牙,給了荷葉一腳。
這個丫鬟太不會說話了,讓她上天吧!
夜漸深。
南寶衣窩在錦帳深處,對着帳外一點燭火發呆。
權臣大人的音容舉止,時時在腦海中浮現。
他說,你在身邊,心安。
他說,哥哥的心,歸你了。
他說,别家小姑娘有的東西,南嬌嬌也一定要有。
細白的指尖,輕輕劃弄着枕巾。
帳中彌漫着芙蓉花香,甜的沁人心脾。
也許權臣大人當真瞎了眼,看上她了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
豔麗的胭脂色,從少女的睫毛根部悄然蔓延,漸漸蔓延到桃花眼尾,又逐漸蔓延到白皙細膩的脖頸。
窗外輕風撩動,露水順着草木葉尖滾落,像是羞于展露月下。
少女閉上眼,淡粉唇瓣悄然彎起。
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她願意。
朝聞院,長夜寂寥。
蕭弈負手立在檐下。
餘味恭敬禀報:“奴婢剛剛打聽過了,寶衣姑娘一回屋就鑽進了錦帳裏,甚至都沒出去用晚膳。許是餓極了,剛剛叫荷葉端了一盞燕窩粥給她吃,吃了小半碗的樣子。”
“隻吃了小半碗?”
蕭弈撚着壓勝錢,沉聲。
餘味笑道:“主子有所不知,寶衣姑娘怕長胖,因此深夜一向少食。今夜許是餓極了,才用了些燕窩粥。”
她退下後,蕭弈冷淡地看着園林夜景。
因爲他,南嬌嬌居然沒有用晚膳。
他的喜歡,給她帶來煩惱了嗎?
她會不會把他看成變态的哥哥?
蕭弈腦海中浮現出一副畫面:
洞房花燭夜,南嬌嬌頂着紅蓋頭躲在床底下,嬌弱地“嘤嘤嘤”。
而他提着刀蹲在床邊,笑得十分下流:“小嬌嬌,來呀,來跟哥哥玩兒呀!褥子裏藏着紅棗桂圓蓮子哦,寓意咱們早生貴子!”
蕭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嫌惡地抖了抖。
這幅畫面,真是令他不寒而栗!
小姑娘膽子小,一時半會兒被吓到也是有的,他不能操之過急。
先安撫她的情緒,才是正經。
他深呼吸,轉身踏進寝屋,在書案上鋪陳開筆墨紙硯。
次日。
南寶衣心情很美妙地起床了。
認真梳洗打扮後,她戴上漂亮的金步搖,對着鏡子美美地照了照。
今天也是要去找二哥哥背詩的一天呀!
她抱上那本《樂府詩集》,正要往外走,餘光忽然注意到挂在檐下的墨玉竹節。
她如同往常那般,踮起腳尖查看裏面有沒有書信。
意外的發現了一封!
她雙眼亮晶晶的,小心翼翼地打開。
露水沾濕了信箋一角,上面的字迹力透紙背,遒勁如遊龍。
——昨日之事,嬌嬌勿要誤會,哥哥隻是逗你而已。
簡簡單單的一句解釋,卻猶如當頭一棒,令南寶衣呆若木雞。
權臣大人這是……
什麽意思?
昨日對她表現出來的暧昧,隻是刻意逗她玩兒?
少女握着信紙的手微微發抖,唇瓣翕動,卻說不出半個字。
昨夜……
她昨夜,還夢見了他……
也是,就像荷葉說的,權臣大人隻會娶門當戶對的官家貴女,又怎麽會對她這種小野花動心思呢?
更何況,他們還是名義上的兄妹……
這麽想着,少女的眼圈迅速染上绯紅,瞳孔處漸漸蓄了淚,覺得昨夜的自己像極了笑話。
“嬌嬌!”
外面傳來南寶珠清脆的聲音。
她歡歡喜喜地蹦跶進來,溫柔地牽住她的手,“咱們一塊兒去給祖母請安吧,人多熱鬧!”
南寶衣急忙将信紙藏在背後,努力睜大眼睛,不叫眼淚掉落。
她害怕自己一說話就哽咽,因此隻是乖乖地笑了笑,跟着去花廳。
到了花廳,卻發現蕭弈也在。
他在喝茶。
即使注意到她進來,也并沒有給她多餘的目光。
她抿了抿小嘴,依舊如往日般,活潑乖巧地向老人請安。
因爲蕭弈身份高,所以府裏的晚輩還需要向他請安。
南寶衣跟着南寶珠轉向蕭弈。
她福下身,“二哥哥萬福金安……”
耷拉着眉眼的姿态,遠遠不如平日熱情。
老夫人看得饒有興味。
這對小兒女,怕是吵架了。
蕭弈緩緩擡眸。
小姑娘打扮得嬌美精緻,眉眼間滿是委屈。
果然,她嫌棄他昨日唐突了她。
他朝她招招手,“嬌嬌過來。”
南寶衣有點抵觸地走過去。
蕭弈先是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又掏出一盒糕點,“拿去吃。”
他觀察過了,南承禮平日待嬌嬌,就是這般模樣。
既有威嚴,又有寵溺,完全符合兄妹之間的相處方式。
爲了不吓到這嬌弱膽小的姑娘,他打算還是從兄妹做起,再一步步攻略她的心。
南寶衣抱着那盒糕點,久久無語。
蕭弈,這是摸狗呢?
故意撩撥她,又說是逗她,現在又端出兄長的架子,簡直可惡!
她似笑非笑:“多謝二哥哥賜糕。季嬷嬷,勞煩把二哥哥的茶水換成玉米汁,他愛喝那個,要大壺的哦!”
蕭弈:“……”
四目相對。
南寶衣無辜歪頭。
難道她不知道,權臣大人根本不愛喝玉米汁嗎?
看他喝的時候那壓抑痛苦的表情,就知道了呀。
她隻是懶得拆穿而已。
既然他自己說喜歡,那就讓他喝個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