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蘆……
南寶衣盯着路邊兒賣糖葫蘆的老爺爺,白嫩小臉很有些扭曲。
蕭弈勒着缰繩詢問:“到底要不要?”
南寶衣難堪得很,鐵了心要讓蕭弈破費,于是道:“二哥哥全買下來吧,我喜歡糖葫蘆。”
“那麽多,你吃不完。”
“我吃得完。”
蕭弈付了一錠銀子。
老爺爺捧着銀子笑逐顔開,别說糖葫蘆,就連插糖葫蘆的稻草靶子,也一并送給了南寶衣。
南寶衣坐在馬背上,懷裏摟着比她人還高的稻草靶子。
靶子上插滿了糖葫蘆,多達上百串。
冰糖外衣被春陽曬得微微融化,山楂果紅豔豔的,看一眼就覺得酸甜可口,十分誘人。
南寶衣握着一串,淺淺咬了小口。
酸甜适中,好吃得很。
她吃了半串,漸漸越吃越酸,慢慢的連牙根都酸了。
蕭弈看她吃糖葫蘆的速度慢下來了,嗤笑:“吃不下了?”
“吃得下的……我隻是醞釀醞釀感情,感情到位了,我能吃一百串糖葫蘆的。”
南寶衣嘴硬地說着,卻盯着剩下的半串糖葫蘆犯了愁。
再吃下去,她的牙就得酸掉了。
但若是不吃,牛皮都吹了出去,糖葫蘆也是她嚷嚷着要買的,難道還能反悔不成?
會叫權臣大人看輕她的!
蕭弈垂眸,把她爲難的小表情盡收眼底。
他摸了摸她的腦袋,“吃不下就别吃了,留着肚子用午膳。我吩咐餘味炖了你愛喝的乳鴿湯,放了紅棗枸杞和冬蟲夏草,很鮮美。”
南寶衣蠢蠢欲動。
她遲疑地舉着半串糖葫蘆,“可是——”
蕭弈歪頭,在竹簽上咬下一顆糖葫蘆。
他三兩口嚼爛,扯着薄唇輕笑:“哥哥替你吃,就不會浪費啦。”
南寶衣甜甜地笑了,仰着頭回眸看他,“好吃嗎?”
“尚可。”
南寶衣見他眉眼溫柔,并不像是讨厭的樣子,于是主動把竹簽遞到他唇邊,“二哥哥再吃一顆。”
她看着蕭弈吃糖葫蘆,忽然想起幼時的事。
那時二哥哥住在陰森破舊的枇杷院,還隻是個小小的少年。
那年冬天很寒冷,她抱着一串糖葫蘆,跟丫鬟玩捉迷藏,因爲迷路而闖進了他的屋子。
他屋子裏沒有地龍,雪洞似的冷。
他籠着被子坐在一盆炭火前,正仔細讀書。
她進來後,很沒有禮貌地批評:“炭炭冒了好多煙,嬷嬷說,會冒煙的炭炭嗆人,不是好炭炭哦。”
小小的少年,對她不理不睬,繼續讀書。
那時的她才三四歲,是全家人捧在掌心的明珠,多麽驕傲啊。
她輕哼一聲,蹲在炭盆邊,一邊吃糖葫蘆,一邊看他。
可是她蹲了很久,這個撿來的哥哥都隻專注讀書,不搭理她。
許是覺得被怠慢了,她故意把糖葫蘆湊到他嘴邊,“你想吃嗎?酸酸甜甜的,可好吃啦!”
她雖然年幼,但她知道這個哥哥不被全家人喜歡,他一定沒有吃過糖葫蘆,她想饞饞他。
那小小的少年,從書中擡起一張漂亮精緻的小臉。
他盯着糖葫蘆看了半晌,試探着歪頭咬了下來。
而幼時的她,簡直一肚子壞水兒。
她不僅沒讓他咬着,還故意把糖葫蘆扔進炭盆,開心道:“就不給你吃,就不給你吃!略略略!”
糖葫蘆粘滿了炭盆裏的灰塵,已經不能再吃。
她還沒開心多久,那小小的少年陰沉着臉,揪住她的小辮子,把她狠狠推倒在地!
他還抓了幾把炭灰,殘忍地抹在了她的臉蛋和新襖裙上!
她覺得自己不幹淨了!
她被欺負哭了!
她嚎啕着跑出枇杷院,自那以後,就和權臣大人結下了梁子。
南寶衣回憶着,忍不住悻悻然。
幼時的自己,完全被寵壞了,竟然欺負一個沒有爹娘的孩子。
權臣大人長成今天這副喜怒不定的性格,她責任很大啊!
她的愧疚又多了兩分,看着蕭弈靜靜吃冰糖葫蘆的樣子,溫柔道:“二哥哥,你慢慢吃,你失去的童真和純潔,我會爲你補回來的。”
蕭弈:“……”
他複雜地盯了眼南寶衣。
青天白日的,這小姑娘說什麽胡話?
他吃掉最後一顆冰糖葫蘆,淡淡道:“你哥哥的貞潔,沒丢。”
“我說的是童真和純潔!”
“簡稱真(貞)潔。”
南寶衣無言以對。
駿馬走到長街盡頭,前面突然鬧哄哄的。
南寶衣手搭涼棚望去:“好像是薛都督家的馬車,不知怎的被百姓們圍堵了……車裏坐着的,是薛家大姑娘呢。”
她跳下駿馬,把糖葫蘆稻草靶子往蕭弈手裏一塞,“二哥哥,你且在這裏等着,我去前面看看熱鬧。”
蕭弈隻得扶住稻草靶子,眼睜睜看她奔進人堆。
他催馬走到路邊兒,跨下駿馬耐心等待。
南寶衣在人群中竄來竄去,終于弄明白發生了什麽。
薛媚要做善事,于是利用薛家夜宴,請錦官城的貴女們捐贈了不少寶貝用于拍賣,再把拍賣得的銀錢,用于救助在雪災裏受害的百姓。
雪災壓垮了城西不少貧家百姓的房屋,薛媚請人爲他們修繕房屋,結果卻修出了一堆豆腐渣房子,不僅漏風,原本完好的半邊兒房頂也跟着塌了!
薛媚又在城西大擺流水宴,請貧家百姓吃飯,結果菜肴都是中看不中吃的,不僅不管飽,還被人吃出了死老鼠死蟑螂,許多百姓腹瀉重病,至今沒能下榻!
南寶衣聽得瞠目結舌。
她還以爲這薛媚,是個真心誠意要做善事的姑娘呢。
沒想到,卻隻是圖名。
現在好了,善事也沒做成,名利也沒撈着,兜了一大圈也不知道是圖啥。
她唏噓的時候,薛媚從車窗裏看見了她。
她揪着繡帕,“遠遠看見這姑娘和靖西侯同乘一馬,她是誰?”
她的閨中密友夏明慧,絲毫不理會外面的嘈雜怒罵,輕撫茶蓋,淡淡道:“南寶衣,南家的五姑娘,靖西侯的妹妹。”
“瞧着有些眼熟,不過既然是妹妹,同乘一馬也無可厚非。”
薛媚嘀咕着,從匣子裏取出一封信并一隻荷包,叮囑侍女:“拿去給南寶衣,讓她替我轉交給靖西侯。若是我與靖西侯事成,少不了她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