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寶衣身形微僵。
這薛定威,是鐵了心要借着聯姻,把二哥哥綁在他的船上啊!
她下意識望向蕭弈。
蕭弈捏着她的手,唇角上揚,語調淡漠:“嬌嬌是家中幼妹,姻緣大事,不可兒戲。”
“難道我薛定威的兒子,還配不上她一個商戶女?”
南寶衣在心裏飛快打着小算盤。
薛定威是鎮西大都督,官居一品,還握有兵權。
他的嫡次子,當然比程德語強得多。
但如果嫁到薛家,是對前世所遭受苦難的背叛,是對二哥哥的背叛!
她絕不會嫁到薛家!
蕭弈始終注視着她的表情變幻。
在注意到小姑娘眼底那抹決絕之後,他溫聲:“我家嬌嬌,心高氣傲,要嫁世間最好的男兒,位高權重,才貌雙絕。一生一世,一雙人。”
話音落地,暖閣久久寂靜。
薛定威放下煙管,撫掌大笑:“好一個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惜世道艱辛,這些個願望,也隻能想想而已。既然靖西侯無意與我薛家聯姻,我這當長輩的,也不強求。另外,我倒要告誡靖西侯一句,年輕時爬得太高,未必是件好事,你得謹慎着些,否則,從雲端跌落泥土的滋味兒,可不好受啊!”
威脅之意,溢于言表。
蕭弈起身,坦然作揖,“多謝都督教誨。”
他牽着南寶衣,離開了暖閣。
兩人往畫樓走。
蕭弈問道:“嬌嬌以爲,薛定威如何?”
南寶衣想了想,回答道:“瞧着平易近人,實際上看不出深淺,應當是一個有本事的男人。隻是我不明白,他手握蜀郡五十萬兵權,爲何還會忌憚二哥哥?”
“他老了。”蕭弈漫不經心,“當初攻打夜郎國,本該是他親自帶兵出征,可他不敢。他老了,他怕自己戰死沙場,失去半輩子打下來的江山,所以把出征令交給了司徒凜。”
南寶衣恍然。
她腦海中無端浮現出翡翠屏風後沉睡的美人,不禁問道:“對了,剛剛在暖閣裏,我看見屏風後面……”
蕭弈伸出食指,輕輕抵在她的唇前。
“噓。”他輕笑,“龍有逆鱗,觸之者亡。那屏風後的睡美人,是薛定威蒼老的緣由。其重要性,猶如嬌嬌之于本侯。”
南寶衣聽得雲裏霧裏。
但無疑,那位睡美人,是薛定威很重要的人。
一把年紀了,搞什麽深情喲!
蕭弈看着她籠起輕紗裙裾,腳步輕盈地往前走。
他歪頭,漫不經心地舔了下食指。
因爲碰過南嬌嬌的唇瓣,所以染上了芙蓉花香……
甜的很。
畫樓燈火明光,大廳足以容納數百人,兩側陳列着矮案,地面鋪滿光可鑒人的地磚,銀燭畫屏,美人如花。
這種正式的宴會場合,是要脫履進入的。
南寶衣換下一雙精緻玲珑的繡花鞋,用雲朵似的蓬松裙裾遮掩好羅襪,随蕭弈入場落座。
廳中衆人忍不住地朝他們張望。
蜀郡赫赫有名的靖西侯,革帶黑氅,自是少年英才,俊美倜傥,神情裏透着漫不經心的矜貴,卻在垂頭望向身邊姑娘時,狹眸裏的情緒盡數化作繞指柔。
那姑娘雖然輕紗遮面,可露在外面的一雙丹鳳眼勾魂攝魄、風雅入骨,舉止間充滿了嬌貴,乖乖挨着靖西侯跪坐的姿态,格外嬌小可愛。
這兩人瞧着,竟然格外登對!
廳中忍不住起了議論:
“沒聽說靖西侯訂下婚約啊,這位姑娘是誰?”
“聽說是玉樓春的老闆。”
“怎麽商戶女也在邀請之列?”
“你們還不知道呢?玉樓春幹起了百曉生的買賣,還接暗殺的活兒,已經發展成錦官城的一方勢力了,想要請帖,自然簡單!”
正說着話,廳外傳來笑鬧聲。
南寶衣望去。
衆星捧月,不少官家貴女簇擁着一位少女款款而來。
那少女生得白白嫩嫩,比珠珠更加豐滿圓潤,雖然美貌,但姿态十分倨傲,這種場合竟然趿履而入。
料想,大約是薛家大小姐,薛媚。
走在她左邊的姑娘,笑容甜美,可不正是南胭。
短短功夫,她竟然已經和薛媚搞好了關系,交際手段當真了得。
走在薛媚右邊的姑娘,生得清秀單薄,瞧着有兩分熟悉。
蕭弈提醒道:“她是參軍事之女,夏明慧。”
南寶衣立刻想起來了。
錦官城夏家,有一遠房親戚在軍中任參軍事一職。
因爲參軍事官職不低,又是薛都督派系的官員,所以前世夏家雖然富貴,但薛家和程家都沒有動它。
參軍事之女夏明慧,以聰慧聞名。
她突然狐疑地望向蕭弈:“二哥哥,你是怎麽認識她的?”
蕭弈吃了口茶。
小姑娘這話問的,像是在吃醋。
他解釋道:“蜀郡權貴人家的畫像,我都看過。”
“哦……”
南寶衣垂下眼睫,不知怎的就很放心。
她見案上有玉米汁,正要給蕭弈滿上一杯,面前忽然投落陰影。
薛媚居高臨下,認真打量蕭弈,“我爹說,要爲我相看一位夫君。想必,你就是那個靖西侯?皮囊倒是不錯,就是不知道才能如何。”
南寶衣挑了挑眉。
這姑娘說話好莽,二哥哥都明确拒絕聯姻了,她還跑來挑三揀四……
她正在心裏念叨,冷不防薛媚又打量起她。
薛媚正色道:“大庭廣衆,攜妓同遊,雖然傳出去是男子風流,但終究不成體統。靖西侯,你若想迎娶我,就得做好專房之寵的覺悟。攜妓同遊這種事,不許再做。”
她說完,也不等蕭弈表态,倨傲地回了座位。
南寶衣面紗下的小臉,頗有些扭曲。
不是,誰攜妓同遊了?!
誰是妓了?!
這薛大姑娘講話之前,就不能打聽打聽狀況嗎?
好氣啊!
她太氣憤了,随手拿了個大碗,咕嘟咕嘟倒了滿滿一碗玉米汁。
“喝吧!”
她雙手抱胸。
蕭弈盯着面前一海碗黃啾啾的玩意兒。
半晌,他挑了挑眉,端起海碗,一飲而盡。
自家小姑娘倒的玉米汁,跪着也要喝完啊!
衆人坐定後,薛定威過來了。
他坐在上座,随意拂了拂袖,示意夜宴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