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景把荷包砸出去,厲聲咆哮:“南胭,你也故意和我作對是不是?!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區區十兩銀子,夠買什麽?!”
南胭從沒見過這般失态的兄長。
她的兄長,向來意氣風發,是家裏的頂梁柱,是書院的天之驕子!
“哥——”
“沒用的東西,滾!”
南景憤怒地把她推倒在地。
所有人都注意着這裏,令南胭十分難堪。
她紅着臉爬起來,又叫來掌櫃的,仔細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
掌櫃的看熱鬧不嫌事大,不僅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還笑話道:“你哥哥也是,手頭沒銀子,就不要來金玉滿堂嘛!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是不是他花銷得起的!他又不是南家正兒八經的血脈,裝什麽闊啊!現在好了,連功名都考不了喽!”
一番話,猶如清脆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拍打在南胭臉上。
她死死咬住唇瓣。
她哥哥,竟然被書院除名了?!
那以後,還怎麽青雲直上,還怎麽關照她這個妹妹?!
這樣的哥哥,對她而言,半點用處都沒有。
她眼中情緒急劇變幻,半晌,才緩緩道:“冤有頭債有主,南景欠的債,與我無關,恕不奉陪。”
她轉身就走。
南景看着她絕情的背影,哈哈大笑。
笑完,他憤怒地掀翻一張八仙桌:“南胭,你要是不幫老子還債,老子就去太守府攪黃你的婚事!”
南胭猛然轉身。
她滿臉不敢置信:“你說什麽?!”
“我不好過,你也休想好過!”南景怒聲,“反正你遲早要嫁去太守府,幹脆把程德語喊來,叫他付賬就是!他是妹婿,總要爲我這個當哥哥的還債!”
南胭眉毛亂抖,張了張嘴,幾乎發不出聲音。
她還沒有嫁去程家,就讓程德語幫自家兄長付賬,這算什麽事?!
然而不等她拒絕,南景已經大步而來。
他拽住南胭的頭發,厲聲催促:“是不是聽不懂我的話?我讓你去叫程德語,去叫他來付賬啊!”
他睚眦欲裂,眼睛裏的紅血絲十分恐怖。
南胭咽了咽口水,低聲吩咐侍女:“弄兒,去請程公子來付賬。”
南景這才松開手,猶如爛泥般跌坐在凳子上。
他從前也算富家公子、風流少年,怎會連一頓飯錢都付不起?
可是因爲南寶衣,他的體面,他的仕途,他的官路,全毀了……
全毀了……
他抱着頭,崩潰般哈哈大笑。
笑完,他突然望向南寶衣。
少女嬌美動人,正挽起琵琶袖,殷勤地給蕭弈倒玉米汁,俨然歲月靜好的姿态。
憑什麽他落魄至此,罪魁禍首卻過得風生水起?!
南景起身,不顧一切地走向她。
“南寶衣,我不好過,你也别想好過!大家都别想好過!”
他咆哮着,想要故技重施地掀翻八仙桌,逞一逞自己的威風。
可是南寶衣并非南胭。
他還沒能靠近,兩名黑臉暗衛已經攔在他面前,長劍出鞘兩寸,鋒芒令人心悸。
南景胸腔裏一陣氣血翻湧。
是啊,南寶衣現在是靖西侯的人,哪裏輪得到他來動手?
但是沒有關系,還有玉樓春。
玉樓春的老闆,已經答應替他殺人。
他捂住胸口,笑容猙獰:“靖西侯護得了你一時,卻護不了你一世!南寶衣,你等着吧,遲早,遲早——”
“如果你是在指望玉樓春的話,那麽趁早歇了那份心思。”
南寶衣悠然從袖袋裏取出一份契約。
契約上白紙黑字,還有紅手印,赫然是南景付給玉樓春銀子時的憑證。
南寶衣微笑,當着南景的面,将契約撕得稀爛。
南景看着滿地碎紙,表情呆呆的。
他和玉樓春的契約,怎麽會在南寶衣手裏?!
他下意識從懷裏拿出他的那份,可是契約上的墨字,竟然逐漸褪色消失,隻餘下一個可笑的大紅手印!
“你大約不知道,我和玉樓春的老闆寒煙涼,乃是好姐妹。你買兇殺我,卻是走錯地兒了。她給你的那份契約,是用會褪色的墨汁寫就的,即便拿去官府,也證明不了什麽。更何況買兇殺人這種事,想來你也不願意鬧上官府。”
南寶衣聲音悅耳如銀鈴。
可是聽在南景耳畔,卻猶如驚雷。
玉樓春的老闆,和南寶衣是好姐妹?!
也就是說,他那八千兩銀票,等于打了水漂?!
他回南家才短短幾天,卻接連折損了錢财、仕途、體面……
他什麽也沒有了……
胸腔裏翻湧的氣血,終于再也無法抑制。
南景噴出一口血,面如金紙地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哥!”
南胭捂住嘴,驚恐地喊了一聲。
到底是同胞兄長,還是有些感情的。
她隻得撿起荷包,花銀子請小厮幫忙,把南景擡回南府。
八仙桌旁。
南寶衣笑容甜甜,丹鳳眼亮晶晶的,像是蘊藏着日月星辰。
她捧着小臉:“南景惡有惡報,真是大快人心!如果天底下的惡人皆能得此報應,海晏河清,大同盛世,指日可待!”
蕭弈睨着她。
這嬌氣的深閨姑娘,整日歡喜梳妝打扮,恨不能摟着銀票睡覺,竟也有海晏河清、大同盛世的抱負?
他輕輕地笑了一聲。
這笑聲可把南寶衣得罪了。
她不開心:“二哥哥,你在笑話我是嗎?”
“未曾。”
南寶衣翻了個白眼,把杯盞往他手邊推了推,“給你倒的玉米汁,你倒是趁熱喝呀,待會兒涼了,就不好喝了。”
蕭弈盯着黃啾啾的玉米汁。
半晌,才端起一飲而盡。
南寶衣殷勤地又給他倒了一杯,“我竟不知,二哥哥如此喜愛玉米汁。待會兒回府的時候,我叫小二打包一壺,你帶回朝聞院慢慢喝。”
蕭弈:“……我真是謝謝你了。”
“兄妹之間,不必客氣。”
兩人說着話,程德語終于被請了來。
官家少年,溫潤如玉。
他看着撲到懷裏梨花帶雨的南胭,眉宇間都是不悅。
大正月的,哭哭啼啼像什麽話?
真是不體面。
南胭仰起小臉,羞恥道:“程哥哥,我兄長欠了金玉滿堂一千二百兩銀子,南家不肯爲我們付賬,不知你能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