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匆匆跑到冰面上。
隻見羽箭斜插進冰面,水下箭頭空空如也。
他仰起頭,朝小木樓高聲喊道:“公子第一箭未曾射中!請公子射第二箭!”
沒有射中!
南寶衣翹了翹嘴角,望向程德語,卻見他眸色沉靜,并沒有把這次失誤放在心上。
他略微調整了弓弦,再次拈弓搭箭。
接連兩支羽箭射了出去,依舊斜插在冰面上。
小厮朝水下張望,隻見水裏洇出幾絲血漬,兩尾鯉魚果然中箭!
他驚喜大喊:“中啦,中啦!公子射藝精妙,天下無雙!”
程德語轉向蕭弈,“靖西侯以爲,如何?”
蕭弈哂笑:“不過如此。”
程德語挑了挑眉,擡手:“那麽就請侯爺一展箭術,叫我等看看你的厲害。”
蕭弈放下茶展,漫不經心地走到窗畔。
程德語含笑指了指破月弓,“這副弓箭,借給侯爺使用。”
“不必。”蕭弈瞥向南寶衣,“南嬌嬌,過來。”
南寶衣好奇地走過去,“做什麽呀?”
“借你金钗一用。”
蕭弈拔下少女雲髻上的三根金钗。
南寶衣抗議:“我的金钗很貴的!”
蕭弈摸了摸她的雲髻,“回頭買更好的送你。”
兄妹倆舉止親密,叫衆人紛紛豔羨南寶衣,平白得了一位二品侯爺做兄長。
蕭弈慵懶倚在窗畔,把玩着三根金钗,丹鳳眼瞥向冰面。
下一瞬,三根金钗同時擲向冰面!
湖面,小厮震驚地看着三根金钗。
它們深深嵌進冰面,同時射中三尾鯉魚!
有少年驚歎:“侯爺神武!金钗無需借助弓弦就能穿透冰面,可見您的内力十分深厚!妙哉,妙哉!”
其他人同樣贊歎不絕。
僅憑金钗就能射中獵物,若是換上弓箭,豈不是更加了得?!
如此看來,程德語的射藝竟然真是上不得台面。
程德語的臉色陰沉。
他怎麽不知道,蕭弈還有這份能耐?
他既然有這份能耐,往年花朝盛會,爲何不上台展示?!
正不悅時,卻見蕭弈掂了掂他那把破月弓。
蕭弈諷刺般彎起唇角:“這種弓箭瞧着精緻漂亮,可若是拿去戰場,會被嘲笑爲女人家的玩意兒。正經的弓箭手,不會在弓身上弄這些花裏胡哨的镂花雕刻……易折。”
說完,雲淡風輕地折斷了那把弓。
程德語猛然瞪大眼。
他的寶弓,竟然被折斷了?!
他沉聲:“侯爺身爲客人,卻擅自毀壞東道主的物件,恐怕與禮不合。我的破月弓乃是請能工巧匠打造,花費千金——”
“怎麽,程公子是想讓本侯賠銀子?”蕭弈懶洋洋地倚坐在窗台上,微微歪頭,勾唇而笑的模樣邪肆風流,“程公子這就見外了,早晚都是一家人,談銀子多傷感情?”
說着,意味深長地瞥了眼他身邊的南胭。
程德語額角青筋跳動。
早晚都是一家人?
既然知道早晚都是一家人,剛剛比射藝的時候他怎麽不手下留情,給他留幾分顔面?!
如今談起銀子,他倒是有臉說都是一家人!
這場詩會辦得他心裏膈應,隻冷着臉拂袖落座。
衆人也不敢繼續吹捧蕭弈,三五成群地坐了,繼續談詩論道。
南寶衣和南寶珠湊一塊兒吃糕,侍女捧來從冰層裏鑿出來的金钗,笑道:“南五姑娘,您的钗!”
南寶衣嫌棄地望了眼:“沾了血腥味兒,不吉利,我不想要了。”
她最不喜歡血腥味兒。
而且權臣大人說了,會送她更好的。
廳堂寂靜。
少年少女們臉色複雜。
三根金钗啊,少說也值好幾百兩銀子,說不要就不要啦?!
南家也太豪了!
他們很有一種淚流滿面的沖動,在這一刻,居然生出去南家撿破爛的心思。
正在這時,珠簾外突然傳來銀鈴般的輕笑。
南寶衣望去,侍女卷開珠簾,一位妙齡少女款步而來。
她不過十三四歲,生得雪膚花貌、娴靜淡雅,宛如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
“金钗貴重,扔了多可惜?既然嫂子不想要,不如送給我?”
少女盈盈開口,眼眸裏都是頑皮溫柔的笑。
南寶衣靜靜看着她。
程載惜。
程德語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她前世的小姑子,程府的大小姐,程載惜。
前世她的嫁妝一半被南胭騙走,另一半則被程載惜騙走。
她嫁到程府,人人都待她不好,唯有程載惜待她親厚,在她心灰意冷時鼓勵她,在她被婆婆黃氏罰跪時幫着求情。
她以爲程載惜拿她當親姐妹,所以也真心實意地待她。
程載惜嫁人時,向她訴苦,說黃氏爲她準備的嫁妝太少,無法風風光光地出嫁,想借她的嫁妝一用,等嫁完人,再偷偷給她送回來。
于是她大大方方地把嫁妝借給了程載惜。
結果自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她看着程載惜的純真面容,心裏很是惡心。
她歪頭嬌笑,“誰是你嫂子?”
程載惜走到她身邊,親親熱熱地摟住她,“再過兩三年,你就要嫁到我們家,可不就是我嫂子?嫂子的東西都是好東西,既然你嫌棄那三根金钗,不如送給我?”
南寶衣聽着她一口一個嫂子,心裏翻江倒海般惡心,恨不能拿金钗戳瞎她的雙目、剜開她的心髒!
她把吃剩的花糕丢到盤子裏,冷笑:“既然我的東西在你眼裏都是好東西,那這吃剩的花糕想必也是如此。你替我吃完吧,吃完,我就把金钗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