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擡眸,嘴角挂着淺笑,“這件銀灰色貂毛大氅,好似是用我祖母送去程家的那件貂皮做的。沒想到,程家哥哥竟如此愛惜,連碰,都不讓人碰……”
程德語臉色難看。
這件貂毛大氅,是他母親派小厮送去盛京城的,銀灰色貂毛十分罕見,他知道貴重,因此穿的時候從來小心翼翼。
沒想到,竟然是南府的饋贈!
想起剛剛拍開南寶衣的動作,他臉頰微燙,隻得努力繃着臉,冷淡道:“身外之物罷了,誰送的都一樣。”
南胭跟着打圓場:“是啊,一件大氅而已,程公子并非買不起。隻是程公子愛幹淨,因此不習慣外人碰他衣裳。”
“姐姐好了解程家哥哥哦!”南寶衣贊歎,“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才是他的未婚妻呢。也是,你二人站在一塊兒,當真是郎才女貌狼狽爲奸狼心狗肺——”
“南寶衣!”程德語厲聲。
“小女子才疏學淺,如果有用錯詞兒的地方,還望二位海涵。”南寶衣福了福身,眼尖地注意到南胭抱在懷裏的稿紙,不禁笑道,“怎麽,姐姐也學那‘陳詞唱穿’,打算寫書售賣不成?”
南胭不願在南寶衣面前丢臉,因此否定道:“當然不是。這些稿紙都是我素日裏寫的詩,隻是拿出來裝訂成冊留作紀念而已。售賣自己寫的書,未免太過沽名釣譽。”
說着,悄悄望向程德語,仿佛是在祈求他不要拆穿自己。
程德語身爲男人,被女兒家用這種眼神凝視,自尊心瞬間爆棚,朝她溫柔一笑,以示安撫。
掌櫃的正巧抱着掃帚出來掃雪,瞧見南胭還杵在這裏,不禁嫌棄:“我都說了你寫的詩酸了吧唧的,我們書局瞧不上,不可能幫你刊印售賣!你這姑娘好不懂事,怎麽還杵在這裏?!走走走,别耽誤我掃雪!”
謊言被拆穿,南胭緊緊捂住稿紙,一張俏臉忽紅忽白。
程德語像是一朵解語花,溫柔道:“曲高和寡,做生意的商販,自然不明白詩詞的美妙之處。”
他瞥向屋檐下。
書局在那裏支了書攤,擺放的都是流行的通俗話本。
他随手拿起一本《奸妃上位手冊》,譏諷道:“像這等内容低俗的書,卻能在南越國大賣特賣,可見百姓眼光極差,沒福氣欣賞真正高雅的文章。”
“正是如此。”南胭滿臉凄怆,“此乃整個文壇的悲哀,程公子,憑你我之力,恐怕還不足以扭轉那些百姓的眼光和水平。不如奏請太守大人,将這些通俗話本列爲禁書,由官府出面封禁。”
南寶衣被他們逗笑了。
這兩人一唱一和的,不去演雙簧簡直可惜!
還封禁,程太守哪來的權力,大肆封禁書籍?
她正色道:“詩詞歌賦雖然難得,但通俗話本也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我以爲,百姓喜歡的東西,便有存在的價值。”
“嬌嬌此言差矣。百姓喜歡的未必就是好的,應當由官府出面,推行真正高雅的文章,讓每位百姓都能得到藝術的熏陶。”南胭擲地有聲,一副敢爲天下先的表情。
南寶衣譏諷:“我怎麽瞧着,是你的詩集無人問津,因此記恨上了那些通俗話本?”
程德語不悅:“南胭姑娘孤高雅緻,怎會妒忌别人?南寶衣,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鄭重地轉向南胭,“我初回錦官城,打算後日在觀雪湖設宴,宴請城中權貴子弟和士女。其中一些人家中開辦書局,如果南胭姑娘願意,不妨到場赴宴,我好替你引薦,也叫他們知曉你的才女之名,爲你刊印詩集。”
南胭大喜過望,急忙福了一禮,“多謝程公子厚愛,胭兒卻之不恭!”
程德語又轉向南寶衣,“雖然不願承認,但你确實是我的未婚妻。後日觀雪湖設宴,你能來便來,不能來也不強求。畢竟屆時免不了對着冬日風光吟詩作詞,你沒有才氣,會很丢臉。”
他離去後,南胭喜不自禁,也捧着詩集登上雇來的馬車。
她挑開窗簾,挑釁般望向南寶衣:“嬌嬌,後日觀雪湖之宴,我是必定要前往的。你若願意,我倒也能代你做兩首吟誦冬日風光的詩詞,不叫你丢了臉面。”
南寶衣彎起眉眼,“不勞你費心。”
“那我等着妹妹的‘大作’。”南胭得意一笑。
南寶衣目送她的馬車遠去,忍不住踢了踢積雪。
書局掌櫃抱着掃帚湊過來,“南五姑娘,那位是你姐姐呢?啧,你是沒瞧見,她抱着一沓詩集進書局,隻拿鼻孔看人,張嘴就要我們替她刊印售賣,也不瞧瞧自己幾斤幾兩,真以爲自己是詩詞大家呢?呸!瞧不起誰呀!”
南寶衣想起他剛剛拆南胭的台,忍不住朝他豎起大拇指,“掌櫃大叔最棒!”
她從掌櫃那裏拿了分紅,興沖沖跑到長街對面。
權臣大人好乖啊,她讓他等在這裏,他就真的牽着缰繩等在這裏,半步都沒挪!
她心裏甜甜的,得意地朝他晃了晃信封,“是賣書的分紅!二哥哥,你想吃什麽,我請你呀!”
蕭弈與她并肩往前走。
想起剛剛她和程德語說話,張口閉口都是“程家哥哥”,他心裏很不舒坦,因此就連周身氣度也陰冷許多。
路邊有許多攤販。
他在一家攤位前站定,“我想吃這個。”
南寶衣正低頭數銀票呢,這個月她賺的不多,隻有區區六百兩。
她擡眸望去,原來權臣大人想吃河鮮。
這家攤位裝飾奢華,顯然是整條街最貴的一家。
想起被權臣大人坑走的兩萬多兩銀票,她的心情頓時有些微妙。
她是要攢銀子的人啊,可不能大手大腳地花銷。
于是她勉強笑道:“大冷天吃什麽河鮮呀,我覺得烤番薯不錯,不如我請二哥哥吃烤番薯?又暖乎又能填飽肚子……”
關鍵是便宜呀!
才五文錢一個!
蕭弈望向另一家攤位,“既然不想請河鮮,那就換辣炒兔肉。”
辣炒兔肉也挺貴啊!
南寶衣讪讪:“二哥哥,要不咱還是選烤番薯吧?姜大哥說了,常吃粗糧對身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