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胭咬住唇瓣。
俏麗的小臉毫無血色,她站在秋風中,像是不堪風霜的小白花。
南寶衣說的,自然都是對的。
她爹之所以能“靈機一動”,隻是因爲她在旁邊提醒的緣故。
過了年她就十四歲了,親事還沒有敲定,她怎麽能不着急?
如今蕭弈被封了二品靖西侯,南府地位水漲船高。
隻要住進府裏,她就是侯爺的妹妹,想嫁哪家權貴不行?
爲此,哪怕要不顧臉面地翻牆進府,她也情願!
杏眼中掠過暗芒,她溫聲道:“嬌嬌,我娘懷胎三月,十分不容易。作爲爹爹的女兒,你應該好好照顧她,讓爹爹能再得一個孩子,這是咱們當女兒該有的孝順呢!”
她又拿孝順來壓人。
南寶衣聽着就煩。
她把玩着雞毛毽子,彎眸笑道:“姐姐,我是府裏年紀最小的姑娘,天真無邪不谙世事,你說話我聽不懂呢。至于這梯子,不好意思呀,我正是頑劣的年紀,一時淘氣也是有的。你們就在牆頭好好吹吹風,順便賞玩一番園林景緻,恕不奉陪!”
說完,挽住南寶珠的手,迫不及待地跑遠。
南胭氣急。
天底下,哪個姑娘會誇自己天真無邪不谙世事?!
哪個姑娘會用一時淘氣爲自己開脫?
不要臉!
南寶衣太不要臉了!
她委屈地轉向南廣,“爹,嬌嬌實在太不懂事了!”
誰知,南廣竟然一臉欣慰。
他笑道:“我瞧着,這才是嬌嬌原本的樣子,她就是這麽一個頑劣的丫頭哩!胭兒啊,不是爹說你,你平常也不要太過成熟老氣,多跟嬌嬌學學,小姑娘家家的,就該這樣調皮可愛哩!”
南胭捂住心口。
她,成熟老氣?!
她明明是端莊賢惠啊,她爹那雙眼睛到底怎麽長的!
柳小夢紅了眼圈,“老爺,咱們現在該怎麽辦?難道要一直杵在這裏嗎?要是給人瞧見,多丢臉呀!”
話音剛落,圍牆外面有人路過:
“那不是南帽帽和他外室嗎?喲,那個外室姑娘也在!”
“哈哈哈,他們蹲在牆頭幹什麽?看風景?”
“我去叫人來圍觀!”
牆外百姓越來越多,對着三人指指點點。
三人被當猴戲看,尴尬得要命,壓根兒不敢回頭!
他們蹲在牆頭被圍觀了大半個時辰,才終于被府裏的管事發現,及時救下他們。
柳氏羞恨不已,忍不住對南廣吹了幾句枕旁風,定要他訓斥南寶衣才罷休。
南廣心疼她,立刻派了個丫鬟去請人。
南寶衣正要回朝聞院抄寫四書五經。
丫鬟紅兒過來,請道:“五小姐,三老爺請您過去說話。”
她頓了頓,低聲道:“奴婢瞧着,恐怕和那位外室有關。前院來了大夫,說她吹了風,胎像不穩。五小姐,您最好先和老夫人通個氣,省得被外人欺負。”
南寶衣想了想,吩咐荷葉道:“先别驚動祖母,省得叫她生氣。你悄悄去請季嬷嬷來,爲我撐一撐場子。”
前院。
屋子裏藥香彌漫。
南寶衣帶着季嬷嬷踏進門檻,瞧見她老爹坐在床邊,正安排柳氏服用安胎湯藥。
她開門見山:“爹,你找我?”
南廣沒好氣:“嬌嬌,你玩鬧過頭了!你柳姨在牆頭吹了大半個時辰的風,險些胎兒不保!”
南胭跟着道:“嬌嬌,我娘胎像不穩,大夫說不宜挪動,所以今後恐怕要留在府裏養胎了。咱們家每年捐出去五十萬兩雪花紋銀,對待外人尚且如此慈悲,更何況對待自家人?”
南寶衣落座,慢悠悠端起茶盞。
她溫聲:“我倒是沒意見,隻是祖母那裏恐怕不好交代。爹爹也知道,祖母很不喜歡柳姨。”
“哎呀,什麽喜不喜歡的,人都住進來了,處久了不也就喜歡了?”南廣不耐煩,“嬌嬌啊,不是爹數落你,要不是你從中作梗,你柳姨和胭兒早就住進來了。身爲大家閨秀,自私刻薄可不是好事,這一點你要學你姐姐!”
柳小夢梨花帶雨地扶着肚子,“嬌嬌,不知道爲什麽,你一來我這肚子就不舒服,胎像仿佛很不穩呢。”
南廣擔憂不已,連忙朝南寶衣擺擺手:“你快走,你柳姨還要養胎呢,你在這裏會妨礙她的!萬一你弟弟有個好歹,爲父可怎麽承受得了?”
“走可以,隻是話要先說明白。”南寶衣悠然自若地輕撫茶盞,“柳姨非親非故,既不是客人也不是奴仆,既不是主母也不是妾侍,憑什麽賴在府裏白吃白喝?”
南廣皺眉:“嬌嬌,你這話就見外了!”
“親兄弟尚且明算賬,更何況她們?想住進來也可以,隻是須得另掏銀子支付衣食住行各項開支。”南寶衣瞟了眼季嬷嬷,不忘狐假虎威,“當然了,這也是祖母的意思。”
柳氏和南胭面皮臊紅。
掏銀子住進來,這跟住客棧有什麽區别?!
南家,是真心拿她們當外人啊!
南廣怒火中燒:“嬌嬌,都是一家人,提銀子多傷感情?!”
“爹,這是祖母的意思,難道您想忤逆祖母?”
南廣瞟了眼季嬷嬷。
他母親身邊的紅人兒,此時拉長了一張黑臉,面無表情地瞪着自己,瞧着怪吓人的……
他連忙咳嗽一聲,“哪裏哪裏,付銀子嘛,應該的,應該的!隻是如今爲父手上也不寬裕,不如寬限幾日——”
“爹,您要是不肯付銀子,祖母那裏可不好交代。”
南廣憋着氣,隻得從懷裏掏出兩枚銀錠,不舍地遞出去。
南寶衣把玩着銀錠,忽然起了試探老爹究竟還有多少私房錢的心思。
她道:“這點兒銀錢,住客棧都不夠。”
南廣咬牙走到角落,搬開一塊松動的地磚,從底下掏出一張百兩面額的銀票,“嬌嬌,這可是你爹我全部的身家了!”
“爹,區區一百兩,怎麽給柳姨買滋補藥膳?現在物價多貴呀,一碗燕窩怎麽也得十兩銀子呢。莫非您舍不得掏錢?”
南廣那個氣呀!
誰家一碗燕窩十兩銀子,打劫呢?!
明知道南寶衣是在敲竹杠,可是看在柳氏肚子的份上,他還是忍氣吞聲地脫掉鞋履,從鞋墊子底下摳出一沓薄薄的銀票。
他哽咽:“嬌嬌啊,我的全部身家都在這裏了。再過一兩個月就該入冬,你哥哥景兒讀書辛苦,這筆銀子本是用來給他置辦裘皮大衣和日常開銷的,年前再給先生送送禮……現在都給你!”
南景在萬春書院求學,是南胭的親兄長,可南寶衣從沒把他看做自己的哥哥。
能從南廣手裏摳出這筆銀子,她心裏倍兒高興。
隻是她嫌南廣腳臭,因此不肯接那些銀票。
荷葉接過數了數,笑道:“小姐,一共是兩千兩。”
“真是闊綽……”南寶衣笑逐顔開,連語氣都親切幾分,“柳姨、姐姐,你們就好好在府裏養着,若是有什麽短缺,隻管告訴管家,雖然告訴了也未必能幫你們辦妥。爹,女兒告退。”
“快走快走!”南廣嫌棄極了。
南寶衣踏出門檻,忽然回眸笑道:“對了爹,等銀錢花完了,女兒還來拿銀子哈!”
南廣捂住心髒,險些氣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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