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黑影從水中迅速靠近，模樣也逐漸顯露出來。

半人半魚，完美無瑕的美人魚。

一雙不帶絲毫情感的眼眸淡淡的注視着渺小的他。

波文卻沒時間去震驚對方的存在，此刻的他，渾身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窒息感讓他的思緒都快要停滞。

一團水泡忽然包裹住他，将他與海水隔絕開來。

“嗬——”

急促的吸氣，胸膛劇烈起伏，好半響波文才回過神來，不顧身上的傷勢，激動的喊道：

“求你！求你……救救阿珂姆叔叔！”

“遲了。”

冰冷的語句從那雙紅潤的唇瓣中吐出。

波文神情一呆，不可置信的緩緩低頭，看到的，是一具血肉所剩無幾，紅白相間的凄慘人骨。

“不……不、不會的，阿珂姆叔叔怎麽會死，不會的！”

波文一陣喃喃自語，随後猛地擡起頭，淚流滿面的瞪大了通紅的眼睛，朝這位光是一隻眼睛都比他大的巨大美人魚凄厲喊道：

“救救他，救救他啊……”

他不停的重複着，可迎來的依然是淡漠的語氣：

“我爲什麽要救他？”

波文一怔，表情逐漸從不敢置信變得扭曲和極緻的憤怒，他完全失去了理智，瘋狂大吼道：

“是你殺的他！是你殺的他啊！”

“我知道。”

楊黎漠然點頭，“可是我爲什麽要救他？兩者有關系嗎？”

波文扭曲的神情再次怔住，竟不可抑制的咧開嘴發出凄厲的笑聲，“哈——哈哈，有什麽關系……有什麽關系……”

沒有憤怒，沒有激動，隻有深沉的絕望。

他在笑自己，笑自己是多麽的愚蠢，竟然企圖用自己的想法去理解這種存才，竟然企圖對方救人。

楊黎面上依舊保持着淡漠，但心緒下卻也是起伏不定。

屠龍者終成惡龍？

他現在所扮演的姿态，不正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任意踐踏弱小的模樣嗎？

毀滅你，與你何幹。

與毀滅他家鄉藍星的曙光、暗影、深淵等勢力有何差别？

要說唯一的差别，那就是他至少有能力、有機會打上去要個說法，甚至以後能夠永遠的杜絕“試煉場”這種玩意。

但他們沒有。

他隻能接受現實。

嗡~

忽而，波文和楊黎兩者間那奇妙的共鳴再次湧動。

波文終于從那瘋狂的笑聲中清醒，他擡起死寂的眼眸，看着楊黎沉沉問道：“隻存在于傳說中，美麗而崇高的美人魚啊，呵呵……你并不像傳說中所言那般善良，但我抱着最後一絲念想詢問你，我和你這種感覺是怎麽回事，你現在沒殺我是想要從我身上獲得什麽嗎？”

楊黎有些訝異的看着他。

也不蠢嘛。

不過這不是什麽好消息，在他身上，楊黎沒有感受到多少恨意，隻有對他叔叔的死，對自己處境下的悲戚和絕望。

楊黎想了想，倒也沒必要瞞着他，如實說道：“我需要你身體和靈魂中的‘海之心’。”

波文苦澀一笑，沒有絲毫意外，看了一眼懷中不成人形的骨頭，低沉道：“把海之心給你，你能救活阿珂姆叔叔和沃格特叔叔嗎？”

“可以。”

波文猛地擡頭，死寂的雙眼綻放點點光芒，“你說什麽？！”

“可以。”楊黎不急不緩的說道。

“那那那、那你拿走吧，隻要你能救活他們！”波文興奮道。

“你會死。”

波文表情一滞，興奮瞬間冷卻下來。

楊黎頗有興緻的看着對方，想看看對方的抉擇。

他沒說假話，他把這兩人的靈魂都用光輝給保留了下來，也确實能救下來。

抽取海之心要對方的命，他也沒有說謊。

他會怎麽選擇呢？

……許久的沉默，波文最終擡起了眼簾，默默的注視着楊黎，緩緩道：“可以，你拿走海之心，救阿珂姆叔叔和沃格特叔叔。”

楊黎微微一笑，“我很欣賞你爲親人勇敢付出的決斷，但很可惜，并不是說你要我取就能取的。”

“所以，他們兩個人的命，我現在不能救。”

波文咬緊牙關，悶聲道：“要怎麽取出來？要多久時間？時間要是太久的話，叔叔他們還能救活嗎？”

“我隻能回答你，無論多久都能救回他們，也不會讓他們承受任何痛苦，至于其他的，都不确定。”楊黎解釋道。

波文深吸一口氣，“需要我做什麽？”

楊黎目光一瞥，隻見包裹住波文的水球向他飄來，最終停在身旁。

随後海水急速湧動，海浪一陣陣的高漲。

最後，波瀾不起的緩緩道：

“看着你的世界被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