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子區的房子并不大，洛娜開着越野車一路駛去，顧禾看到街道邊的房屋幾乎都是些幾層高的低矮水泥建築，有的像毛胚房，有的整體外牆塗成了不同顔色。

那些藍色、綠色、紅色等整片牆漆卻沒什麽活力，都早已老舊，開始破裂剝落。

街道上亂七八糟，因此車輛開得很慢。

歪斜的電線杆，掉落的電線，居民拉扯起的晾衣繩外晾着像是爛布般的衣服。

還有路邊商攤，這裏擺了一堆，那裏擺了一堆，到處是些巫毒文化的相關商品，像面具、巫毒娃娃、木偶、人骨、獸骨等東西。

“都是些騙人玩意。”薇薇安說道，“沒什麽超凡效果，隻能當飾物。”

騙不騙人，顧禾可都不打算買，那些骷髅頭、鬼臉娃娃什麽的，看着就滲人。

怎麽會有人把這種玩意挂在卧室床頭，那不是每天從驚吓開始嗎。

但街道上最亂的還是人們所帶來的情況，這裏沒有紅綠燈，沒什麽交通規則。

一些路人用腦袋頭頂着貨物走過，也有人扛着音響、溜着滑輪鞋轉過，音響正播放着雷鬼音樂，歌詞說着什麽毒品與女人。

“流光城不是我們的故土，讓我們回歸伏都城，重建伏都，我們的靈魂方得自由！”

那邊有個高瘦的黑人男人叫喊不已，激動時跪在地上仰天長嘯。

“拉斯塔法裏教派。”薇薇安又說，“主張回歸伏都城，可是誰會聽呢。”

伏都教是舊世界的黑人宗教，伏都城、巫毒區都是黑皮膚的人爲主，但混血兒也随處可見，而且流光城哪個區都是各種膚色與民族的人混居，這裏也不例外。

“看看那邊。”薇薇安指了個方向，“一群房妓。”

顧禾從車窗望去，隻見一群衣着暴露的女孩兒站在街邊，抽着煙，滿是紋身，眼神無趣，有些瘦小的身影明顯是未成年女孩。

“在這座城市，從妓女那裏就可以看出當地的經濟水平。”薇薇安笑說，“大房子區比爛泥塘好一點，但僅僅是一點。”

潘多拉的呼吸聲忽然大了點，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全城最高檔的妓女當然是在中心區，在天堂之光那樣的地方。

“上幾個男人不會毀掉她們，毒品才會。”薇薇安繼續道，“你看那幾個滿口爛牙的，一看就是毒鬼啦，被幫派用毒品控制着了。”

“明白你的意思，你和妮妙出污泥而不染，很牛逼是吧。”洛娜切的一聲。

“這個我可不會否認。”薇薇安接受下來這份贊美，“巫毒區十個女孩裏，九個就站街邊。冠軍還是爛泥塘，那邊十個都在街邊。”

在别的區，毒品交易可能還會鬼祟一點，但在巫毒區幾乎就是公然進行。

街邊就有些巫毒幫的幫派成員在收錢、賣出一小包包的玩意。

不遠處則有枯瘦的毒鬼在犯瘾地打滾嚎叫，乞求着毒物，卻隻是被那幾個巫毒幫男人一頓踢毆，結局隻會是成爲垃圾堆的一件大号垃圾，喂飽無數蠅蟲。

“這裏是真的爛啊。”顧禾看得皺眉歎氣。

相比之下，歌舞伎町都算人間天堂了，城寨區也确實不算什麽罪惡之城。

“就算是街狗，也有很多種。”薇薇安說道，“這裏是真有很多惡人。”

突然，街邊有人剛從一家商店搶劫完了沖出來跑過，手上拿着一把手槍和一袋子零錢，商店老闆在後面大叫大罵，路人們毫無反應。

有零錢飄落在地上，馬上就被流浪漢撿走了，與老闆扯起皮不肯歸還。

街上的流浪漢數量比歌舞伎町多得多，三三兩兩地睡在街邊，或者發呆地坐着。

這就是個接近崩潰的地方。

但顧禾多少知道一些，伏都城曾經蒸蒸日上，經濟和文化都很有影響力與前景。

然後銀行就出手了，而且因爲紀元交替論，第八紀将取代第七紀的學說。

被認爲是第八紀主導者的伏都教文化，不管是伏都城還是巫毒區，就都一直被打壓與荼毒。這裏有多少混亂，其實是銀行造成的呢。

“大房子，大房子，好邦迪就住那房子。”薇薇安又哼唱起來，配合着街邊混亂而又喧嚣的各種聲響。

“這路況跟屎一樣。”洛娜啐罵地拍了拍方向盤，“路怎麽走，先去哪裏？”

他們此行要找的是編号爲7的密鑰程序段。

編号7對應第七宮，主職食血者，沒有旁門。

但當年負責保管這個程序段的人當然不是食血者，也是個奧秘局的條子，早挂了，可他有個兒子活了下來，就在巫毒區長大，現在犯了事被巫毒幫關着。

潘多拉能找到這些線索，最初是芙林那時候就與一些後人有了聯系。

她開始運作之後，就是這麽連帶着一個個地找出來。

“我們先去好邦迪酒吧找中間人。有個中間人總比沒有好。”

薇薇安指着路，洛娜按照着來開。

全區叫“好邦迪”的酒吧不計其數，他們前去的是曼波街的好邦迪酒吧。

車子駛了很遠的路，路況與周圍環境都變化不大，還是那麽混亂與蕭條。不過越靠近區中心，越開始有些高樓建築了，多數是住滿人的公寓樓。

“每棟高樓也可以算是一個大房子。”薇薇安又講解，“你能看到的這些高樓，都屬于某個幫派掌握着的地盤，有時候大樓與大樓之間直接開火打架呢。”

顧禾在這裏越多見聞，越覺得伊麗莎白有句話說得對。

雅庫紮是個暴力團，但沒了雅庫紮，歌舞伎町會變得更好嗎，不會。

不知道羅洲是不是真有一方淨土……

他對此開始有些懷疑，就流光城的情況來看，越偏僻的地區，好像還越糟糕不堪。

到了曼波街，才算有了那麽一點繁鬧景象，雖然路面與各種城市設施依然稀爛，但有些霓虹招牌，車輛也多起來了，同樣滿街是妓女、流浪漢與毒鬼。

好邦迪酒吧就在街頭上一處，挂着個巨型的大拇指霓虹招牌：Good Bondye

洛娜的越野車不能随便停，這種外地車停一會就會被搶光。

車内的東西就别說了，輪胎肯定會被拆走的，再多待一會兒，肯定有人拿電鋸來把車子的棱棱角角、破銅爛鐵全部鋸走。

還是薇薇安先下車，去跟酒吧的看門人聊了聊，給了點錢，讓幫忙看着。

洛娜下車走去的時候，回頭看了這輛重裝越野車一眼，還真有點擔心。

顧禾知道她很寶貝這輛車的，畢竟據她說最近兩年，她晚上都是睡在這輛車裏。

三人跟着薇薇安走進好邦迪酒吧，裏面聲樂熱鬧，但光線陰暗，一面牆上挂滿穿綁着草繩與電線的骷髅頭，以及諸多伏都文化的玩意。

L型吧台邊擺着一排座椅，椅邊還設有些怪異的石雕屍體，像與酒客們一起作樂。

裏邊些有個舞池，有些男女在伴着流行樂跳舞，身着芒博-拉巴斯風格的衣服。

“薇薇安！”突然有人眼尖地看到走進來的這夥人。

薇薇安笑着告訴顧禾他們，那就是了，超舞幫，當下她給衆人互相介紹。

那幾個超舞男女聽到他就是那個勢頭兇猛的顧禾，頓時一通驚呼鬼叫。

“你們認識啊，怪不得妮妙那麽有信心能被他幹！”叫巴格曼的男人大呼。

啥子玩意！？顧禾一臉懵逼，感覺自己都要社死了，妮妙那家夥都瞎說了些什麽。

洛娜雙手環胸站在旁邊，“咱們要不要先跳個舞？”

最後，舞是沒跳，他們四人往吧台邊坐下，與酒吧老闆亦是中間人的拉達先說正事，巴格曼等人則繼續回去舞池扭着身子。

拉達是個中年男人，黑皮膚，有些混血痕迹，體形不算高大，爆炸頭，神情和善。

“我這幾個朋友要跟巫毒幫做交易。”薇薇安說道，“拉達，能不能安排一下。”

“巫毒幫呀，那可得小心了，他們對于你們能幹翻警視廳，不會有什麽欽佩，隻會感興趣你們身上都有什麽好東西才能做到那樣。”

拉達的聲線沙啞，說得快的時候會有點含糊不清，但他一般都說得很慢。

他給四人各倒上了一杯啤酒，算是他請的，就敬那場頂上戰争。

“雅庫紮那邊可以幫忙打招呼，你看是打招呼好，還是不打好呢？”

薇薇安又說，在路上他們就有談過這事，她覺得先不打這個招呼好點。

因爲巫毒幫不會買賬的，這事盡量搞得低調、平常，反而會更順利。

“在歌舞伎町，雅庫紮最大，在大房子區，雅庫紮都不算是一個幫派。”

拉達果然也是這種意思，“我是中間人，不會跟你們講太多，隻想提醒你們一下，這裏有這裏的規矩，有這裏的風格。”

顧禾沒喝啤酒，擡着保溫杯喝了一口枸杞水。

長野組一直都想羅頓-盧德能活過來，能幫的忙都會幫。

伊麗莎白則幫不上什麽忙，如果把銀行那些秃鹫的目光引來，就更麻煩了。

反正薇薇安認爲，如果讓巫毒幫知道他們花這麽大力氣去撈人，巫毒幫就會意識到那人價值不菲，很可能反而會百般刁難、坐地起價。

最好隻讓潘多拉出明面，他和洛娜都不要聲張。

“你們這是想要做什麽交易？”拉達問道。

薇薇安向洛娜點點頭，拉達是有信譽的，這區也沒别的中間人比他更可靠了。

而且超舞幫跟拉達關系不錯，雖然這裏比不上魚塘，卻也不是什麽随便一個地兒。

“我們要贖一個人。”洛娜喝着啤酒說，“那家夥外号‘沖浪蠕蟲’，是個領舞者，也是網絡牛仔。他偷巫毒幫的東西被抓起來了，但他手上有我們想要的東西。”

“沖浪蠕蟲……”拉達默默地點頭，“沒聽說過。”

之前薇薇安就說了，她不認識、也沒聽說過沖浪蠕蟲是哪位。

巫毒區是街頭人物最多、最雜的地方，一個星期能産生上百個新的街頭傳說。

對于這裏的房孩而言，在街頭闖出名聲，讓自己的外号響亮，再因此進入大房子，有大把的錢花和大堆的女人幹，這就是流光夢的巫毒版本。

隻不過，十之八九都成了路邊垃圾堆裏腐爛到自動爆開的屍體。

沖浪蠕蟲是超凡者，幹的營生買賣與普通人不同，死得應該會更壯烈一點。

“像他這樣的人，我們需要怎麽做才能從巫毒幫那裏撈回來？”潘多拉問道。

沖浪蠕蟲的年紀跟他們都差不多，當年出事後，是逃到了巫毒區這邊長大。

“這就要看他偷的是什麽東西了。”拉達一邊擦着吧台上的骷髅雕像，一邊說着：“偷點毒品、偷幾把槍、偷個義體、偷個女人，這都算不上什麽。

“但你們說他是網絡牛仔，網絡牛仔最喜歡偷的是數據，數據就涉及秘密，他要是偷了什麽人格原料之類的數據，那可不好說。”

“應該沒那麽嚴重。”薇薇安聳肩，“不然早把他砍成肉醬喂狗了，還能留着麽。”

“你們準備拿什麽贖他？”拉達再問。

“錢。”潘多拉說得簡單直接，“能用錢買回來，就用錢買回來。”

雖然這确實是最容易解決、最少麻煩的法子。

但顧禾聽着真有些肉痛，錢啊，巫毒幫就算沒有坐地起價，幾百萬都有可能……

現在他全副身世也就120萬，有30萬是彩音小姐剛給的，是長野組給他的謝禮。

洛娜就别說了，窮鬼一個，欠着他的一萬塊至今未給。

潘多拉之前頗攢了些錢，他也不知道有多少，但她說了不會全出，出大頭都不會。她的意思是，洛娜沒有就向雅庫紮借，雅庫紮一定會借。

“拉達，你先幫忙問個價吧。”洛娜說道，“先别穿了我們的底。”

“小姑娘，這個我懂，沖浪蠕蟲，記着了。”拉達應了下來，轉身走出了L型吧台，往酒吧裏間走去聯絡，讓他們自己先随意。

“來，大禾，我來教你跳芒博舞。那次你跟紅發莉茲跳，可僵硬得不行。”

薇薇安随即起身，要拉着愕然的顧禾走向舞池那邊，“對我也要僵硬一點哦。”

“我來跟你跳！”洛娜咕咚地喝了一大口啤酒，拍台起身。